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棲碧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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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巒台上的楚雲飛見此眼神一軟,浮丘長老月囊螢也笑了起來:“這枯木傀儡不是五百年前楚尊者哄孩子用的嗎?如何會在此處?”

    楚雲飛理了理袍襟,笑意少見地滿溢眼角:“孩子都是要哄的。”

    半山腰的謝容還在拚命趕路,月連雲和清晝都隻能阻兩個瀛洲弟子一瞬,接下來自己要麵對的可能是兩個實力強勁對手的合圍。

    也不知那兩人是否已經在前麵埋伏了。他腳下不停,但他沒想到,登上金巒台之時,觀眾席上俱是叫好聲——他竟是第一個到的。

    一柄看起來毫無聲息的重劍插在一塊嶙峋的巨石上,白袍少年走上前去微微使勁——果然拔不出來啊。按規則要拔出此劍並插入劍鞘才算獲勝,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並不見劍鞘。不會還要再去找劍鞘吧?

    那兩人是否因為找劍鞘才晚了?

    謝容眼神無波,一張溫潤臉崩得緊緊的。

    他不再去想劍鞘的事,如今當務之急還是拔劍。有鞘無劍,有劍無鞘都好說,搶過來便是了,若是無劍無鞘才難辦。

    太極金線決已經在主人的禦使下切割石塊了,沈明山取至柔至剛,至陰至陽之物定義太極金線,自然銳不可當,因而割金碎石,不在話下。

    隻是這石頭被切碎的下一瞬,又化成一團霧粘回巨石上了,如此切之化之粘之,而巨石未曾改動分毫。

    台下開始逐漸騷動起來,大家似乎都未曾想到,這拔劍一關如此艱難,先上金巒台的似乎並未占到多大便宜。謝容定了定神,收回金線決。忽然瞥見角落裏一個眼熟的女孩子朝他拚命擺手,那女孩子紮著兩個包包頭,十分俏皮。

    是了,是那個擺書攤的女孩子,叫明萌的。謝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有點微微發熱,他趕忙繃住了嘴角。

    明萌旁邊站著一個清秀的瀛洲男弟子,他無奈地笑了笑,衝謝容使了個眼色。謝容正有些恍惚,那弟子忽然翻了個白眼,口型微動。

    謝容垂下了眼皮不再往這邊看,紀連城一時有些著急。

    卻在這時,通往金巒台的天階上出現了第二個身影,謝容斜睇一眼——是他。

    那道青色身影瞬間就到了眼前,謝容站在巨石前橫劍於胸,震開了對方第一道琴音。

    瀛洲主是劍修,遊方鏡也是劍修,瀛洲一脈劍修居多,戰力強勁,而楚鶴青卻是修琴的,謝容初見時也略有罕意。

    不過想想蓬山這個靈修遍地的門派,卻出了劍聖魏靈均,楚鶴青的出格也不算什麽了。更何況這家夥似乎自創了一套琴譜,如此年紀便能自創法門,天賦不容小覷。自己雖是結弦後期,比他高了一個小境界,但論實戰,似乎還是好戰的瀛洲更勝一籌。

    謝容左手握住尚未出鞘的劍柄,右手掐了一決“生風雷”,一道響雷以極快地速度在金巒台上爆開,驚得眾人心口一顫,好幾個修為低的,慌得往後一仰。

    蓬山開山祖師原是山間一樵翁,忽幾日於夏季暴雨中日夜臥於懸崖間,腳下是湍流萬年的江水,身邊是僅供一人坐臥的崖石,頭頂是烏雲密布久久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不散的雷雲,瓢潑大雨怒吼著風雷湧動。便福至心靈,頓悟天地水道,後人認為他是水神蓐收轉世,故而將其法訣稱之為“蓐收道”,而後經過演變改良形成了如今蓬山的基礎法訣“萬水決”,蓬山弟子也自謂禦使萬水。

    隻是這“生風雷”是“蓐收道”中極難的一招,以水神之力驚風雨動雷電,是真正觸摸到天地大道的一招。

    “生風雷”自然是有金石之力,可以說若是扔在楚鶴青身上,以他結弦中期的修為必死無疑,但謝容並不想殺了楚鶴青,那震響的雷音幾乎讓天地噤聲,他自然使不了音攻。

    看台主座上的楚雲飛望著天上那不斷炸響的雷音,不由得有些氣悶。這蓬山小子倒知道一石二鳥,這麽大一團雷聚在屋頂上,叫其他人怎麽拿上頭的劍鞘?

    他瞥到紀連城身上,眼神裏有一瞬間的恨鐵不成鋼。

    這邊,楚鶴青已經從琴中取出了那根弦,謝容也終於抽出劍來俯身一禮。

    楚鶴青微一頷首,那原本柔軟的絲弦突然堅硬筆直如同一根長針,他一臂前指,身形如同一隻孤絕的鶴一般襲來,青色衣袍在風雷中獵獵飛舞,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這便是他獨創的“四鶴弦劍”。

    靈修實戰不如劍修的往往便是速度和銳意,而速度往往決定銳意。生太極早已落於腳下,那隻離群索居的決然孤雁半空中慢了身形。謝容劍尖一指,靈氣化出的水流頓時把楚鶴青澆了個濕透,孤雁成了落湯雞。

    楚鶴青困於生太極中,腳步動作均十分黏膩。但他並不著急,一招“籠鶴”使出,看似綿軟無力的招式卻幾乎要刺穿謝容的心口。謝容始料未及,連忙往後退,卻見斜後方一人持重劍橫劈而來,那劍似有萬鈞之力,謝容腰身往旁邊一折,提劍便檔,隻聽當啷一聲——

    台下驚叫連連,那蓬山首徒的劍竟然斷了。

    扶風吳掌門略帶嘲弄道:“我竟不知蓬山如此窘迫,沈明山連把好劍都舍不得給徒弟嗎?”

    謝容丟開掌中劍,陡然明白過來,這兩師兄弟分明不是先後到的,隻是待謝容露出破綻,方由另一人突襲。

    程章台在台下急得抓耳撓腮,這兩人修為與謝師兄不相上下,一對二本就艱難,如今還失了武器。隻求那二人看在掌門麵上多多留情,千萬不要傷了師兄。

    金巒台上突然暴起一道雷光,是謝容又往地上扔了個“生風雷”,堅硬的玉石地磚被輕易地炸開,露出底下幽深的紺色山石。

    來自蓬山的少年在這響雷後拔劍,拔那把嵌入巨石的沉默的劍,這就是行吟劍——劍聖佩劍。

    下山時沈明山那張鮮豔的臉還在眼前——

    “你師父父我是修靈的,也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不過隻要徒弟弟揍翻瀛洲那個姓楚的小子,瀛洲那個老家夥必定要出一波血的~到時候還不是美滋滋~”

    他想起月夜他扔在山澗裏的那朵粉色芍藥,想起那家夥說“瀛洲那小子肯定贏不了我的乖徒弟。”

    想到金巒觀裏眾尊者對沈明山未曾到場的輕蔑,想起賴半江在愛子死後蠻橫的質問逼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想起下山前在蓬溪山中無數次地揮劍與失敗……

    兩道青色的身影終於衝過來,謝容在接連的雷暴後長嘯一聲,眾人隻覺得腳下的金巒峰不斷地震動,扶風派吳掌門率先站了起來:“這是怎麽了?”

    楚雲飛搖了搖頭,道:“沒事,坐下吧。”袖中的拳頭卻緊緊握了起來。

    眾掌門驚疑不定地落座,金巒台落入小範圍的混亂。

    其實何止是金巒峰,整座瀛洲島都陷入地動之中。無數站著觀戰的修士忍不住跌倒,禦劍的修士從空中搖搖晃晃地摔下來。年輕弟子們麵露驚惶,這可是瀛洲主峰,修真界萬年不曾動搖的名門聖地。

    遊方鏡穩了穩身體還想上前,卻被楚鶴青攔住了。

    “你聽。”楚鶴青抬了抬下巴。

    天空中的響雷外有轟隆的水聲。

    這是金巒台,瀛洲島上十萬丈高峰,數萬年的積雪終年不化,峰頂樹木凋敝,何處來的水聲?

    “啊——快逃!有水!水來了!”

    崖邊傳來年輕弟子的喊聲,下一瞬,滔天巨浪湧入瀛洲主峰,水裏是海的濕鹹和徹骨的冰寒。

    海水一下子漫到人高,金巒台上眾人禦劍的禦劍,救人的救人,駕起靈舟的也有,乘上靈獸的也有。楚雲飛袖口一揚,一方粉色帕子立刻在水上鋪展開來,那些在水裏的弟子也被卷了上去,渾身濕噠噠地向楚尊者道謝。

    楚雲飛並不答言,他看向漫天海水翻湧之後的那方平靜的水麵,一道衝天的水光直射而起,如同急速轉輪一般劈開四周海水,一個白袍少年提著劍緩緩走到水麵上。

    他輕身而起,踏波無痕,一個梯雲縱落在金巒觀屋頂上,那裏東南角有一把極好的靈劍,西北角靜靜躺著要尋的劍鞘。

    他想起方才那個瀛洲少年的白眼,原來不是說劍鞘在觀頂啊。觀前巨石中的行吟劍是幹擾物,本就不指望參賽者拔/出來,而一心執著於拔劍著必然會錯失觀頂真正的爭奪。

    真是一碗好雞湯啊,卻沒想到——謝容低頭看了看手裏的行吟劍,它仍舊沉默著,與一把廢鐵無異,好似方才的動靜全不是它搞出來的。

    謝容回憶了那一瞬間內心的激流與迸發的暢快,低聲輕笑。

    他撿起屋角的劍鞘,將這把劍修們千年來趨之若鶩的神器插進去,心裏卻不起一絲波瀾,好像所有的情緒和力氣,都在方才那招裏用盡了一般。

    他回過頭,看見人群裏,那個穿青衣的少年靜靜地看著他,眼裏的霜露似乎減少了那麽一星半點,少年衝著他微微頷首,張口想說什麽,卻被身邊的師兄扯走了。

    真掃興啊,謝容想。

    棲碧山卷·完

    作者有話要說:  天降小劇場:

    阿楚望著屋頂上的謝容:“你弄濕了我的衣服,你賠。”

    遊方鏡拉住他,低聲:“師弟快走吧,人家胖次都濕了好難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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