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代九點都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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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玠在父母去世的三個月後,見到了鬼。

    那是一個半透明的男性成年靈魂,眉眼深邃,器宇軒昂。周身做武將打扮,持劍戟,背弓箭,左衽褲褶,窄袖交領,其華灼灼,富貴逼人。再完美的古裝複原工作,都做不出衛玠當時看到的模樣。

    ——“啊!”

    ——【啊!】

    兩人在雙眼對視上的那一刻,同時出聲,短促又堅定。

    ——“你是什麽?”

    ——【你能看到我?】

    他們再次一起開口,默契的實力懵逼。

    “神仙?”

    “妖怪?”

    “謝謝。”

    【???】

    衛玠說了個很老套的電影梗,這一次就隻有他自己懂了,拓跋六修還在一臉茫然中。

    看著對方竟然真的一本正經的開始思考起自己的話,衛玠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覺得眼前的人(?)很戳他的萌點。這是衛玠自父母去世後的三個月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出聲,即便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樂什麽。

    兩人冷靜下來後,很是努力的重塑了一遍三觀,這才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他叫衛玠,他叫拓跋六修;

    他是個還在讀書的學生,他是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守邊大將;

    他是現代人,他是古代人;

    他還活著,他已經死了快兩千年;

    他是唯一能看到他的人,他是他唯一能看到的靈魂。

    衛玠本應該早已經破除了封建迷信的世界,就這樣開始變得不那麽科學了,好像整個人生都跟著沉默寡言的六修同學出了軌。

    衛玠廢寢忘食、通宵達旦的翻閱古籍、查找資料,想要解釋清楚發生在他和拓跋六修身上的事情。

    但最終……他卻從一本日漫上得到了靈感。漫畫叫《棋魂》,裏麵也有一個古代的靈魂,名叫佐為,隻有主角進藤光能看到佐為,並與之觸碰、交流和下棋(?)。

    衛玠和拓跋六修的情況,就有點進藤光和佐為的意思。

    “對不起,漫畫裏沒解釋為什麽會這樣,也沒說為什麽世界上隻有佐為一個靈魂。”衛玠盯著電腦看好了幾天,看的眼睛都快瞎了,還是沒能找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不過漫畫裏倒是有畫,心願一了,佐為就成佛了,你有興趣嗎?或者你有什麽心願是我能為你達成的?”

    【不了,謝謝,我還不想消失。】拓跋六修敬謝不敏。

    “也是啊,覺得鬼魂一定想要消失的,不過是活著的人的一廂情願而已。”衛玠聳肩,愉快的接受了這個設定,和一個不知道是從哪朝哪代挖出來的孤魂野鬼交起了朋友。

    衛玠也不知道自己那個時候,到底是從哪兒借來的膽子。也許是拓跋六修雖然看上去凶,但其實性格裏並不帶什麽惡意;也或者是因為父母的驟然離世,讓他變得無論如何都不想一個人了,哪怕隻有一個鬼陪著他,都是好的。

    這一陪就是好幾年,伴衛玠走過了父母去世後最艱難的歲月,伴他從少年走向青年,進入了大學的象牙塔。

    為了報答拓跋六修,衛玠便想著,世界這麽大,一定要帶六修去看看。

    誰曾想,在六修同學還沒領略到現代世界的景色之前,衛玠反倒是先一步感受了古代世界的風情,很隨便的就在課間休息時穿越了。

    穿越三年,衛玠一直不敢深想,如果沒有了他,六修要怎麽辦。他是說,如果他不在,那還有誰能和六修交流呢?還有誰能為六修翻開書?幫六修點擊他想看的網頁?

    這一切的問題,如今終於有了答案:衛玠穿越之後,拓跋六修也跟著穿了。

    ——“啊!”

    ——【啊!】

    似曾相識的開場白,似曾相識的故人……

    “恩?小娘你在說什麽?”七娘滿臉問號,她就站在衛玠旁邊,隨著自家從弟的視線,一起朝著長明燈的方向看了過去。那裏除了孤零零的一盞燈以外,就剩下空氣了。作為一個隻有四歲的小女孩,她實在是不太能明白那有什麽好看的。

    ……完全不同的相處環境。

    衛玠衝七娘微笑,微笑,再微笑,溫柔抬手,靠近了她粉撲撲的小嫩臉,就像是一部故意放慢了無數倍的蒙太奇電影。在某一刹那,美好戛然而止,衛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了七娘的臉蛋,“威脅”道:“你叫我什麽?”

    七娘一家三口總是愛用“小娘”這個小名來挑戰衛玠的忍耐值。

    “qaq弟弟,窩下次不敢鳥。”七娘口齒不清道。

    “乖。”衛玠孺子可教的摸了摸小蘿莉的頭,咳,踮起腳才能摸到的那種。沒辦法,七娘不僅年齡比衛玠大,個頭也比衛玠高,一看就營養好!

    包包頭的小蘿莉,有一張圓圓的臉,在被捏的紅彤彤之後,徹底變成了紅蘋果。小姑娘一啜一噎:“不漂釀了。”

    “好看噠,七娘什麽樣子都漂亮。”衛玠對付小孩子很有一手,深諳懲罰與糖果並重的套路,“這次出門,我特意讓阿錢帶了麵起餅,十字裂紋的倉饅頭,你想吃嗎?”

    麵起餅,其實就是包子。不過在魏晉時期,沒有包子這種說法,隻有饅頭和麵起餅。饅頭多為民間的混稱,麵起餅則是祭祀太廟時的官方用詞。衛玠也是適應了好久,才漸漸融入了這個明明是一樣的東西,叫法卻千奇百怪的華夏。

    “十字倉饅頭?”七娘.吃貨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這個新穎的名詞吸引了過去。

    “就是表麵裂成十字紋,外形做的很像穀倉的麵起餅。羊肉餡的,羊脂融化後會流出濃鬱的奶香灌湯,口感嫩滑,味道醇厚,回味無窮。大伯母的祖父何司徒你知道嗎?就是蒸餅不坼十字而不食的那個何司徒。”

    “我知道他。”七娘忙不迭的點頭,一張鼓鼓的小臉,更像是蘋果了,“阿娘說什麽,呃,阿桃,阿娘怎麽說的來著?”

    七娘身邊的幾個婢子選的都是能識文斷字的,據說繁昌公主想要從小培養自己女兒的才女氣質。

    可惜,吃貨七娘不懂她娘的一片苦心,非要給婢子起一聽就很有食欲的名字,阿桃、阿杏、阿湯、阿餅。

    阿桃是個有一雙桃花眼的侍女,上前盈盈一拜,說話的聲音裏都仿佛帶著桃子的香甜之氣:“回七娘子的話,公主殿下說:廚膳滋味,過於王者。每燕見,不食太官所設,帝輒命取其食。(引自《晉書》)意思是說……”

    “後麵的我知道。”七娘趕忙打斷了阿桃的話,想要努力在弟弟麵前樹立一個聰慧的大姐姐形象,“那些話的意思呢,就是說當年我皇外祖(晉武帝)宴請群臣,何司徒卻看不上宮中禦膳,皇外祖不僅沒有生氣,還允許他自帶。他每天僅吃食用度就超過,呃,超過好多斤。”

    七娘冥思苦想,也還是沒能把她娘的全部用詞都準確學來,不過已經很努力了。

    “是萬金,我猜。”衛玠給七娘提詞,他不是完全聽不懂文言文,畢竟有大環境的熏陶,他偶爾也是能摸清一些古人說話的套路的,“阿錢的十字倉饅頭,學的就是大伯母從何家帶來的麵食食譜,厲害吧?”

    “厲害!”

    然後,七娘就歡歡喜喜的被阿桃和阿錢一起帶到一旁吃很厲害的餅去了。

    衛玠則終於有了空間與拓跋六修……大眼瞪小眼。

    “好久不見。”衛玠小幅度的蠕動唇瓣,聲音很低,但他相信六修能懂,“我是衛玠,你知道的吧?”

    衛玠在現代的時候也叫衛玠,是他父母千挑萬選的有文化、寓意深的好名字。

    拓跋六修點了點頭,他還是那個他,穿著武裝,沉默內斂。他看人時總是專注又認真,深邃的雙眼裏有著濃到化不開的暗光。他用常年習武、布滿老繭的大掌,指了指整個頂層放著的唯一一盞燈,對衛玠道:【你的】。

    衛玠的喉頭一緊,他也說不上來自己那一刻是一種什麽感覺。雖然在看到拓跋六修的時候,他就已經有所猜測,但當這個猜測真的被證實後,他反而百感交集。

    明明在別人麵前應付的遊刃有餘的衛玠,隻會傻乎乎的問:“你知道我也在這裏?”

    【恩。】拓跋六修想了想後,把手放在了自己結實的胸膛上,補充著多說了幾個字,【這裏感覺的到。】

    怎麽感覺的、能感覺到什麽,這些拓跋六修都沒有說,但衛玠卻能從他的眼眸裏看到足夠的真誠與堅定。評斷一個人,從來都不是他說了什麽,而是他做了什麽。

    “那你、你怎麽不來找我?”

    提起這個話題,便令拓跋六修眉頭緊鎖,不是因為問題,而是因為答案。他一步步走向衛玠,踏空而來,戰袍獵獵,像極了修仙小說中冷情冷性、踏破虛空的無上尊者。

    拓跋六修總有些屬於他自己的奇怪堅持,好比哪怕他是個阿飄,他也要走路,一板一眼的走。

    等走到衛玠所在的南門,拓跋六修就朝著陽光處試探著伸了伸手,他無論如何都伸不某個界線,而當他加大力氣時,他他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回來。好像在他麵前有一堵透明的牆,觸碰就會被電擊,硬撞則會被彈回。

    他離不開這座塔。

    這就是拓跋六修用實際行動想要告訴衛玠的。

    但拓跋六修臉上的表情,卻好像被困於一塔的人不是他似的,麵無表情到甚至有些冷淡,他對自己的事情總是這個態度,漠不關心。

    因為他隻對一件事感興趣……

    他慢慢俯身,與小小的衛玠雙目持平,用很認真的語氣輕聲道:【抱歉,等我很久了嗎?】那是跨越了千年的思念。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啊混蛋!衛玠更內疚了。

    【雖然沒辦法離開,但我點亮了新的技能樹。】拓跋六修繼續笨拙的嚐試安慰衛玠,不想衛玠因為聽到他離不開這裏而傷心。他沒有真的玩過現代的網遊,不過陪著衛玠玩了不少,專業術語的掌握不比一個現代人差,他覺得衛玠也許會更喜歡這些現代說辭。

    但是……六修越是這樣,衛玠反而越難受。

    拓跋六修還在盡力描述著他的新技能有多酷炫,希望能夠借此轉移衛玠的注意力。

    技能簡單來說就是“製造幻覺”。

    就拿之前讓整個白馬寺的僧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長明燈之謎來舉栗(舉例)好了,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挪走了又在第二天神奇的回到原位的燈,而是那盞燈從始至終就沒挪過位置,隻是挪燈的人以為自己挪過了。

    至於這盞燈是從哪裏來的,很簡單,拓跋六修專門找了個一看就不差錢的大肥羊,製造佛祖入夢的幻覺,讓對方捐了很多錢給白馬寺。長明燈的工料、製作就都有了。

    這就是拓跋六修自穿越過來後,get√到的新技能,他能讓人看到深信不疑的幻覺,又或者讓他們忘記自己看過什麽幻覺。

    #這個世界終於玄幻了#

    除了幻覺以外,衛玠發現拓跋六修同學其實還掌握了另外一項新技能——撒謊。

    衛玠說:“對不起,我沒能早點來白馬寺找到你。”

    拓跋六修卻說:【沒多久,我才到。】

    他神色未變,語氣篤定,就好像他真的隻是在平鋪直敘著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可衛玠早已經從他阿娘那裏知道了有關於長明燈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時間至少發生在一年前!一年還不算久?!

    拓跋六修還是那張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的臉,打死不認,寧死不屈。

    衛玠無奈,隻能暫且放下這個話題,重新換了一個,就像是他和六修同學以往的每一次相處那樣,由他當話嘮:“你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嗎?”

    拓跋六修搖了搖頭,如果他知道的話,他就早去衛府找衛玠了。

    “那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從這個鬼地方弄走的!”那一刻,衛玠覺得整個世界的重擔都壓在了他的肩膀上,這是隻能由他來完成的重大使命。

    【這裏很好,每天都有比丘尼念經,讓我有一種自己隨時會成佛的神聖感。】拓跋六修道,他甚至無師自通了開玩笑,【說不定哪天我就煉成了鬼修呢。】

    “……”騙人也請多點技術含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