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封月煌看絳霜子還是板著臉，無奈的一口嚼碎了糖，“你別一口一個妖孽，我叫封月煌。”

    她翻身下了鋪，彎著腰走向了絳霜子。絳霜子的身量比封月煌隱隱還要高些，因此看著封月煌倒是顯得有些居高臨下，他道，“淺易璃和淺如雪皆已被我玉京門收入門下，您若是無別的事情，還是盡早下山的好，這玉京門，終究不是妖孽應留的地方。不過，若是有什麽不好訴出的苦衷，盡管說與我聽，我已布下了結界，此處並無旁人。”

    封月煌沒什麽所謂，其實在她家那邊她這個頭確實不算高，不少人都能這麽看她，來到這個世界發現大家居然還沒她高，都有點不適應了，她扭過了頭，問淺易璃，“決定就是他了？”

    淺易璃點了點頭，絳霜子看她們的互動，不由得心生戒備——難道這淺易璃也是什麽魔物……不好，師姐！如此，速戰速決！

    絳霜子如臨大敵，他謹慎的注意著身後與封月煌的動作，腰間兩把長劍嗡鳴，幾欲飛出刀鞘，封月煌讀著他的心，越來越覺得這貨簡直就是個戲精啊……

    封月煌退後兩步，伸開手擺了一個極度中二的姿勢，“餘乃冥府的永恒之主，主管死亡與腐朽的冥君——封月煌。”

    “……”

    每次聽到這種話的時候淺易璃都會覺得十分羞恥，她羞愧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絳霜子，那個人白玉似的臉上已經一片鐵青了。

    “師父，師父……你不要告訴別人，不然又會麻煩了……”淺易璃哭喪著一張臉拉著她便宜師父的袖子，她們倆其實來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以封月煌的行事作風來看，冥府大君這種身份根本隱藏不了，不如索性就說出去，要是碰見個講理的師父，說不準就能體諒一下呢，畢竟人家來這裏就是為了度個假，放鬆放鬆心情的……淺易璃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出，但是她真的完全不想麵對，因為和一個人解釋冥府大君是個漂亮的死魚眼吃貨這種問題實在是太麻煩了，就像她突然聽到有一個胖老頭告訴她‘你是我李x誠財產的唯一合法繼承人，我先給你10個億，一個月之內你要是花不完我就會用更多的錢來懲罰你’這樣不可思議啊啊啊——！

    “連這種話你都信？不過是個能掩藏修為的魔物，借你之名混到玉京門來，指不定有什麽企圖！”絳霜子一口咬定封月煌不是什麽好人，他雖剛收了這麽個小徒弟，但這徒弟眸眼清明，又瘦瘦小小的，著實惹人憐愛，倒是這位叫封月煌的，容貌妖邪俊美，好似天魔降臨，卻又眼窩深陷，眼下發青，定是……對，定是那種吸人精.氣的妖怪！瞧把他小徒弟折騰的這幅樣子！

    封月煌蹙著眉，帶著些埋怨，她聽著絳霜子對自己的猜測都恨不得把這貨手撕了，“我就知道他不會信，終究是凡人的眼界……算了，既然你不信的話，就好好看著吧……”

    封月煌的手腕在虛空出一抓，絳霜子兩柄長劍即刻出鞘，恍若蒼龍出海，挾雜著無盡冰霜，凶猛地襲向封月煌，而封月煌不過是擺了擺手，那兩柄長劍便被卸去了力道，被無力地吊在了空中，好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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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線！

    “這是……蛛絲？”

    絳霜子抬起眼睛，在微弱的燭火下，他竟然看見了幾道近乎透明的七彩細線貼在他的兩柄長劍之上，絳霜子暗道不好，急忙想抽出符咒去找掌門通報——這妖魔絕非他能對付的！

    他才想抬起手，雙手也不受控製，想分出一縷神識知會掌門，卻發現自己作繭自縛……他布下的那結界牢固，竟是把他也給困住了……

    絳霜子恨自己終究還是心高氣傲，在自家的地盤上沒能謹慎。一般像這種容貌出眾，主修魅術的妖魔基本都是法力低微，依附大妖生存的嘍囉，也就沒那麽在意，但如今回想起來，能夠如此暢通無阻的通過白玉廣場，怎麽可能是普通的精怪！

    “不是，是真理之線。”封月煌此刻終於恢複了點好心情，她道，“識破真理者才能碰觸到這些絲線，現在的你就不要多想了。解不開的。”她抬起了手，緩緩走向絳霜子的身邊，像是擺弄一個人偶似的，抬起了絳霜子的臉，道，“眼見為實。不如，你親自去冥府看看——”

    隨著封月煌的話音落下，絳霜子的眼前一片黑暗。

    黑暗，極致的黑暗。

    沒有五感，沒有修為，絳霜子仿佛剛剛降生一般的虛弱，又好像臨近死亡一般的無力。

    當他的雙眼能看到什麽東西的時候，眼前的卻是一片綠油油的苔蘚，苔蘚的尖兒上有細微的光點。

    “嗨。”有人在他耳邊吹了口氣。

    封月煌穿著一身肅穆的黑色長袍，難說材質，烏黑的長發逶迤及地，洋洋灑灑地落在了這散發著幽幽藍光的苔蘚上。她的臉是蒼白的，和漆黑的發，漆黑的衣袍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卻又顯得十分和諧，有層層疊疊的黑色薄紗擋住了這人美麗的眼眸，唯一的顏色，隻剩下她淡粉色的雙唇。

    她，即是這裏的一切。

    這裏並沒有所謂的天空，抬眼看上去便是漆黑一片，隻有腳下的苔蘚散發著微弱的光明，照亮了這裏的一切。

    絳霜子還沒有發問，封月煌搶先一步開口，她稍稍歪了歪頭，不難想象黑紗下的雙眼是在看向遠方，“你問這是哪裏？……當然是冥海，所有可以被稱為‘生靈’之物都會回歸到這裏。”

    絳霜子發現自己竟然無法說話，封月煌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所有的一切，於此，皆歸於寧靜。你跟著我走，安心聽我解釋就是。”

    封月煌手裏握著一根烏黑的彎曲枝丫，像是被火燒焦了的枯木，那樣衰敗的樹枝仿佛一碰就碎。絳霜子本能的跟在封月煌的身後，這裏太大，太空，太安靜了，若是沒有封月煌在他身邊的話，恐怕自己下一刻就要瘋掉也說不定……這和打坐時候的‘無我’境界絲毫不同，打坐閉關時，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是能感受到外部的一切，可在這裏，他感受到的東西，有，且僅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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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便是‘死’。

    封月煌扶著那根枯枝，一步一步走到了這片沒有任何流動跡象的水邊，她枯細的手指攥著樹枝，指向水中，轉過頭去看著絳霜子，滿頭烏黑的無風自動，好似漫天的蛛網，她道，“這即是餘，餘即為整個冥界的最終意識，所有沉入水中的‘生靈’，皆要接受餘的審判，然後，送入輪回。汝，可理解？”

    絳霜子應該是畏懼著那條冥河的，因為他知道若是掉下去便會經受審判，可又想要快點掉入水中接受審判，然後獲得新生。他無法再自欺欺人說這是封月煌帶來的幻覺了，實在是太過真實……

    這是所有來到這裏的魂魄的願望，本能的畏懼著自己的罪孽，又想要獲得救贖，得到新生！

    而構成這裏的一切之人，這就是……封月煌！

    絳霜子回過神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那片永無波瀾的水邊，看著那名為‘冥海’之水看得出神。冥海很寬，比現世的任何一片海都要寬，因為它要容納所有的死者。

    “都懂了吧。知道我就是冥府大君了吧，冥府不好玩，還是想回去對吧？”

    封月煌三兩步跟他並排著站在一起，用那根像是被燒焦了的枝丫戳著絳霜子的臉頰，另一隻手已經搭上了絳霜子的肩膀，“怕不怕？不過，你回不去啦……冥府這種地方，除了我的親眷之外，沒人能出去噠！”

    絳霜子驚恐地看著封月煌，他出師太早，生涯之中從未遇過多少波折，無數邪道被他斬於劍下，更從來沒有像這樣這麽畏懼過。封月煌勾起了嘴角，不用看都知道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一定寫滿了玩味。她收回了雙手，向後退了半步，狠狠的踹了絳霜子一腳——把絳霜子直接踢進冥河裏！

    “……！！！”

    絳霜子無力反抗，直接掉進了冥河，連一點水花都沒帶起來的。

    冥河直接將他抱進了河水之中，是伸出了無數漆黑的手，拉扯著他的四肢，將他溫柔的環抱起來。

    絳霜子隻覺得這冥河之水半冷半熱，若說是熱，他的背上火燒火燎，仿佛被置在烤架上灼燒，若說冷，他抽入肺中的氣體讓冰屬性的他都不住地打著寒顫。

    是的，還能呼吸，但是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了。

    又過了片刻，似是又向冥河底部沉了些，那似熱似冷的感覺也消失了，可這時，他似乎連呼吸都不再需要了。

    寧靜的不可思議，沒有光亮，沒有聲音，沒有觸感，也無法思考，無法活動，所有一切陷入沉寂。

    這就是……死。

    ……他，竟然悟了。

    參透了大生大死，以往最多的也不過是瀕臨死亡，如今卻是真真正正的死了一回，徹徹底底的來了一趟鬼門關一日遊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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