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紅霸第二天早早起來, 仍然記得昨天晚上被魚湯支配的恐懼。

    晴明到底對那碗魚湯有多麽強烈的執念？竟然睡前給他又派發了一次，直盯著他喝下去, 簡直喪心病狂。

    “那位匠人隻接熟客的生意，讓阿式帶你去。”安倍晴明安排好阿式為練紅霸帶路，自己也好像有事在身，乘著牛車出門。

    阿式飄在練紅霸身前, 她已經不是冬日裏那個衣袖上有梅花的式神，大片櫻花在她的裙角肆意綻放, 阿式的笑容也比冬日裏的式神甜美許多。

    “紅霸大人, 就是此處。”阿式笑容可掬，“我來為您打開通道。”

    原本是牆壁的地方在阿式的手勢之下開裂, 無數齒輪運作的聲音響起，出現在練紅霸麵前的是一所小小的庭院, 令人驚異的是，庭院白牆紅飛簷, 充滿唐國風采。

    “就是此處，已經通知過匠人, 您可以自行進入。”阿式欠身一禮, 緩緩退走, 留下練紅霸麵對這個給他無限親切感的小院。

    走過青石拱橋, 練紅霸來到正堂, 這裏被打造成櫃台的樣式，一個頭戴綸巾的男人正在打瞌睡，練紅霸玩心大起, 悄聲走到櫃台附近——

    “哇！”

    “哇啊啊啊！！！”男人被直接嚇醒，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等他平複一下心情，看著站在旁邊的練紅霸做完鬼臉之後麵無表情的臉，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這小鬼……”他的眼珠突然定住不動了，直勾勾盯住練紅霸，從他豔麗的眉眼一直看到燃燒般的紅發。

    “美麗……這真是極致的美麗！”他突然撲到了櫃台上，練紅霸皺眉後退，丙子椒林即將出鞘。匠人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將有性命之憂，在櫃台上磕碰一下之後，似乎清醒了一點，開始找出去的門。

    “請在那裏不要動！啊，這世上竟然有這種的……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匠人舉起雙手，冷汗涔涔。

    丙子椒林已然出鞘，劍尖抵在匠人的咽喉處。

    “安分點，我一個手滑就可以殺掉你。”

    “是……是的……”

    場麵終於在練紅霸的武力壓製下得到控製，可是匠人癡迷的眼神仍然定在練紅霸臉上，讓他一陣煩躁，受寵長劍“嗡”的一聲，把匠人嚇壞了。

    “不不不我已經冷靜下來了！如果我讓您不舒服了我道歉！可是……可是這是不能控製的因素啊……我終生都在追求絕頂美麗的東西，現在好不容易……”

    練紅霸確實有值得稱讚的容貌，可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強烈的困擾過。他接觸過的人會讚他漂亮，他也以此為豪，但是他同樣知道，這份漂亮並沒有到一眼就能讓人心蕩神搖的地步。

    簡而言之，身為男孩子，他做不來母親那樣的傾國傾城。

    “我知道您很困惑，可不可以……把劍放下，我們心平氣和的討論一下？您是來打造首飾的吧？我會給您優惠……”匠人戰戰兢兢，終於看到劍尖從他脖頸處移開，那種芒刺一般的殺意退去，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很抱歉，我失態了。”平靜下來的匠人終於有了那麽一兩分正經，他扯了扯頭上的綸巾，又摸摸鼻子。

    “您想要什麽樣的首飾？順便一提，在我這裏定做的話，價錢會很高。”匠人說道，可是他的眼神還是控製不住飄向練紅霸。

    “我要唐式的步搖，這個可以用嗎？”練紅霸推出一片閃著金光的東西，赫然是時之zheng fu打造的小判。

    匠人一臉懵逼，他檢驗了一下這塊奇怪東西的質地，確認有一部分金的成分。

    “應該可以……但是為什麽要做成這種形狀啊……”

    “不能用就算了。”練紅霸語氣不善。

    “非常抱歉！這個可以用的！我這裏經常會有奇怪的客人來，對貨幣也很寬容，這一枚就夠了。”匠人擦擦冷汗，小心地提出自己的觀點，“可不可以……讓我為您設計一款步搖？我發誓會很好看！”

    這麽殷勤？練紅霸斜斜睨了他一眼，匠人捂住心口。

    身為一名首飾匠人，他對於“美麗”的認知當然是無可指摘的。在這裏開店，他遇到過形形se se的客人，有人類也有妖怪，可是從看到這個孩子的那一瞬間，他感覺世界都亮了。

    美人在於骨，這是天生的因素，這個孩子的骨架首先無可指摘；接著是容姿，看得出來，這孩子絕對對美麗有所追求，日常的保養和維護從來沒有落下過，才有如此漂亮的長發；最後是氣質，這一點才是絕妙，他一直覺得身心如一才是最美麗的狀態，這個紅發的孩子卻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

    豔麗而極具侵略性，本應被作為籠中鳥把玩，卻偏偏有將天下收入囊中的野心……

    完美！這是難以言說的完美啊！現在還不太明顯，等到再過幾年……

    練紅霸歪著頭，他感覺眼前這個人在想不太健康的東西，於是再一次的……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匠人滿心都是淚。

    “錢我已經付了，多久可以取？”練紅霸懶得跟他多說話，準備走人。

    “半個月之後。”匠人戀戀不舍，無論如何都想多看他幾眼，突然福至心靈。

    “可否稍等一下？我這裏有一件贈品。”

    匠人轉身去後麵，回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捧了一個精致的木匣。

    “這是海那邊來的物品，我看您一直散著頭發，很礙事吧？請用這個。”

    練紅霸並不覺得匠人敢害他，利索的打開盒子，木匣裏是一條長長的綢帶，泛著東方絲綢特有的那種柔滑光暈，通體玄色，刺繡鯉魚和潮水，看起來異常精美。

    “就算是賠償我的失禮了。”匠人笑笑，“這是大唐來的發帶，名為‘江潮火鯉’，與您很是相配。”

    權當是對方臣服於自己的美貌，練紅霸幹脆的收下來，反手就束起頭發。

    匠人默默咬手手，好看，真的好看！

    散下的頭發束起，果然清爽很多，練紅霸心情愉悅的離開，從原路返回，他能感覺到匠人的視線還粘在他身上。

    走過石拱橋的時候，一名青年與他擦肩而過，手中握著折扇，白發微微泛紫，眼梢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風流意味。

    練紅霸目不斜視，他對跟自己沒關係的事情半點不關心。

    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練紅霸決定下次來的時候，一定要再好好恐嚇那個匠人一番。

    遠遠地有說話聲傳來，好像是要一把木梳，方才的青年低聲說著要求，最後揚起聲調，飽含愛意的說道：

    “請在梳子上雕刻‘枝子’的名字。”

    半個月瞬息而至，練紅霸仍然沒有找到好像人間蒸發一樣的狐之助，這讓他煩躁不已。加上櫻花的花期似乎要過了，到處都是飛揚的小霧一樣的花瓣，雖然是極美麗的情景，可是總透露出某種即將衰亡的哀傷氣息。

    在這個時節，練紅霸去取自己定做的步搖。這一回他無需阿式指引，自己就掌握了開門的方法，走過青石拱橋，來到櫃台前。

    匠人一如既往的打著瞌睡，麵前放著兩個匣子。

    這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不知道是人類還是妖怪，他所做的事情卻是跨越人鬼兩個世界的，不管是誰，隻要支付財物，都可以收到他精心打造的首飾。

    “啊，您到了啊！”匠人日常激動，他把那個大一點的盒子遞到練紅霸麵前，“這是您的步搖，請驗收。”

    練紅霸打開盒蓋，黑色的絲綢上，躺著一支鑲金綴玉的步搖，垂墜是一尾小小的瑪瑙鯉魚，就連鱗片都雕刻得清清楚楚，絕對是巧奪天工的珍品。

    “用了最好的材料，才打造出適合您的成色。”匠人笑容滿麵，“如果可以的話，可否戴上給我看看呢？”

    “不要。”練紅霸要是按常理出牌他就不是練紅霸了，幹脆拒絕匠人的請求，“你的眼神總是讓我不太高興。”

    “當、當然這也是您的zi you……”匠人寬麵條淚。

    練紅霸留意到另一個盒子，直接開口問道：“這是另一個客人的嗎？”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天所見的青年，微微泛紫的白發與嘴角稍顯風流的弧度。

    感覺不像什麽好人……

    “是的，是您之後的那位先生定製的。”匠人遠遠眺望了一下，笑了，“真巧，與您是一前一後來的呢。”

    又來了，那種被黏膩目光粘住的感覺，練紅霸皺起眉，抱著屬於自己的匣子轉身離開。

    匠人招呼道：“您的木梳也已經做好了，是不是要驗看一……”

    “不需要了。”青年打斷他的話，折扇打開遮住唇，笑眼彎彎，“小生已經不需要了，就放在你這裏賣吧。”

    “可是已經刻上了名字……”

    “丟掉也好怎樣也好，都隨你。”青年毫不在意的回答，他的眼裏又流露出了先前出現過的款款深情。

    “剛才離開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匠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他茫然的回答道：“名字……我也不知道……”

    “是嗎，真可惜。”青年一笑，似乎並不意外無法輕易得知對方姓名的事情。

    “這樣一來，小生隻能追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崽的作死進行中233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