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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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氣勢洶洶,一身灰色的衣袍,手裏拖著把出鞘的劍,刮擦在地上,帶起火星一片,作勢就要往謝容頸間砍去。

    謝容左手一抬,修長的兩指夾住刀刃,竟讓後者一寸都不能挪動。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今天誰都可以不殺你,但我一定要殺了你!”

    那個灰袍人漲紅著臉,使勁抽回自己的劍。眼見著抽不回來,他便用力地壓下手腕,試圖讓劍鋒偏上一寸,以便廢了他謝容一根指頭。

    “道友稍安毋躁。”

    冰冷的目光照入那人眼底,白色的手腕之上有青灰色的血管顯形,謝容兩指一曲,空氣中響過金屬斷裂聲,便見銀光裂成兩段,“哐鐺”一聲掉落在地,是一截切口齊平的劍端。

    這次換程章台握住了劍柄。

    其餘眾人的腳步往後退了一寸,唯有那個灰袍子一步不讓。

    “天上海中兩具黑衣屍體,遭奸人毒害被攔腰劈成兩段,你敢說這不是你的太極金線訣所為!”

    謝容點了點頭,並沒有否認。

    “這兩人是我所殺,但他們偷襲在先。”

    “是咎由自取!”程章台跳下來,附和道。

    “那你!你!!”他握緊拳頭,骨頭咯吱作響,“我家少主與你無冤無仇,你是如何歹毒心腸下此殺手,竟!竟…”

    那人咬住牙,後半句話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一般艱難。

    “一劍封喉,趁人不備從頸後刺入,還要我說得再詳細點?你謝容心裏應該比誰都清楚吧!”

    按住蠢蠢欲動的程章台,謝容這才微微歪頭認真打量眼前的人,對方神情憤恨無比,臉漲得通紅,嘴角因為生氣的緣故而不住地抽搐,語氣中的激越做不得假。謝容心裏思索了片刻,才沉著地回他:“對於令主的死,我感到遺憾,但是他絕非我殺。如果你執意不信,我們便去金巒台,瀛洲主人洞悉萬物,無所不曉,況且這秘境是他造下,天上海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禍事,請他做個裁決,各位覺得如何?”

    “早該如此!”後麵有人起哄到,“瀛洲主人公正無私,此番看他還有什麽話說!”

    “小人行徑,最為不恥,逐出此界,打散元神!”

    “可他是謝容啊…沈明山座下唯一弟子…”

    有個聲音小小地補充道。

    程章台忍無可忍,兩條濃眉蹙得老高,眉間凸起一個山峰來。

    “都給我閉嘴!這裏是我的地盤,給我滾出去說話!”

    他本想跟著謝容一起去金巒台討個說法,但是後者製止了他,照理說程章台是這件事情的另一參與者,他最有資格來陳述事實,但在謝容看來卻不是如此。

    先說章台和自己的關係,同出蓬山一派的師兄弟,這一前提讓他的說辭能有幾分可信度?再說章台的性子,素來是義字當頭的一根筋腦袋,不管危險不危險都要挺身而出的第一人,此番堂上對質,不知還會有什麽任性作為,權衡之下,謝容還是一個人踏上飛劍走了。

    “要是你們敢傷我大師兄一根頭發,看鳳閣尊者來不來教訓你們!”程章台朝著那些灰袍子的背影喊道,把門口的那半截斷劍踢飛出去,“我們走著瞧!!”

    越過兩個山頭便到了金巒峰,台上的金巒觀大門敞開,遠遠望去裏麵已有人影。

    謝容從劍上飛躍而下,似一陣疾風在觀內落定。隻見瀛洲主人楚雲飛負手背立於堂上,黑色的青絲如潑墨灑下,氣宇軒昂,似乎等候多時,身邊那一抹青色身影,背倚長琴,端得俊挺。

    右手席上坐著兩位灰袍白須老者,其中一位謝容先前見過,便是扶風掌門吳霜清,他現已傷勢大好,此刻正撚著須喝茶,心情不壞。他身邊的另一位則是頭回見到,比之吳掌門更顯老態,一雙眼睛生得奇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自兩道狹窄的眼皮縫裏射出明亮的目光,落到謝容身上,但覺寒涼無比,讓人如墜冰窟。

    拜見瀛洲主後,他朝兩人的方向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地說:“吳掌門,賴掌門,晚輩謝容有禮。”

    吳霜清微微一笑,舉杯遙回了個禮數,賴含穀冷哼了一聲,撇開眼去。

    楚雲飛嘴角噙笑,遙遙揮袖,關上兩扇白玉大門,便從堂上走了下來,路過大堂中央的謝容也沒有停下腳步,直繞到他身後,站定。

    “今日請諸位來,為的是賴少主遇害一事,在下造此秘境,任性設險,思慮不周,先與諸位賠個不是。”

    瀛洲主人為人素來正直,此番話聽來毫不虛偽,但覺他真誠無比,並不是台麵上的話。

    賴含穀淡淡地開口:“冤有頭債有主,青天白日可鑒,殺我兒者現今堂而皇之站此觀內,如何怪得上尊者。”

    謝容從腰間的乾坤袋裏又摸出了一個明黃色的乾坤袋,袋上金絲繡龍,祥雲吐出紫紅色的霞光來,正是賴半江的遺物。

    賴含穀嗬嗬笑了兩聲,語氣不善,“蓬山弟子真是無所畏懼啊。”

    “證物在此,你還有什麽說辭?”吳霜清好整以暇地盯著他。

    “前輩若是覺得在下貪圖一個乾坤袋而起殺心,此番我就不會再拿出來。”謝容微微一笑,麵色如常,接著說到,“我與賴少主有約在先,一出天上海,他便可以來找我,我必原樣奉還。至於賴少主的死,並不在我預想之中,我沒有殺他。”

    “我兒與你能有什麽約定?”賴含穀緊緊盯著他,一個字都沒放過。

    “天上海不比尋常秘境,光是奇境險地便罷了,各路俠士齊聚於此,賴少主又是好招惹之人,刀劍無情,我見他處境危險,便指了東方一處山頭讓他躲避,好保全自己不至喪命。取他乾坤袋是讓他不去招惹他人,出了秘境便會還他。”

    “謝容!”賴含穀氣得全身發抖,一拍桌子站起來,“聽你這話倒是我兒惹事生非,自尋死路了!”

    “無意冒犯,但確實如此。”

    吳霜清看向謝容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欣賞的意味。

    “哈哈哈,蓬山謝容小小年紀,眼神毒辣得很。”

    賴含穀轉頭瞪了他一眼,咬著牙道:“吳霜清,你什麽意思!”

    “半江自幼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

    “吳掌門,賴掌門。”楚雲飛的聲音渾厚有力,語氣冰冷,堂上立時熄了火,“光憑說辭難能還原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請了一個人來,不若聽聽他的看法。”

    他朝堂上的青衣少年打了個手勢,楚鶴青轉身消失在珠簾後,不消片刻,便另帶了一人出來。

    來人衣著華美,衣擺袖口處繡著金絲雲紋、舉手投足間流轉瑩瑩華光,襯得一張嫩白的臉蛋更是姣好,倜儻風流在手中的搖扇輕擺間悄然流出。

    浮丘一派原是人間藥穀,神醫輩出,四海之內的奇珍異草無所不有,凡到浮丘的垂死之人不出三天便能起死回生,與常人無異。

    但浮丘路遠山遙,隱在嵯峨十五危峰中,極難尋其隱蹤,故人間鮮有心力強大者能至此處。

    一千年前,浮丘之中某位神醫誤食仙芝,入了修真之道,他便創立了修真一派,承襲“浮丘”之號。當年的那位神醫便是如今的浮丘主人衛清淮,而堂上此人便是他座下三弟子,浮丘第一美男——任秋懷。

    先前在弱水上與花赤城起紛爭時,他便已見過謝容。

    楚雲飛此番請他,必是看中他醫術過人,想讓他在死人身上給點線索。

    他站定在楚鶴青身邊,嘴角揚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容,悠然開口。

    “兩具黑衣屍體幾乎同時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殺,攔腰斬斷當場斃命,是太極金線訣所為。這點,想必謝道友沒有異議吧?”

    謝容沒有否認,點了點頭,直視任秋懷的目光毫不避讓,但見眼前之人滿麵春風,眼神中溢出幾點狡黠的光彩。

    “方才謝道友所說,賴少主的乾坤袋,關鍵便在這裏。”

    他走到大堂中央,取過謝容手上的乾坤袋,眼波流轉間仿佛已經有了主意,“依在下的推斷,謝道友確實出於好心取了賴少主的乾坤袋,隻是手無寸鐵的賴少主免不了讓人起了歹心,是兩位黑衣人殺了賴少主。而謝道友聞聲趕來,用一招太極金線訣處置了這兩個叛主之奴。”

    謝容殺死的黑衣人,死在賴半江之前,這是絕對的事實,聽他如此大放厥詞,顛倒黑白,便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任道友可有證據?”

    “證據自然是少不了的。”任秋懷的視線掠過他緊抿的唇,繼續道,“在下查了賴少主的傷口,在兩名黑衣人死前,他便死去了多時…這算不算你要的證據呢?況且,這把凶器恐怕並不陌生。”

    未等謝容提出異議,任秋懷轉而走到了吳霜清身前,他微微俯身,攤開了手心。

    在任秋懷攤開的手心中,赫然躺著一把染血的飛刀,刀身五寸之長,刀柄上都染透了黑色的汙血,他把飛刀呈到吳霜清麵前。

    “五寸封喉劍,吳掌門,是否覺得眼熟得很?”他一雙精亮的眸子緊緊盯著吳霜清,眼中蕩漾著笑意,讓人看了不由從心底滋生出寒氣,“刀劍太不長眼,竟傷了自己人?”

    一切都在瀛洲主人的眼皮底下進行,此人麵色不改顛倒是非的能力讓謝容心裏為之凜然,但他決定按兵不動,倒要看看此人的目的究竟何在。

    堂上的楚鶴青抿緊了唇,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

    “至於兩具黑衣屍體的身份…”任秋懷放過吳霜清,將視線移到賴含穀身上,“想必賴掌門最近粗疏大意,不曾注意吳掌門的用人吧,所以即使少了兩個……。”

    “吳霜清!”賴含穀目眥欲裂,手中的瓷杯被捏得粉碎,“天地良心,半江是你侄兒,我與你是有過節,但他與你有何怨仇!”

    吳霜清瞪著任秋懷,一臉不可思議,剛要開口,又被後者打斷。

    “賴掌門,你是否該謝這太極金線訣為少主報仇呢?”

    賴含穀鐵青著臉死死地看著他,兩片薄唇抿成一條細線。

    任秋懷不顧觀內眾人,輕笑了一聲,回到楚鶴青身旁,灑開折扇,一派悠然的神情。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請各位斟酌。”

    謝容走下金巒峰,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謝道友留步。”

    任秋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他心裏油然生出一絲厭惡之感,轉身看他的眼神頗為淩厲。

    “賴半江實非我殺,但也絕不是那兩個黑衣人所為。在賴半江死前,我便已經把他們都殺了。”

    任秋懷不懼反笑,“方才堂上不見你反駁我,此刻卻來反駁我,倒裝起了正人君子?你取了賴半江乾坤袋,置他於天上海中,與殺他何異?”

    “那處山頭極為隱秘,他若安分等在那裏,必不會有性命之憂。”

    “若有人執意要殺他,栽到你頭上是輕而易舉的事,不管怎麽說,謝公子此番倒欠我任某一個人情,明日的棲碧山決賽,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任秋懷的目光中染了一絲促狹的光彩,放低了聲音,攀附到他耳邊,細碎地說了兩句話。

    謝容冷冷看了他一眼,“賴半江的死因,還有你的目的,我必調查到底,不勞你費心。”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更新時間,每天早上九點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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