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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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來到南門之下,牧清停下腳步仰望高高的拱形門洞,心生澎湃。一樣的青石綠瓦,高度也沒變,和三年前一樣。就連拒馬刺的擺放次序也沒變,還是三排,還是榆木質地。但是父親已經……

    牧清的眼窩濕潤了。

    往事曆曆在目,他仿佛再次聽見兩軍對峙的喊殺聲以及血肉紛飛的哭號聲;他仿佛看見父親的背影在毀天滅地的火焰中掙紮……回憶就像一桶桶滾熱的油,焙烤著大地,也焙烤著他的眼窩,淚水順著臉頰向下滴。

    鄒正發現牧清情緒的不正常,問他:“為什麽流淚?”

    “風大,迷眼了。”

    “趕緊擦幹。青山穀機關甚多,若是馬虎,會吃大虧。”鄒正向前疾走了幾步,他發現牧清怔怔出神沒有跟上來,他回頭催促,“快點走,我們已經落後李琦他們很多了。要抓緊趕上他們,免得他在將軍麵前煽風點火。”

    “馬上就來。”牧清拭去眼淚,快步攆上鄒正。

    進入青山穀南門不久,鄒正再次叮囑牧清。“千萬跟緊我,青山穀是一座天造地設的迷宮!穀內每一座糧倉的選址、每一棟兵站的排定以及每一條道路的建設都暗合虛實奇正,稍不留神就會迷路。”

    牧清點點頭,沒有回應。

    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以後,鄒正忽然在一個巨大的岔路口前停下腳步,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他佯裝無事地小聲問牧清:“你有沒有覺得咱們身後有人?”

    牧清往他身後看了看。“沒有啊。什麽也沒有。”

    “也許是我想多了。好吧,趕緊走吧。”鄒正晃晃腦袋,驅趕走自己的將信將疑。

    又行了百十步,他麵前出現了岔路口,延展通往五個不同的方向,他稍作停頓,他在想走哪一條路是通往將軍府的更近路線。他停下了腳步,牧清則是毫不遲疑,想也不想地果斷踏入右側第二條路,呼應說:“走這邊!”

    鄒正疑心頓起。“你以前來過青山穀?”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這是最近路?”

    “我想應該是巧合吧。”

    “巧合?青山穀是軍事禁區,生人進來早就亂花了眼,而你這一路上走走停停甚是熟稔,如果這是巧合,那也巧得太離譜了!“鄒正猛地擒住牧清手腕,質問說,“你為何認識穀內道路,說!“他手上加了力量,痛得牧清直叫。

    “哎呦,痛!”牧清感覺手腕上的骨頭都快被捏碎了,“快鬆手,要斷了,痛!”

    鄒正稍稍撤去一些力道。

    牧清解釋說道:“你冤枉我了。我真的沒來過青山穀,其實我……”

    “胡扯什麽,說重點!”

    “重點有兩處。”牧清說,“首先,我發現你帶我走過的路,每逢左三右二的岔路,必選右二;其次,穀內道路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個不易察覺的隱秘標識物,或是黃色青磚或是紅色卵石。我觀察我們走過的路,每隔百米必有一塊黑色方磚,比如我腳下這塊。”他用力跺了跺腳,指示給鄒正看,“我以為你停下來,是在尋找這塊黑色方磚。因為我先看到了,所以我就先走進這條路了。”

    鄒正驚訝不已。自從柴東進主政青山穀以後,他找來更多的機關消息高手,把牧文遠留下的機關進行了重置和改版加強,假如牛三木這小子以前沒來過青山穀,那麽隻有一種解釋:他是個天才!這小子觀察能力真是太強了,所說分毫不差!我身邊正需要這樣心思縝密的人,他會用藥使毒,假如有他助我,李琦之流豈是對手?他拍拍牧清的肩膀,說道:“這麽說我錯怪你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牧清迅速後退,掙脫了他的示好。“鄒大哥,我得跟你說聲再見了。”

    鄒正不解。“好端端的為何要說再見?”

    牧清苦著臉。“我隻因認得一條路,你就對我又打又罵。假如我真得犯了錯,你豈不是要一刀劈了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會不會,你我生死兄弟,我怎會翻臉無情。”鄒正現在真心想要拉攏牧清,他見牧清似乎不為所動,又說,“要不然我給你道個歉?”他居然真的給牧清深深鞠了一躬。

    牧清隻當沒看見。“鬼知道你的下一次道歉是不是伴隨著我的死亡。咱倆還是分道揚鑣吧。”他邁步又要走。

    “別別,”鄒正趕緊攔住他,“你若走了,誰幫我搞定藥方?”他舉起手,做發誓狀,“我發誓,我若再懷疑你,天打五雷轟,外加不是人。這回你總該原諒我了吧。”他觀察牧清似乎有了鬆動的跡象,他繃起臉,欲擒故縱地說,“你知道的,我大小也是個校尉,你總不能讓我下不來台吧。”

    牧清說:“那好吧。你還是我大哥,我還是你兄弟。“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順勢又開始挑撥,“鄒大哥,我把你當親大哥看,我真不想看到你被人欺騙。我在山上都看見了,柴東進偏聽偏信,他對李琦的信任度遠遠超過你。長此以往,你將失去在青山穀立足的根基。依我看,你的武功未必輸給他,何必甘居人下做個奴才,為什麽不取而代之呢?”

    鄒正糾正牧清說道:“要殺也是殺李琦。柴東進身為青山穀之主,手下萬千兵將。我如何敵得過?”

    “你又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我呢。”牧清壓低聲音,“我有一種藥,名為'筋虛散'。隻要吃下去,縱然柴東進武功蓋世,一樣的渾身無力任你宰割。我保證,一定可以讓他成為你的……囚徒!”

    有那麽一瞬間,鄒正仿佛看到自己頭戴虎賁盔,身披鎏金鎧……但是這種臆想中的悸動畫麵很快被一種叫做猶疑和畏懼的複雜情緒所壓製,他沉沉地說:“我甘居人下,此事不得再提!”

    “筋虛散呢?”牧清追問。

    “需要時自會找你索要。快些走,去見柴將軍。”

    鄒正就是不上道兒,牧清倍感失落。

    不久之後,他們二人來到柴東進的將軍府外。當他們正準備向門禁申請求見時,高大威嚴的朱漆大門吱扭扭打開,李琦和方子舟從中走出來。

    李琦如沐春風,一臉的喜氣。鄒正見之心頭一緊,李琦如此得意,難不成將軍對他密授機宜了?

    李琦迎上來對鄒正說:“就在剛才,將軍親率衛隊從西門出發去幽蘭穀抓人去了。若是快些,月上屋頂的時候就能見到安道全了。”

    方子舟也湊上來,苦大仇深地牧清說:“到了晚上,你和老東西都得死!”

    “死之前,我一定拉你墊背。“牧清說完,轉身對鄒正說,“這兩張臉讓我反胃,鄒大哥,我們走吧。”

    鄒正也對李琦厭惡至極,聞言轉身即走。

    李琦挖苦鄒正。“你倒是對這個小兔崽子言聽計從,小心被他搞得身敗名裂。”

    鄒正停下腳步,反擊說:“你我相識一場,別怪我沒提醒你,你這外甥難堪大用。你呀,好自為之吧。“他側身對牧清招手,“我們走!“

    李琦踮腳對鄒正遠去的背影喊道:“想想那五百軍棍,將軍還給你記著呢。“

    鄒正恨得牙根緊咬,邊走邊說:“媽的,悔不該讓他先我一步,鬼知道該死的李琦在將軍麵前說了我什麽壞話。“他狠狠瞪了牧清一眼,“都是你拖拖拉拉,害我沒見到將軍。“

    “見到又如何?你還指望他能對你恩施獎勵?“牧清說,“你好好想想吧,他心中若是有你,怎會由得李琦隨便詆毀?他明知你隨後就到,他卻懶得等你,這說明什麽?要我說,你隨他久了,知道的秘密也多,他一定擔心監軍巡視組來了以後你會反水,他早就想置你於死地,隻是苦於尋不到借口。你沒聽剛才李琦說嘛,他還要打你五百軍棍呢。往死裏打!“

    李琦陰著臉,機械地走著,心事重重的沒有說話。

    牧清又說:“鄒大哥,東線總帥的大船就在前麵等著你,你可不能猶猶豫豫的沒了方寸。”

    李琦依舊陰著臉,還是沒有表態。從表情上看,他臉上畫著厚厚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狐疑不決。

    怎樣才能讓他鼓起反目成仇的決心呢?牧清心中懊惱不已,始終找不到能讓鄒正下定決心的訣竅。

    就在這時,右前方突然出現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看裝束和佩刀,他們隸屬近衛營--柴東進的親衛--有三十多人。他們見到鄒正和牧清以後,迅速圍攏上來,為首一名彪悍的方臉武士字正腔圓地說:“鄒校尉,將軍命我送你去別院小住。”

    鄒正大吃一驚。很多將校之官就是被柴東進邀請到'別院小住'之後變得音訊全無生死不知的。他質問:“我犯了什麽罪?”他一隻手摸到了佩刀上麵。

    “隻是小住!沒有罪。”方臉武士瞥了一眼鄒正的佩刀,警告說,“刀出鞘,血必流!”

    或許是迫於方臉武士的氣勢,鄒正把手從佩刀上挪開,縮回到褲線一側。“好吧,給我帶路!”

    “請交出佩刀!”方臉武士音調高亢且不可違背。

    鄒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順從地將佩刀卸下,隨手遞給方臉武士。

    “你也要交出武器!”方臉武士指向牧清。

    牧清下意識地摸了摸長袍下的匕首。腦子裏瞬間出現兩副畫麵:

    方子舟掀開他的長袍,指著短劍說,'用劍挖茯苓?'

    方子舟對柴東進說,'牛三木有短劍,價值不菲,圖謀不軌。'

    牧清猶猶豫豫地拿出鑲嵌著寶石的短劍,攥在手裏舍不得遞給方臉武士。

    方臉武士看得一驚,他為這把匕首精密的做工以及璀璨的珠寶而驚訝。

    鄒正也是一愣,他隻以為牛三木身上最多就是藏一把隨處可見的防身用的小匕首,他實在沒想到牛三木居然所藏甚巨,這是一把名副其實的一等將軍授劍。他驚訝地插話說:“這樣的短劍豈是尋常人能夠擁有的,你哪裏來的?”

    “撿來的!”牧清重複同樣的話。

    “你可真會撿!“方臉武士側身仔細看了幾眼授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應該是波羅王朝富國將軍牧文遠的授劍。“他指著授劍,麵容凝重地問,“你和牧文遠什麽關係?”

    “沒關係!”牧清說,“我叫牛三木。”

    “他確實叫牛三木,我派人核實過。”鄒正意圖給牧清開脫,他用委婉妥協的語氣對方臉武士說,“這一帶戰事不斷,如果運氣好,撿一把將刀授劍也是正常。反正他也不會武,給他留著吧。”

    方臉武士對鄒正視若無睹,繞開他,直接逼問牧清:“上交與繳沒,你選哪個?”

    鄒正黑了臉。很顯然,方臉武士傲慢的態度激怒了他,他不陰不陽地說:“好大的氣派。”

    方臉武士沒有應答,右手舉過肩。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訊號指令,與他隨來的士兵立刻腰刀出鞘,刀尖齊刷刷地指向鄒正。

    鄒正麵部肌肉抽了幾抽,側身對牛三木說道:“給他!”

    方臉武士接過短劍,又拿出兩條黑巾分別遞給牧清和鄒正,命令說:“黑巾蒙住雙眼!”

    “還要蒙麵?你有些過分了!”鄒正說。

    方臉武士又把黑巾往前遞了遞,“你係,還是我係?“他又揚起了右手,隨著手臂的抬起,那些近衛軍又把刀尖兒對準了鄒正。不服從就斬殺!

    鄒正咬著牙,掃了一眼鋼刀出鞘的近衛軍們,悶悶地回應:“不牢您費心!”他抓過黑巾,迅速蒙住自己的雙眼。他說:“給我帶路!”

    他的聲音,在壓抑挫敗而略帶憤懣的聲線底層,藏著強烈無比的反抗情緒。

    牧清也接過黑巾,主動把雙眼蒙住。他的視界變成了黑色,但他仿佛看到了光明。方臉武士的行動,以及鄒正的應對,讓他明白柴東進已經對鄒正徹底失去了信任。這一點,鄒正肯定也看明白了。鄒正已經退無可退,他的出路隻能是……反抗!或者……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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