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城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大雨。大雨一直從晚上就開始下，到第二日早上，仍是沒有停的意思。

    因為下雨，許多活計都做不了，沿途的商旅也趕不了路，因而酒樓茶肆裏倒是聚了不少閑聊的人。

    “嘿，劉三，你聽說了沒，蘇府的二夫人前兩日沒了。”一個瘦高的男子一臉八卦的神情。

    他對麵的人卻是一臉橫肉，身形矮胖，聞言也是很感興趣的樣子：“聽說了，怎麽能沒聽說呢。現在這洛水城裏，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這蘇府呢，有個風吹草動的就路人皆知了。”

    聽得這話，二人旁邊桌子上的人也都慢慢聚攏過來。

    一個身形中等的中年人也就勢插進話來：“唉，你們說這二夫人也是命不好啊，這女兒的絕世天資才剛剛被發現，還沒能光宗耀祖呢，怎的她突然就暴病而亡了呢？”

    顯然，他這句話說出了大部分人的心聲，眾人紛紛應和，“可不是麽，據說這二夫人之前就久病纏身的，所以才養在府裏，從來也沒有露過麵。如今好不容易三小姐爭氣了，唉，也是命苦。”

    旁邊一個大漢也道：“可不是命苦麽。這事兒也是趕巧了。就在蘇府通報府上二夫人故去的前兩天，蘇府才剛在我們工匠行雇了人。據說修繕的院落就是要給這二夫人住的。這二夫人和三小姐在蘇府上一直不受重視，日子也不怎麽好過。這才剛剛要翻身了，卻偏偏沒了命享……”

    大家說得唾沫橫飛，茶水也喝得飛快，店小二在場間來回穿梭，不斷給客人續茶，還能抽空插上幾句話：“這蘇府也沉得住氣，家裏出了這麽個絕世天才居然什麽動靜也沒有。難怪道是世家大族，還真是行事跟別家不一樣。”

    話題聊開，大廳裏更顯熱鬧，幾乎所有的人都聚攏到了一起，偶爾有人壓低聲音說上幾句，但其實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唯獨大廳角落裏的一張桌子邊，一個漫身紅衣的公子，正背對著眾人，安靜地聽著。半晌，就見他眼裏透出些興味來，難不成，這兩日流傳的沸沸揚揚的，說洛水城出了個絕世天才，便是這蘇三小姐？

    同一時間，一等世家慕容府裏。

    “爹，聽說從今天起，蘇府就開始接受賓客吊唁了。家主爺爺有沒有說我們去不去？”慕容鵬一邊擦拭著自己的寶劍，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寶劍可是昨天測靈大會上祖父獎勵他的六品靈器——青霜劍。

    靈器分九品，九品最低，一品最高。這進入世俗的靈器曆來被皇家把控著，都在三品之下，以三品為最高，也最稀少。就是他慕容家貴為洛水城的一等世家，每五年能從皇家購入的靈器名額也不過才能有三個，而且還是以七八品的防禦靈器為主。所以這麽多年下來，慕容家積攢下來的六品靈器也不過才十幾個，而像青霜劍這種兼備攻擊與防禦的靈器則更是稀有。要不是這次測靈大會他的靈力修為又有長進，已經進階到了空境中期，甚至有望突破，到達空境巔峰，祖父也不會把這靈劍賞給他，因而也由不得他不寶貝了。

    慕容敬聞言停了手裏準備喝茶的動作，道：“去，當然要去。自從蘇府的測靈大會結束後，就一直閉門謝客，現在終於府門大開，我們總要去一探虛實的。”

    慕容鵬抬起頭來，撇了撇嘴：“也是，這洛水城裏一直傳著這蘇家出了個絕世天才，我倒是要去見識見識，究竟是確有其事，還是在欺世盜名。父親，我們這就走？”

    慕容敬卻是忍不住歎了口氣。他這兒子，身為慕容家的嫡長孫，天資自是不錯，如今的修為在年輕一輩中也算是佼佼者，可無奈卻是個心思淺薄的。唉，罷了，鵬兒總歸還小，總歸慢慢提點於他吧。

    慕容敬將手裏的瓷盞放到了桌上，有意提點道：“去是肯定要去的，但不是今日，更不是現在。我慕容家與他蘇家雖算不上水火不容，卻也曆來相交不深的。更何況如今我慕容家貴為一等世家，他蘇家不過區區三等，所以哪能這麽上趕著的。但也不宜太遲，萬一他家出了個絕世天才的消息為真，這以後……總歸還是以交好為主。如今他蘇府既已停靈三日，那這接受賓客吊唁該有四日的時間，今日才是第一日，莫不如明日或者後日去才最為合適。至於具體哪日，就看家主衡量了。”

    慕容鵬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好吧，總歸到時候爹記得叫我就好，這會兒我就修煉去了。”慕容鵬說完便寶貝似的捧著青霜劍到後院演武場去了，全然沒看見身後慕容敬無奈搖頭的樣子。

    南宮家。

    “父親，我們今日要去蘇府上吊唁他家的二夫人嗎？”南宮雪一席煙紗翠裙，俏麗溫婉，正端坐於南宮正下座右手處，殷殷相問。

    南宮正抬眼看了自家女兒一眼，心下微微歎息。自從雪兒在街上跟那蘇家的大少爺蘇見偶遇過一次之後，就對蘇家頗多關注，這其中含了什麽心思，他自是懂的。且不論如今的蘇家不過是個三等世家，就那蘇見本身來說，也隻是個未能覺醒靈力的普通人而已，可自家女兒卻是自八歲就覺醒了靈力，如今十二歲，就已經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了，這讓他怎麽忍心將自家這麽嬌養的寶貝女兒嫁給個普通人？當年秦家嫡女秦月華，嫁給不能修靈的蘇府長子蘇誌之，在洛水城引起一場轟動，卻並不是佳話。如今生的兩子一女，隻堪堪覺醒了一個，還隻是天資中等。

    南宮正心下思量，莫不如年後給女兒定門親事，好絕了她的心思？慕容家的那個慕容鵬好像也還不錯，生的一表人才，實力也不低。南宮正心思這麽一轉，覺得輕鬆了許多，遂開口道：“明日吧。今日才將第一日，想來人多。”

    南宮雪眼神不由暗了暗，隻得道：“那好吧。女兒明日再來找父親。”

    南宮正看了南宮雪一眼，繼續說道：“往常類似的事也不過是隻送了喪儀過去也就是了，畢竟，那蘇家二少與我們南宮家不曾有過什麽故舊，我也不曾與那蘇修之深交過。如今……這故去的不過是蘇府的女眷而已，就算要交好他蘇家，這二夫人如今的地位也有些不同，也犯不著我這家主親自前去。明日，你跟你母親去一趟就好。”

    王家。

    王鶴楠匆匆從後院趕到正廳，對著正端坐品茗的父親王君清拱手行禮：“家主，喪儀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蘇府？”

    王君清卻是緩緩將手裏的茶盞擱到了桌上，用眼神示意王鶴楠坐下，道：“不急。”

    王鶴楠雖然不解，卻也依言坐下，一臉疑惑的望著王君清。

    王君清見狀開口道：“這蘇家本來眼看著就氣數將盡了，前幾天卻突然爆了那麽個冷門出來，如今雖還不能確認真假，但蘇家的地位已然變得微妙。”

    他頓了一下，又細細解釋道：“若真有傳言的那等天才，說不得就帶著蘇家翻身了。但是，蘇家畢竟已經頹靡多年，僅憑一人之力，也並不一定能力挽狂瀾。要知道，現今距離大比還有三年，蘇家的那個孩子也不過才剛覺醒靈力罷了，即使三年日夜不休修煉，即使天資極高，她也不過一人而已，又如何能應付得了其餘八大世家幾十個參賽之人呢？她在成長的時候，別人也在成長，她天資不錯，可世家大族曆來最不缺的就是天資不錯的後輩。更何況，這些後輩中適齡參賽的人，好些已經修煉多年，甚至有參加大比的經驗。”

    說到這裏，王君清卻是話鋒一轉：“可是凡事又不能武斷處之，要是蘇家真的這次翻了身呢？蘇家這麽多年好好保持著世家之名，確實是有些狗屎運，誰又能說得準這次是不是又狗屎運了呢？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那也是可能。我們世家之人行事，曆來防著的，便是這萬分之一的可能。所以，究竟要跟蘇家保持怎樣的關係，決不能大意處之。”

    王君清啜了口茶，繼續道：“如今的情勢下，各大世家必然都會傾向於示好，但又不會做的太過明顯，畢竟不到蘇家翻身那一刻，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如今他蘇家也隻不過是一個已經沒落的三等世家罷了。所以，以一等世家慕容家、南宮家的身份來看，定會選擇明日或者後日這種既不早也不遲的時間去。而我們這四個二等世家，則要趕在他們兩家之前，所以四家都會選擇今天。但是今天什麽時候去，就又有說處了。首先不能排在林家和孟家這兩個三等世家之前，畢竟就算我們要示好，該有的姿態還是要有的。秦白兩家還好說，他們本就與蘇家交好，在這上麵的忌諱相對就少一些，可我們卻不能做的太過殷勤了。”

    王鶴楠聽完卻是有些憨厚的撓了撓腦袋，王君清也隻得失笑道：“你呀，修靈不行，在這些俗事上領悟力也不高。幸虧星兒那孩子是個通透靈性的，不像你這般。”

    王鶴楠很是認同地點了點頭，“家裏凡事都有大哥呢，我就是笨點也無妨。至於星兒，”說到自家兒子，王鶴楠臉上也換了驕傲的表情，“多虧遺傳了他娘的聰明和天資。”

    孟家。

    管家孟誠信一臉恭謹地對著麵前的白衣少年彎下身子，輕聲道：“少爺，老爺剛剛傳了消息過來，說蘇家的二夫人歿了，今日起接受賓客吊唁，問少爺去不去，什麽時候去。”

    正在打坐的孟無塵睜開眼來，微微沉吟片刻，淡聲道：“最後一日吧。”

    孟誠信清楚孟無塵是個清冷的性子，選擇最後一日，恐怕也是因為那一天已經沒有別的世家再去了，這樣比較清靜，因此絲毫不覺得意外，隻恭聲應了是，見孟無塵又閉上了眼睛，便輕輕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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