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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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仁站在熙棠街上,他望著占據整個熙棠街的四座沈家宅院,目光逐漸蒼涼。

    他是沈家長子,整個沈家都需要他來支撐。自那件案子以來,沈家的日子越發不好過。近幾年,他在劉浩權手下做事可謂盡心盡力。那些別人不願意做的事情都被他披星戴月的做了。他總是被派去莊子上和臨近的偏遠鄉下出公差,後院的事情日漸沒有心力去管。

    劉家本來的意思是先把劉元誌和沈卻的婚事定下,待沈卻長大了再嫁過去。可是劉浩全今日一早急匆匆將沈仁喊去。竟是劉家改了主意,現在就要將沈卻娶過去!

    劉家的態度簡直就是不嫁沈卻就革掉沈仁的一切職務。

    沈仁畢竟是狀元郎出身,又是在沈家養尊處優地長大,自然有他的一番傲骨。賣女兒讓他羞愧,更何況沈卻隻有十一歲!還是個孩子!

    烈日炎炎,可是沈仁隻覺得一陣發冷。

    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沈仁深知仕途不會順利,所以暗地裏做起玉石生意。可是就在昨日,竟然得知那些玉石都是假料!那些賣出去的玉石,訂出去的玉器全部出了問題,他一大早去了鋪子,得知如今他需要在三日內日替換那些假的玉石,至於那些已經出售的,更要賠償十倍的金額。玩玉石的不是功勳世家,就是富商。無論哪一種都是如今的沈家得罪不起的存在。

    沈仁也不知道自己要賠償多少錢,隻知道風中飄搖的沈家又遭一重創。他望著沈家的宅子脊背生寒。

    遠處,何氏出了宅院來尋沈仁。

    “爺,您別心急。我這就去跟阿卻說說,那孩子懂事,會諒解的。好不好?”何氏迎出來,她握住沈仁的手腕,仔細打量著沈仁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說。

    沈仁緊緊咬著牙,硬氣地說:“不行!咱家欠阿卻那孩子夠多了!我決不允許這種荒謬的事發生!”

    沈家家奴尋過來,恭敬地說:“稟大爺和夫人,沉蕭君來了咱們府上。”

    “沉蕭君?”沈仁愣了一下,“快,快回去!”

    沈仁和家奴一起往招待戚玨的前廳而去。而何氏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最後下定決心趕往折箏院。

    何氏趕到折箏院的時候,沈卻正窩在軟塌上小憩。

    沈卻被推醒,有些發愣地看著站在麵前的何氏。她踏了鞋子起身下了軟塌,恭敬地行禮請安,說:“母親怎麽過來了,阿卻給母親請安。”

    “別多禮了。”何氏擺了擺手,自己徑自坐下。

    沈卻打量著何氏的臉色,也不主動發問,靜靜地垂首立著。

    等屏退了下人,何氏斟酌了下言語,說:“你知道,你大姐和二姐的婚事都定下了,而且婚約也定在了同一天,可謂是咱們沈家雙喜臨門。”

    沈卻恭順地站在那裏,也不輕易接話。

    何氏便又說:“你離家這麽多年,如今回來了,處處都不能落在兩個姐姐的後頭,畢竟你是沈休的妹妹,是咱們沈家真正的嫡姐兒。要不然豈不是有人要碎嘴我這母親的不稱職,有失偏頗嗎?阿卻你說是不是?”何氏握了沈卻的指尖,盯著她的眼睛。

    沈卻的眼睛一片澄澈,何氏忽然不敢看,隻好別開眼。她摩挲著沈卻的指尖,一不小心就碰到她手背上凹凸不平的疤痕。何氏心裏一滯,就將沈卻的手放下了。

    “母親有事直說就好。”沈卻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袖子垂下來,遮了手背上的疤。

    何氏也不想再在折箏院裏多留,索性直說:“是這樣的,母親給你定了門親事,就與兩個姐姐同一日成婚。”

    沈卻不可思議地看著何氏,問:“母親,您還記得阿卻今年幾歲嗎?”

    “阿卻!這婚事不過圖個好兆頭!你年紀小,嫁過去也是會被當成嫡姐伺候著,不用多想!”

    “是劉家?是替緋姐姐嫁過去?”沈卻冷靜地問。

    “是!”何氏幹脆承認:“你要知道咱們沈家和劉家的關係壞不得,不能因為一門親事把劉家得罪了。不為別的,你得為了你哥哥考慮考慮。將來整個沈家都是需要你哥哥支撐的,你總得幫襯著點,為他掃清障礙!”

    “幫襯?”沈卻冷冷地說:“為了沈家,為了幫襯哥哥,我就要犧牲掉自己嗎?”

    何氏說:“這並不是犧牲!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既然都是要嫁人的,嫁給誰都是一樣的。婚事如果能為家族,為你的胞兄帶來福祉,當然是最好的!”

    沈卻不說話就那麽盯著何氏看。

    何氏一拍桌子站起來,說:“就婚事就這麽定了!你放心,在嫁妝方麵母親不會虧待你的,一定和兩個姐姐一樣!”

    沈卻還是不說話,就那麽目不轉睛地盯著何氏看。

    何氏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目光,丟下一句“好好歇著吧”,就急匆匆出了折箏院。

    沈卻緩緩坐下來,她望著窗邊的一株丁香,喃喃:“先生,你怎麽還不來接我……”

    “姑娘……”幾個丫鬟從偏屋出來,又擔憂又心疼地看著不哭不鬧的沈卻。

    沈卻仰起臉,對著她們三個笑了笑,道:“沒事,不要擔心。”

    此時,沈仁在前廳裏正用府裏最好的茶招待戚玨。

    沈仁說:“不知沉蕭君今日造訪是因為……”

    “聽說劉家的聘禮很快就到了。”戚玨說。

    “聘禮?”沈仁一怔,他可並沒有答應劉家這門親事。可是戚玨為什麽知道?他想起來沈卻是戚玨的學生,想來戚玨是為了沈卻鳴不平?他說:“這門親事說起來也是荒唐……”

    “聽說劉大人急需一批上好的玉石。”戚玨說。

    沈仁眸光變了又變,他望著戚玨平靜的臉,心下一時摸不清戚玨的意思。

    “聽說尊夫人的胞弟私下與人鬥毆,已經被關押了。”戚玨又說。

    戚玨的三個“聽說”讓沈仁心下不安。這三件事哪一件不是極為謹秘的?素來不喜應酬的戚玨既然親自登門造訪,一定不會是閑來無事。沈仁深吸一口氣,說:“小女前些年一直由沉蕭君教養,這等恩情沈某一直沒有機會當麵道謝。還讓沉蕭君先一步造訪,是沈某失禮了。若有什麽沈某可以做到的事,還請沉蕭君直言,沈某一定盡心去做,決不推辭。”

    戚玨輕笑,他說:“劉家之所以改變主意,是因為我手上有劉浩全受賄的賬目。”

    沈仁猛地站起來,十分驚訝。

    “沈大人請坐。”戚玨擺了擺手。

    沈仁這才感覺到自己失態了,慢慢坐下。

    “尊夫人的胞弟打傷的那人碰巧是我的一位舊識。”戚玨又說。

    沈仁咽了口吐沫。

    “至於玉石……”戚玨勾了勾嘴角,並不多說。

    沈仁就想起戚玨給沈卻打造的那個有白玉所做的梳妝台。那些玉石將沈仁難為得寢食難安,然而在第一首富的沉蕭府而言,又實在算不上什麽。

    沈仁忽又一驚,這個人究竟要做什麽!

    忽然,外麵有家仆大喊:“著火了!著火了!”

    沈仁一愣,忙喊一個家仆問:“這麽急匆匆的是怎麽了?哪裏著火了?”

    “回爺,是三姑娘住的折箏院著火了!著火的時候三姑娘還在院子裏睡著!”家仆恭敬地說。

    “折箏院?”沈仁一愣,他身邊的戚玨早就衝了出去。

    沈仁不敢耽擱,急忙往折箏院趕去,一路上詢問火勢如何了,可有人傷亡。

    戚玨站在折箏院外,火浪一陣陣撲麵而來,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衝進了火海裏。

    各院的主子和家仆都聚在折箏院門口,瞧見戚玨十分驚訝。

    “主上!留步!”一道青色的身影忽得出現,攔在戚玨麵前。

    “讓開。”戚玨聲音發涼。

    弦寸步不讓,他恭敬行禮,道:“主上,我去救人。”

    在弦的心裏,戚玨是彷如神祇般的存在。可是戚玨的眼睛畢竟看不見,這就像一道跨不開的坎,弦不得不擔心!

    “不,她怕火。”戚玨推開弦,踏進火海裏。

    這些年,戚玨將沈卻的膽子練得越來越大。然而他一直沒有辦法打開沈卻的心結。沈卻從心底怕火,一丁點火星都能讓她戰栗。

    弦急道:“主上您要相信我,我一定將姑娘完完整整地帶出來。”

    “可你會驚了她。”戚玨的話飄進弦的耳朵裏,他微一愣神,戚玨白色的身影已經踏進了火海之中。

    這一幕早看呆了沈家一幹的人。

    “他、他不是個瞎子嗎?”沈薇問。

    沈琉瞪了她一眼。而一旁的沈緋臉上的表情卻變了又變。

    沈卻從睡夢中醒來,就看見滿眼的大火。她還以為又做噩夢了,可是炙熱的溫度讓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並不是夢!她幾乎瞬間跌倒,怔怔地望著衝天的大火燒毀屋子裏的一切。

    一條橫梁燒斷了落下來,落在沈卻的腳邊。她驚得連喊叫都忘了。炙熱的感覺讓她從心底開始恐懼。

    又一塊燒壞的木頭落下來,眼看著就要落在沈卻的身上,她爬起來向後跑,慌忙中好像看見蔵色的裙角。

    “母親……”沈卻喃喃。

    “母親,哥哥在哪裏呀?”三歲的幼兒攥著母親的手指頭,走進屋子裏。

    何氏鬆開她的手,笑著對她說:“阿卻乖,就在這裏等著。一會兒,母親帶你哥哥過來陪你玩好不好?”

    沈卻覺得母親的笑容特別美,印象裏母親很少對她笑的。她歡喜地點頭,說:“好,阿卻在這裏等母親和哥哥。”

    然而她等到的是一場大火。木製的家具很快燃燒起來,小小的沈卻站在火海裏固執地等著母親和哥哥。

    火勢越來越大,她在一片火光中看見母親蔵色的裙角。她大喊:“母親!母親!”

    然而蔵色的裙角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回廊的轉角,再也看不見。

    又是一塊正在燃燒的橫木朝著沈卻的頭頂落下來。

    “啊——”沈卻仰著頭,驚恐地大叫,然而她的雙腳好似粘在地上一般,半分動彈不得。

    “阿卻!”戚玨幾乎是瞬間衝過來,將沈卻小小的身子圈在懷裏,抱著她迅速躲開。

    沈卻整個人僵僵的,隻是一個勁兒的尖聲喊叫。

    “阿卻?阿卻?”戚玨擔憂地一遍又一遍喚她。

    沈卻蓄滿淚水的眼睛裏逐漸出現戚玨擔憂的眼,她試探著喚:“先生?”

    “是,是我。”戚玨抱著沈卻的手無聲收緊。

    沈卻“哇”的一聲哭出來,她撲在戚玨的懷裏,撕心裂肺地哭喊:“究竟是我哪裏不夠好,她要燒死我?為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