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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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戚玨十四歲。

    他靜默地立在雪地上一天一夜。半夜飄起零星的雪,落在他的肩頭,他垂著的睫毛上。

    對於戚玨而言,他最後的一個親人要離他而去了。可是直到洛神醫故去,戚玨都沒有見過他的模樣。

    他還記得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雪後的天氣,洛神醫把他拉到身前,說:“孩子,老夫恐怕等不到你重見光明的那一日了。我收你為徒,將畢生醫術傳授於你,你自醫如何?”

    起風了,很冷。

    恐怕又是一場暴雪要來。

    戚玨緩緩合上眼,睫毛上沾著的濕氣打濕了他的眼。

    他雖然看不見,可是這些年洛府就像他第二個家。

    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在他的心裏。

    今天大概是他最後一次來這裏了。

    戚玨轉身離去,沒走兩步,忽又頓住。

    他想起了那個小女孩。

    他從未見過她,隻是這一年時常聽洛神醫說起那個小女孩可憐的傷勢。

    戚玨微微猶豫,還是朝著那個女孩的住處走去。

    戚玨的聽力比一般人要靈敏,所以他還沒走近,就聽見了小姑娘微弱的哭泣聲。帶著一絲淡淡絕望和無助。等到他站在門口的時候,就聞到了屋子裏那股濃濃的藥味、血腥味兒,還有皮肉腐爛的味道。

    戚玨蹙眉。

    最終,他還是根據小姑娘微弱的氣息走到了浴桶那裏。他把她從冰涼的水裏撈出來,小姑娘幾乎是一下子撲到他懷裏,一雙小手死死攥著他的衣襟。

    髒水和血水染髒了戚玨雪白的袍子,他幾乎下意識就想將懷裏的小東西丟出去。

    然而,鬼使神差的是他不僅沒有把她丟出去,還越發用力抱緊了她。

    戚玨用自己的袍子將光裸的沈卻包在懷裏,帶著她回到了沉蕭府。

    懷中微微戰栗的小姑娘,竟是讓戚玨在沈卻的身上看到了當年自己剛剛眼盲那段時間的絕望和無助。

    於是,他想救下她。

    好似救下自己。

    沈卻被戚玨抱回沉蕭府的時候,整個人幾乎是昏厥了,可是她的手還死死攥著戚玨的衣襟。

    戚玨摸索著去拉沈卻攥著自己衣襟的手。

    入手,濕漉漉的,黏糊糊的。戚玨不小心抓到了她被燒傷以後血肉模糊的傷口。

    小姑娘在昏迷中吃痛地輕哼。

    她的傷竟是比戚玨想象得還要嚴重。

    戚玨彎著腰立在床邊好一會兒,最後側躺在床榻的外沿兒,任由衣襟被她攥著。

    外麵刮起了大風,呼嘯而來撞擊在門窗上。

    戚玨側耳去聽,身邊的小姑娘不斷發出囈語,左右不過呼救和輕泣。

    他探出手,碰到沈卻藕段似的胳膊,冰涼冰涼的。

    戚玨蹙眉,隨手拉了棉被,給她蓋上,又往前傾了傾身子,將小姑娘擁在胸口。

    冰涼冰涼的,像個小冰球。

    沈卻左手拿著勺子一口一口舀著粥吃,她每吃一口就抬起頭看一眼窗口的戚玨。吃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麽東西。

    戚玨將剪好的藥草歸攏到盒子裏,開口:“吃飽了嗎?”

    “飽了!”沈卻急忙將勺子放下,一雙小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坐得規規矩矩的。

    戚玨側耳聽了一瞬,嘴角便微微上揚,道:“不用如此,我是個瞎子。”

    沈卻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戚玨,“不可能!”

    “為何?”戚玨打開一個明黃的細口小瓷瓶,聞了一下。

    “你的眼睛那麽好看怎麽可能是瞎子呢?”沈卻微微偏著頭,露出不解的神色。

    戚玨的神色一頓。

    他沉默了一瞬,緊接著將擺在桌子上的小瓷瓶依次收到盒子裏。

    沈卻仔仔細細盯著他的動作,一會兒看著他的手指,一會兒看著他的眼睛。

    這麽好看的一個人真的是個瞎子嗎?

    沈卻忽然鼓起勇氣,說:“我把我的眼睛給你,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戚玨手裏的瓷瓶差點脫了手。

    “能走路嗎?”戚玨問。

    沈卻猛地點頭。

    她想起戚玨說他的眼睛看不見,又急忙說:“能!”

    戚玨便輕聲說:“過來。”

    恐怕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小心翼翼。

    沈卻猶豫了一下,從椅子上跳下去。

    腳踝抽痛,她小小的身子整個栽在地上。

    她的腳背、腳踝還有小腿上都有傷。自從那場火災後,這一年的治療中,她從來沒有走過路。可是她很擔心戚玨會嫌棄她不能走路而把她趕出來。

    爹娘不要她了,連奶娘和囡雪也不見了,一定是嫌棄她麻煩。

    沈卻越想越委屈,坐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沈卻哭著哭著,模糊的視線裏,就出現一片白色的身影。

    她仰起頭,就看見戚玨站在自己麵前,而且皺著眉。

    一定是嫌棄她哭鬧。

    沈卻急忙用手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了。

    戚玨側耳去聽。他有些疑惑,前一刻還哭得傷心,現在怎麽忽然就止住了?

    “我、我能站起來的!”沈卻忽略擦了眼淚,扶著身後的椅子使勁兒站起來。

    疼。

    哪兒都疼。

    抓著椅子扶手的手背疼,整條腿都疼。

    戚玨靜默地立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一旁的椅子裏,伸手一拉,就將沈卻抱在膝上。

    “都哪裏有傷?”戚玨柔聲問。

    沈卻眨了下眼,怔怔看著近在咫尺的戚玨。

    “嗯?”戚玨蹙著下眉。

    “後背,左腿的大腿,右腿的小腿、腳踝、腳背,還有右胳膊的小臂,右手手背。”沈卻緩過神來,急忙說。

    戚玨沉默了一會兒,垂眉道:“你叫沈卻是不是?”

    “是!”沈卻始終盯著戚玨看,“那你叫什麽呢?”

    “戚玨?”

    沈卻抿了下唇,問:“那我以後喊你阿玨哥哥嗎?”

    戚玨微怔,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喊我先生。以後我們以師徒相待。”

    “師徒?我喊你先生了,你就不會趕我走嗎?還要教我東西嗎?教我什麽呢?”沈卻少了許多之前的緊張,好奇地問。

    “永遠不會趕你走,以及教你我會的一切。”戚玨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