石湖邊，春風拂柳，少男少女各有心事。

    “喂，咱拉個手唄。”

    雲自流瞥了兩眼身邊紮著雙髻的少女，終於鼓起勇氣提出了這麽一個“非分之請”。

    少女原本低著頭默不作聲滿懷心事，聽到這句話著實被嚇了一跳，跟著感覺答應了一聲：“好啊。”

    雲自流感覺整個世界都鮮豔起來了，迫不及待地就伸出手去。

    然而。。。

    “砰，砰，砰。”

    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雲自流聽到門外傳來一個很好聽的少女聲音：“別睡啦，濟世堂的朱老再過一個時辰就要公開收徒啦，你不是說去看看嗎？”

    “誒。多好的夢啊，就這麽沒了。”

    穿好衣服，打開房門，門外是雲自流夢中那個紮著雙髻的少女。

    少女替他整理整理衣服，一邊說到：“你得好好表現，爭取讓老先生看上你，我知道你懂些醫術，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先生見過的病人比這個蘇州城裏的人加起來還多。”

    “知道啦，我會好好表現的。”雲自流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繼續說道：“對了，湘玥，等春天我們去石湖春遊唄？就我們兩個。”雲自流扯了扯袖子，裝作平平淡淡。

    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去年不就是我們倆跟我哥一塊兒去玩的嗎？”

    雲自流尷尬地捏了捏衣角，說道：“額，我這不是感謝你嘛，我受傷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你一個人照顧我的。”

    少女撇了他一眼，把雲自流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了，哼了一聲：“可以考慮，但你要被老先生看中了才算數。”

    雲自流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雖然心思被猜出來了，但目的已經達到了，今天真是令人開心的一天啊。

    少女原名莫湘玥，三年前跟著肺疾嚴重的哥哥來到蘇州城，兄妹二人沒有謀生的手段，幸好隨身帶著的財物還有不少，變賣了幾樣值錢的東西買了一間小院，剩下的錢財支撐四五年倒也不成問題。

    而兩年前的隆冬季節，雲自流14歲的小身板沒能扛過寒冷和饑餓，倒在了蘇州城門下，莫湘玥一心軟就把他領回了家中。

    雲自流的冷是發自骨髓的，一年一次，隆冬發作，這次更是嚴重，尋常的手段用處極小，幸虧莫姑娘心地善良，又耐得下性子，辛辛苦苦一年多才終於救了他一命。

    雲自流身無長物，卻會些江湖郎中有的感氣把脈和開方子的本事，等自己身上的寒意被驅散的差不多了，便自告奮勇幫莫湘玥的哥哥莫四顧治療肺疾。

    莫四顧的肺疾不是尋常肺疾，肺中一團寒氣經久不散，一呼一吸都像活在冰窖裏。莫四顧捱了好多年不死，在雲自流看來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雲自流尋思著這種病也好治，找一個真正修過道的人度一份真氣到他肺裏，將寒氣驅散就沒事了，但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哪有什麽資格去見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而且莫四顧本人對此也相當抵觸，這種方法隻能作罷。

    最後雲自流采用的是笨辦法：燒一鍋開水，讓莫四顧去吸那滾燙的水汽，熱氣入肺，咳出來的全是冰碴子，天天如此，一日三次，雲自流又配了些簡單的起火的方子，天天給他服用，幾個月後竟然真的大大緩解了病情。

    雲自流和莫家兄妹一來二去便熟悉了，原本四處遊蕩的雲自流少有地停下腳步。

    前幾天，莫四顧感覺自己的狀態好太多了，想著不能坐吃山空，便出門找了一份幫米行送貨的事。雲自流也不想一直白吃白住，前天也提出來要去找份活幹，恰逢醫館老先生收徒，便準備去看看，今天是收徒日，便發生了上麵的故事。

    雲自流匆匆咬了幾口饅頭便被莫湘玥趕出了家門，說是必須早點到，給老先生留下點好印象。

    摸了摸遠沒有吃飽的肚子，雲自流搖了搖頭，雖然挺喜歡這種有人嘮叨自己的感覺，但不讓人吃飯是什麽鬼啊！

    現在的時間真的有夠早的，天剛蒙蒙亮，青磚鋪就的路麵有大半是暗的，隻有中間一小部分搶先得到了晨光。路上的行人很少，多是推著小車賣早點的商家。蘇州算是大城，早點比許多城市豐富，油條，燒餅，麵條，應有盡有，賣精貴糕點的也有幾家。

    雲自流走過幾條街道，被食物的香氣折磨的苦不堪言，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吃了這麽長時間的軟飯，以後得自己掙錢！

    濟世堂和莫家兄妹住的地方相距不算遠，莫四顧吃的起火的藥就是在這裏抓的。匆匆趕到門口，大門緊閉，還沒到開門時間。趁著空當兒，雲自流開始認真考慮起來，等等見到那位老先生，有些是能展示給他看的，有些是不能給他看的。

    雲自流不懂醫術，他會的是觀氣。

    人體五髒：心，肝，脾，肺，腎。對應五行：火，土，木，金，水。尋常大夫隻能接觸到這一步，通過望聞問切判斷五髒調和情況，再根據一代一代總結下來的經驗，給病人開下藥方。

    然而雲自流能看到五行對應的五氣，五氣有色，心，肝，脾，肺，腎，分別對應赤，青，黃，白，黑。五氣行於周身，相輔相成，五氣調則康，五氣亂則病，五氣崩則死。而雲自流能清楚地“看”到每個人體內的五氣運轉情況。

    三歲那年，雲自流在街上碰到一戶人家出殯，棺材經過他跟前的時候，他大聲嚷嚷道：“這人是活的，這人沒死！”那家人大驚失色，急忙撬開棺材，重金再請名醫診治，發現仍有一息尚存，將“屍體”抬回家中，三日之後果然醒了過來。

    事後那家人送了雲自流好大一份禮，但也隻是以為他是童言無忌誤打誤撞而已，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看到了，那人體內五氣虛微，但仍有一息尚存。

    人有氣，草木也有，尋常草木微弱，藥草稍壯，“仙草”更為濃烈，草木氣息或能壯大五氣，或能抑製五氣，雲自流聞一聞草木，感受一下體內五氣變化，就能大概猜出部分藥效，對症下藥，屢試不爽，藥下的對不說，量還準。

    雲自流站在濟世堂門口一會兒，門就開了，一個小廝搬開門板，正眯著眼打著哈切，猛地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大活人，嚇了一跳。

    雲自流拱了拱手，說了聲抱歉，又跟他打聽起朱老先生收徒的事情，小斯撇了撇嘴，指了指櫃台後麵：“諾，朱老已經在那裏了。”

    老先生正伏案寫些什麽，看樣子一夜沒睡。

    雲自流走過去，作了個揖，看了看老先生寫的東西，應該是一個方子。

    朱老認得這個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毛筆笑著問到：“自流你看得懂方子？”

    雲自流答到：“看得懂一點點。”

    “好，你來看看我這個方子，我總感覺有些不妥，你幫我完善完善。”朱老半開玩笑地說道，說著便將方子遞了過去。

    雲自流恭恭敬敬地接過方子：莪術16錢，生黃芪、懷山藥、蒲公英、枸杞子各3兩，雞內金、炮刺蝟皮、生蒲黃、五靈脂、徐長卿各2兩，炮山甲、玉蝴蝶、鳳凰衣各1兩五，甘草1兩，共研極細末，每服1錢。(注)

    想了想，雲自流說道：“這個方子有止痛、消脹、愈瘍、開胃進食之功，治療胃炎等症當有療效。”

    “哦！”朱老來了興趣，他的方子正是給一個胃病病人開的方子，“繼續說，繼續說，有沒有什麽問題？”

    雲自流略一思考，答到：“五靈脂破血耗氣，能不能添加一些扶正氣的黨參呢？”

    朱老皺了皺眉頭：“的確，黨參補氣，但五靈脂與黨參天生相克，不能加啊。”

    雲自流沒有係統學過醫術，但觀以前兩種藥材的氣，並沒有發現什麽相克的地方，他試探性的問道：“天生相克？已經有人試過這種方子了嗎？”

    朱老眉頭更皺了，從醫幾十年，藥材之間的相反，相畏，他從一開始就記著，但真的動手嚐試還真沒有過，五靈脂若真的與黨參同用，攻補兼施，倒真是一種很好的搭配。拿起毛筆，朱老在紙上添上黨參二字，接著將方子遞給小廝，吩咐道：“按這方子準備一份藥，煎好，然後給我送一份。”

    雲自流有些驚訝：“朱老，我隻是提個法子，您這是準備以身試藥嗎？”

    朱老笑道：“當然要試，若是成了，也減輕些病人的痛苦，何樂而不為？自流啊，你提的好點子，說不定以後能造福萬人啊。怎麽樣，有沒有興趣跟我學醫？”

    雲自流一聽，喜不自禁，來時的打算沒想到這麽快就達成了。

    注：文中的方子來自朱良春朱老先生，包括後麵的添加黨參，也是朱老先生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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