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婆子重重哼了下，斜著眼道：“隻怕魚你們進了肚子裏，還沒想起來給我這老婆子送吧？”

    陸娘子直呼：“娘真是冤枉我們了。”

    陸婆子道：“既然這樣，把魚拿出來吧。”

    陸娘子一臉的肉疼。

    一旁，陸王氏直衝婆婆努努嘴，手指順帶輕輕指了下灶房，陸婆子立馬激靈道：“我年紀大了，不愛吃刺多的，就愛燉得軟乎的胖頭魚，既然你這燉好了，我就直接拿你燉好的，也算你們孝敬我這老婆子的。”

    陸婆子跟陸王氏剛進門的那會兒，陸婆子是腿腳不靈活，陸王氏身體雖胖，但身形靈活得很，她一早就抓緊時間把陸家的院子、灶房匆匆瞧了個遍，裏麵有些什麽，陸王氏是一清二楚的。

    陸娘子實在惱恨陸王氏。

    這個惹事精，原本婆婆就不好惹，自陸明傑娶了陸王氏進門，陸王氏跑到家裏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已經是慣常，陸娘子實在吃了很多虧，但他們仗著孝道壓一頭，陸娘子為著一家子、更為了兒子的名譽，也不敢太過得罪他們，這更是助長了這對婆媳的氣焰。

    陸王氏笑道：“知道娘近來想吃魚湯，這就早早燉好了。大嫂真是有心了。”說著，陸王氏轉頭對婆婆道：“娘，你呆著，我把湯給你盛出來。”

    眼睜睜看著陸王氏進了灶房，陸娘子暗暗恨得不行，因怕陸王氏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順走，陸娘子隻得跟了進去。

    陸瑜在房裏，把外麵的動靜聽了個一清二楚，外麵發生了什麽，陸瑜自然也曉得了，陸瑜攥緊了碗，張開口喊道：“娘！”

    “娘！”

    “娘！”

    “娘！你過來一下。”

    一連喊了四聲，陸娘子才急匆匆跑進了門：“阿瑜，怎麽了？”

    陸瑜冷著臉，道：“娘你扶我出去。”

    外麵婆婆、妯娌兩個人正要‘抄’家呢，屋裏兒子又要下床。陸娘子急了：“阿瑜！你聽話。”

    陸瑜道：“不礙事，娘你先把扁擔給我找來，我用來支撐下身體。”

    陸瑜腿傷得突然，家裏自然沒有拐杖，就暫時把挑東西用的扁擔拿來使使了。扁擔就在隔壁屋，陸娘子見兒子神情肅冷，口氣堅決，莫名就信服了些，依言轉身進了隔壁庫房，把扁擔給拿了過來。

    陸瑜道：“娘你扶我下床。”

    這麽大動靜，早把鄭小二吵醒了，這孩子起先有點害怕，但被舅舅幾句話就給安撫住了，現在乖乖的坐在床上，不哭也不鬧的。

    陸娘子小心翼翼扶陸瑜起身，陸瑜忍著腿疼，慢慢挪下床。他隻傷了一隻腿，另外一隻腿是完好的，下了床後，一邊被陸娘子扶著，一邊拄著扁擔。

    兩人很快就出了門。

    院子裏，陸婆子跟陸王氏已經是把能收羅的東西收羅了一遍。過來前，陸王氏提了個竹籃，此刻，那竹籃便滿滿裝了一籃子。

    陸瑜隨意瞟一眼，甚至連昨天早上娘挖的野菜都被裝了進去。

    現下糧食剛種下，地裏舊年的蔬菜早沒了，新的也是剛種下，將將發芽，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想吃點新鮮的綠葉菜，就隻能去野地裏挖一些早生的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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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娘子挖的這一筐，是薺菜。因為陸瑜喜歡吃，為了讓他早點開口說話，昨天陸娘子冒著雨出門挖的一籃子薺菜，被陸王氏挑挑揀揀一番，隻挑揀了些嫩綠的，另些個老的，就被隨意扔在院子裏，扔了一地，堪比被豬糟蹋過的樣子。

    陸瑜沉著臉，抿著唇。

    沉默間，陸婆子叉起腰，正要發作。

    陸瑜開口了，他的聲音異常冷漠：“祖母、嬸嬸您二位好。才剛祖母、嬸嬸說得對，我爹娘，乃至孫兒我，都應該無時無刻要想著孝敬祖母、祖母。”

    陸瑜自進了縣裏的學堂，為著唬住這兩老頭老太，就改口喊爺爺奶奶為祖父祖母，且張口就是各種之乎者也，遇事就是引經據典……很是把陸老頭、陸婆子糊弄住了。也因此，陸老頭陸婆子不敢鬧的太過，這幾年，陸瑜一家才穩定的發展起來。

    不然，這對偏心眼到極致的老倆口，早恨不得把陸莊的整個家當就搬空給了他們的小兒子了。

    陸婆子、陸王氏現在都搞不懂陸瑜賣的什麽關子。

    因陸瑜是讀書人，且學問在十裏八鄉都是有名的，陸婆子倒不敢像對待陸娘子那般氣焰囂張。相反的，在陸瑜的腿沒傷著前，為著將來享陸瑜的福，陸婆子待陸瑜麵兒上還挺和藹可親的。

    此刻，陸瑜一沉著臉，陸婆子瞬間被孫子的氣勢壓住，她心裏甚至有點兒慌，過了好一會兒，陸婆子才想著怕什麽，左右不過是個瘸子，以後沒前途的，自己還能怕他？

    陸婆子清清嗓子，正要開口。

    陸瑜抬了抬手，淡淡道：“祖母、嬸嬸今兒不過是拿點米麵、野菜、還有幾條不值錢的魚，蔣大夫雖然說讓爹給我多捉些魚補身體，但是既然祖母想吃，我還養什麽腿呢？當然是孝敬祖母更重要，咱家裏但凡有什麽祖母喜歡的，祖母帶著嬸嬸盡管拿，連聖賢書上都說孝敬長輩是應該的，有多大的力就要盡多大的力孝敬長輩，隻是孫兒現在腿傷著，不止盡不了力，敷藥、吃藥、請郎中樣樣都要銀錢，但我不想花錢了，這腿我不治了。”

    不治了？

    陸婆子、陸王氏震驚地抬頭。

    陸娘子急了：“阿瑜？”

    陸瑜轉頭朝他娘說道：“娘，你過來扶著我，現在就送我去祖母家，我雖然腿腳是不行了，但是我識文斷字，能說會寫的，還不算個完全的廢人。我以後啊，就住在祖母家，天天還能給祖父祖母讀讀聖賢書，講講聖人說的父慈子孝的故事，也算是我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給祖母、祖父盡孝。”

    啥？

    啥？

    啥？

    陸婆子懵了。

    陸王氏也懵了。

    連帶陸娘子都有點暈暈乎乎的。

    住到她家去？

    住到她家去？

    這瘸子，不治腿，就是想賴上他們家了？

    不行！

    不行！

    絕對不行！

    一時間，陸婆子，陸王氏婆媳兩個腦子竟然同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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