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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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宮裏住了兩日,慕聽筠就回了寧國公府,準備翌日去往承豫書院。她伏在蓁姝閣庭院中大樹下的石桌上打盹,樹影斑駁,暖風輕襲,日光為她披上一層溫暖的外衣,使得她困意綿綿。

    然她趴了一會兒就打起精神,麵前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筆墨,提醒她還有夫子布置的課業未完成。

    用了半天的功夫將十幾張大字寫完,又練了一會兒琴,慕聽筠才長舒一口氣,總算將課業都補完了。

    墨蕪替她將課業收起,且道:“姑娘,晝食您要在哪兒用?”

    “去娘那兒。”慕聽筠捏了塊棗泥糕,小跑著出了門,墨蕪忙拽著青雉急步跟上。

    此時正是府中各處用飯的時候,婢女們端著膳食來來往往。蓁姝閣離褚玉居有些距離,慕聽筠也不著急,磨磨蹭蹭的往那兒去。

    經過暗香園,一個肥嘟嘟的蟲子從天而降落在她麵前,嚇了她一跳,抬眼一看,是夕華苑的四姑娘,慕聽芮。

    慕聽筠瞅了瞅趴在樹幹上挑釁笑著的慕聽芮,又低頭看著腳前的蟲子,抬起臉來對她燦爛一笑,而後指著另一顆樹後麵說:“青雉,去將樹後麵那小丫鬟拉出來綁在樹上,墨蕪,你往後退退。”

    青雉立馬從腰間取了條繩子出來,墨蕪也依言往後退了兩步。

    慕聽芮被她們這陣勢嚇著了,鼓足氣焰嚷嚷道:“慕聽筠,你要作甚?信不信我告訴爹爹你欺負我?到時候有你好看的。”

    慕聽筠應道:“信,為什麽不信,爹爹最疼你了。”

    所以你才這麽笨呢,慕聽筠笑眯眯的,猛地揣向樹。

    “啊!”大樹硬生生晃了晃,慕聽芮驚叫一聲,害怕的抱緊樹枝,嚶嚶哭起來。

    慕聽筠嗤笑,叼著半塊棗泥糕拍拍手丫子,跺了跺腳,利落的昂首挺胸從蟲子上跨過去。

    跟一個八歲小毛孩玩,忒的沒意思。

    將要走近褚玉居,慕聽筠忽然頓住腳步,招手讓一個端飯的婢女過來。

    “看你麵熟,是給爹爹送晝食的嘛?送到夕華苑?”

    夕華苑並沒有小廚房,飯食還須得從府內廚房領,不巧,後院廚房就在褚玉居稍遠的地兒,各處送的飯食,褚玉居的人用點心就能知曉各院吃食,不過寧國公夫人嫌多事,從不過問就是了。

    領頭的婢女屈膝道:“是。”

    慕聽筠看了看手裏的半塊棗泥糕,讓墨蕪將婢女手中端著的食蓋掀開,珍而重之的放進去,並叮囑道:“你告訴爹爹,這是女兒的心意。”

    說罷就揮手讓她去了,墨蕪和青雉忍著笑,等人滿頭霧水的走了,才‘撲哧’一聲笑出來。

    用飯時,寧國公夫人總是看見她不時踢踏小腳,奇問:“腳再怎麽了?是疼還是癢?”

    慕聽筠衝她笑笑,方才踢樹踢得太用勁,腳又酸又麻的。

    寧國公夫人搖搖頭,隻當她又調皮了。

    慕聽筠夾了一箸糯米鴨,剛要填進嘴裏,朝霧匆匆走進來說:“夫人,老爺來了,還氣衝衝的模樣,說是要好好教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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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  寧國公夫人麵目一凜,銀箸‘啪’地一聲砸在桌子上。

    寧國公一進來入眼的就是她斂目威麵的模樣,嘴裏還嚷著的話立時消了聲,寧國公夫人是將門虎女,嫁人多年身上的氣質反倒不減。

    “任性妄為?我女兒是寧國公嫡女,太後的親妹,有的是任性妄為的資本,若是老爺不服氣,大可到老國公的牌位,和太後麵前說道!”寧國公夫人將他進門時的話聽得亮堂,立即怒聲道。

    慕聽筠撥拉著麵前香甜軟糯的鴨肉,偷偷瞟了眼被娘嚇楞的爹爹,暗暗同情。

    好一會兒,寧國公才回過神,囁嚅兩下道:“你怎麽不問問,這兜兒做了什麽……”

    寧國公夫人冷笑,“就算她做錯了什麽,她是我女兒,也該由我管教,老爺平日裏從未正經教導過兜兒,就莫要到我麵前指責,我可不應!”

    “你你你,怎麽這般不講理,這兜兒把芮兒的丫鬟綁在樹上,還把芮兒嚇哭了,這也太……”寧國公憋住了,不敢說‘任性妄為’,轉而說,“太不懂事了些。”

    然這話在寧國公夫人耳朵裏意思是相同的,她細眉一挑,正要駁斥,慕聽筠拽了拽她的衣袖,滑下凳子,走到寧國公麵前,定定的望著他。

    寧國公被她看的無端有些心虛,“兜兒這麽看爹爹作甚?”

    “爹爹隻知道我的過錯,可知道四妹妹做了什麽?”慕聽筠稚聲道。

    寧國公一愣,他一聽芮兒哭訴,腦子一熱就過來了,還沒細問。

    慕聽筠明了,癟癟嘴說:“四妹妹趴在樹上,朝我丟蟲子,險些丟到我身上!”

    寧國公夫人一聽,忽地站起來,“竟敢?!晚霜,去將四姑娘叫過來!”

    “娘息怒,先莫將四妹妹叫來,女兒隻想跟父親說道說道這事兒。今日四妹妹嚇唬我,我也沒對她做什麽,隻是略略回報一下,父親不如想想,她嚇唬的我就算了,可四妹妹這麽個性子,若是嚇著別人,比如皇帝外甥兒,那最後倒黴的可不是我。”慕聽筠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寧國公手一抖,“這……皇上怎會來咱們府上?”

    “這兒畢竟是皇上的外家,怎麽不會來。換個角度想想,四妹妹是白姨娘的女兒,父親若是今日不分青紅皂白就懲罰了女兒,傳出去,可就是寵妾滅妻的意味了,不然堂堂一府嫡女怎會被一個庶女欺負了呢。父親覺得女兒說的對不對?”

    寧國公夫人握緊手心,一副他若真敢動慕聽筠,就與他動手的模樣。寧國公捂住心口,想到頗有母親風範的大女兒,再想想恨不得每日對他口誅筆伐的言官,頓時又不好了。

    “女兒知道父親更喜歡二姐姐和四妹妹,所以女兒即便受委屈,也不會對您說,您瞧,若不是您過來,娘都不知道這事兒,四妹妹也不會受罰。”慕聽筠低下頭,哽咽道。

    寧國公麵上顯出幾分愧疚之色,他素日的確偏疼璃兒和芮兒,還使得兜兒受了委屈,又注意到兜兒喚起他‘父親’,疏離了些。

    他勉強笑了笑,哄她說:“是爹爹的不對,這是爹爹親手雕刻的小兔子,給兜兒把玩好不好?”他從袖籠裏摸出一隻木刻小兔兒,原是打算給芮兒了,哪知芮兒一回來就哭嚷嚷的,還沒來得及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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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那四妹妹這事兒?”慕聽筠接過小兔子,小聲詢問道。

    寧國公想摸摸她的發髻,然寧國公夫人死死的瞪著他,他隻好幹笑收回手,說道:“你四妹妹這事兒確實做得有失妥當,可是這璃兒還沒解禁,又要懲罰芮兒……”

    “由此可見,二姐姐和四妹妹並未教養好,四妹妹還小就算了,可是二姐姐還長我一歲呢,父親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慕聽筠迅速接話道。

    寧國公順著她的話細想,發覺的確是這樣,可是他也不放心將孩子交給寧國公夫人教養,而且依他平日所見,白姨娘對他溫柔,對孩子也是很疼愛的。

    寧國公夫人扯扯唇角,冷聲說:“老爺就算要把那兩個孩子給我,我也不敢收,若是出了什麽事又會被反咬一口,府中庶女就她們姐妹兩,過兩日我請一位女夫子回來,讓她們多將心思放在旁處吧。”

    “如此甚好。”寧國公滿意頷首。

    “但四姑娘還是得罰!不光是她,白姨娘教女無方,也得受罰,不然往後若是老爺再有子嗣,這寧國公府也就沒了。”寧國公夫人麵無表情的看著寧國公。

    寧國公猶豫著點頭說:“這…芮兒還小,不知如何處罰啊。”

    “寫字如何?我八歲可都會些好些字了,若是四妹妹有些字不認識也無妨,可以描摹嘛。”慕聽筠提議道。

    “白姨娘則抄經書罷,晚霜,從佛堂內取經書來。”

    這樣也好,還能修身養性,寧國公哄了慕聽筠兩句就要走,寧國公夫人吩咐晚霜跟著去夕華苑,好生盯著。

    夕華苑那廂,慕聽芮興奮的想象著慕聽筠被懲罰的模樣,嘰嘰喳喳跟白姨娘說個不停。待寧國公一進來,慕聽芮就撲過去要撒嬌,白姨娘也含笑起身相迎,然一看見他身後的晚霜,立時呆住了。

    寧國公一走,慕聽筠就被寧國公夫人要求將事情始末都說了。聽完後,寧國公夫人皺眉道:“你應當少將心思放在無關緊要上麵,專心內院會目光狹窄。明日書院開課,今日午後就莫要出去玩了,老老實實在府裏待著想想你哪兒錯了。”

    慕聽筠瞪大眼睛,她是因午後被允許出去玩,才晨起急急忙忙將課業趕完,可是娘卻不允她去了,她愈發不喜歡慕聽芮,壞了她出門玩的好事。

    她嘟嘟囔囔著要回院子,寧國公夫人喚住她:“你手裏的那隻小兔子……”

    “呀,正好三思還少個玩伴,就把這個給它玩吧,娘,我回院子去了。”三思是她養的一條魚。

    不過,讓她老老實實在府裏待著,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兒。

    慕聽筠回到蓁姝閣,差青雉去看看後門,青雉回來說後門有丫鬟守著。她托腮想了想,腦海中靈光一閃。

    “習嬤嬤,兜兒想去暗香園玩兒。”她湊到給她做衣裳的習嬤嬤麵前說。

    習嬤嬤看她,“那讓墨蕪陪你去吧,青雉在這兒,給老奴卷絲線。”

    “好啊。”慕聽筠知道習嬤嬤是覺著青雉會武,怕她帶著自己亂跑。

    青雉不情不願的坐到習嬤嬤身邊,墨蕪福了福身子,隨慕聽筠出門。

    她似模似樣的在暗香園內逛了一圈,還折了兩支花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插在團髻上。默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招招手,帶著墨蕪拐進偏園。

    “我從這兒爬過去,你在這兒守著,若是有人來就說我趴著睡著了,莫要打擾。”她常在偏園玩耍小憩,府內許多仆婢都是知曉的。

    公儀疏嵐站在牆的不遠處,看著手裏的府院地圖,與久安說何處何用。“這塊兒,在樹下擺上石桌就夠了。”他正說著,忽聽有細微的動靜從牆上傳來。

    他轉眸一看,一個小姑娘正扶著花樹粗壯的枝椏,從牆那邊翻過來,許是有些辛苦,她瓷白的小臉染了幾分緋色。

    好容易坐在牆上,上半身趴在樹幹上,隻見她長舒一口氣,偷笑兩聲,那聲音的靈動像是偷吃了魚幹的小貓,喜滋滋的。

    寬大的袖子被他斂在身後,仰臉靜靜看著牆上的動靜,久安也垂眸不語。

    約莫是她歇夠了,直起上半身來,瞅了瞅牆角的石塊,準備順著延伸至這邊的樹幹,踩上石塊。

    她小心的抱住樹幹,似乎是不經意抬眼,看見了不遠處的公儀疏嵐。公儀疏嵐見她終於看見了自己,還未說什麽,就見她目瞪口呆,手一鬆就要滑下來。

    他向前緊走兩步,然見她手忙腳亂的抱緊樹幹,兩隻腳胡亂蹬著,竟然又瞪著坐回了牆頭。

    慕聽筠心砰砰直跳,她抹了把額頭的細汗,特地揉了揉眼睛,可是放下手,公儀疏嵐還站在她幾步遠的地方,麵色冷淡的瞧著她。

    “公儀夫子……”慕聽筠僵硬的揮揮手,“您怎麽在這兒?”

    “我住在這兒。”公儀疏嵐淡聲道。

    咦咦咦?慕聽筠疑惑道:“夫子何時搬進來的?”

    “今日。”

    她忽然想到前兩日在樹下聽見了掮客聲音,恍然。可是,她搓了搓手臂,跟前世的冤家做鄰居,她會夜夜做噩夢的,並且往後都不能從這兒偷溜出去了。

    “你來得正好。”公儀疏嵐低聲吩咐久安幾句話,久安躬身快步走開。

    她來的怎麽正好了,慕聽筠撓撓耳朵,沒懂他的意思,又不敢問。

    久安很快提著一個食盒過來,公儀疏嵐接過食盒,朝牆邊走了幾步,仰首看她說:“這是糯米糕,煩請慕姑娘將它送給令尊令堂,我還有事,改日再親自上門拜訪。”

    慕聽筠愣愣點頭,她是聽說過,但凡搬了新居,都要送糯米糕給鄰居,意味著好好相處。隻沒想到,看起來淡泊的夫子,也這麽懂人情世故。

    其實,公儀疏嵐並不知道,還是久安從掮客那兒聽來的,他新買的府院是禾汀坊最後一間,算起來,鄰居隻有寧國公府一家。

    慕聽筠隻顧著看他,忘記接他提高的糯米糕,直到公儀疏嵐又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她才回過神,趕忙接過來。

    “莫要忘了。”

    慕聽筠眨眨眼睛,忽覺這般居高臨下看著他有些不對勁,胡亂應了聲,轉臉就要喊候在偏園外的墨蕪,哪知她動作太大,倏地從牆上滑落,穩穩當當的連人帶食盒,都落進公儀疏嵐懷裏。

    果然還是掉下來了,公儀疏嵐心裏這般想法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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