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一陣無趣, 他根本挑撥不動這個陰陽師，於是決定退去, 另尋時間再來找樂子。

    ——一隻手突然伸出，握住他的七寸，力道還在不斷加大。

    【你有情緒波動了！噫嘻嘻嘻！晴明！你的身體很快就會歸我所有！你……什麽……你想幹什麽……好痛……可惡……掙不脫……】

    安倍晴明的眸光是死一樣的沉寂，與之相反的是他手上巨大的力道, 蛇感到痛苦，扭曲起來, 試圖用身體下部卷住安倍晴明的手。

    “你……不配看到他。”安倍晴明的聲音異常涼寒, 他一點點捏緊蛇，在他痛苦的聲音中麵色平靜。

    蛇仍然在掙紮, 剩下的頭顱試圖攻擊，可他到底隻是個影子。

    【你不會……不會如願以償……你的渴望……你的劫難……你的天命……】

    【我將寄身於你的黑暗, 以你的光明為食糧……】

    【等著吧，晴明！我會給你最深的絕望！】

    蛇被捏得粉碎, 影子又恢複平時的樣子，安倍晴明在原地站了許久, 平複了所有紛亂的心緒, 再一次將蛇關進身體裏。

    “你將如何粉碎我的希望, 我拭目以待。”他不無傲慢的這樣說道, 重新回到書桌前, 注視那本記載了時空轉換之法的古籍。

    如果在這之後他還活著，如果在這之後他還是自己，那麽……

    什麽東西“噗”一聲落地, 是剛剛安放好的燈罩，飛蛾將它撞落，無視安倍晴明給予的微弱好意，仍然決絕的撲向火光。燒了翅膀，斷了觸須，帶著星星點點的餘燼墜落下去，幾縷青煙很快升起。

    “我……”陰陽師的嗓音顫抖起來，他帶著某種窮途末路的彷徨，將墜落的蛾攏進掌心。

    “我……把我……燒死吧……”

    “下一個地點在庭院。”百目鬼緊跟眼睛，一行人轉移到庭院之中。眼睛展現的畫麵中滿是紅楓，盡管天色看起來是子夜，安倍晴明卻一身出行打扮，正在向兩隻小妖怪交代事項。

    “你們到出雲去，確認草薙劍情況。”

    身披羽衣，生著雙翅的兄妹兩個雙雙點頭，童男恭恭敬敬的向安倍晴明道別，童女卻愛嬌的拉著他的袖子搖晃。

    “晴明晴明，出雲好遠啊，我可不可以不去？”

    安倍晴明蹲下來，含笑看著她，“但是哥哥會去啊，童女要跟哥哥分開嗎？”

    “不要不要，不要分開。”童女拚命搖頭，接著她小心的鬆開抓在袖子上的幾根手指，嘟囔道，“但是，我也不想跟晴明分開。”

    “不可以這麽貪心。”

    “嗚……那好吧。晴明，我們來約定，我看到你跟紅龍大人這樣做過。”童女伸出一根小指，天真無邪的笑著，“約好啦，回來之後，晴明要給我買新的發飾。”

    “嗯，一定。”

    童男再次深深一拜，帶著自己的妹妹，兩隻小妖怪一起撲扇翅膀飛走。雲層之上，他們漸漸遠離平安京，童女卻突兀的抽抽搭搭起來。

    “怎麽了？”童男有些手足無措，“肚子餓？風太大？”

    “都不是……我隻是突然……突然很想念晴明……”

    安倍晴明靜靜目送兩隻小妖怪飛走，狩衣寬大的衣袖拂過庭院裏兩條尾巴的小狐狸，小白以為他想跟自己玩，活躍的跳幾下，仰頭觀察安倍晴明的表情，發現他眼中並沒有笑意。

    “……晴明大人？”

    “沒什麽，我出門之後，就請你好好休息吧。”安倍晴明抬手召來朧車，一腳踏上，頓了一會兒之後，繼續說道。

    “妖刀也是。”

    握著巨大妖刀的少女靜靜凝望著他，像之前每一次接到命令時一樣，慎重而冷淡地點頭，泛著黛色的發辮在身後微微一晃。

    “我知道了，晴明大人。”她的目光投向虛無，毫無焦距的飄蕩著，“那麽，我何時再為您揮刀？”

    “……很快。”安倍晴明挑開車簾坐進去，朧車發出古怪的聲響，像是灌入了狂風形成一個巨大的風筒，呼呼喘息。

    伴著鈴響，朧車消失在天際，妖刀姬一直抬頭望著，直到眼睛酸澀才緩緩眨動一下。

    在她的感知之中，整座庭院開始褪色，繁複的結界瓦解，精密的陣法崩潰，在這片虛幻的下落的廢墟之中，妖刀姬張張口，重複問了一遍。

    “我何時……再為您揮刀？”

    沒有人再回答。小白的眼簾漸漸沉重，他甚至來不及走到室內，就在庭院中那棵花樹下躺下，尾巴蓋住前額，陷入沉沉的睡眠。

    畫麵在這裏終止，百目鬼顯然耗費了大量妖力，扶著樹喘息一會兒，又直起腰來，向半空中打轉的眼睛一揮手。

    “跟著他們，要快，思念已經變淡了……”

    姑獲鳥扶起她，張開羽翼飛出院牆。妖狐也算敏捷，觀望著眼睛遁去的方向，從牆上一躍而下跟在收起翅膀仍然腳步飛快的大天狗身後，不過暫時一句話也不想說。

    他感到沉重，安倍晴明雖然是當世最強的陰陽師，他所背負的東西也無疑是最沉重的，有關安倍晴明自身，有關平安京，有關人類和妖怪的未來……

    使用著遮掩身形的妖怪特長，大天狗率先跟著眼睛在東寺門口稍作停留，安倍晴明在這裏放走朧車，開始步行。明王也許察覺到了什麽，特意出來看一眼，結果沒看到人影。

    從這裏，白衣的陰陽師緩緩而行，沒有像往常一樣借助百鬼夜行加速。

    他大概也想走得慢一些。

    初秋的殘螢圍繞寬大的衣袖翩躚，安倍晴明一路走到城外，走向黑夜山的方向。黑夜山很大，大天狗即便是名義上的黑夜山之主，也難以窮盡整片領地。

    “我的渴望……我的劫難……還有粉碎了我無懈可擊的……”

    “天命……”

    陰陽師垂下眼睫，雖然如此，漫天星象已然印刻在他腦海之中，他在手上結了一個印，已經完成的、籠罩整個平安京的大陣消減了近乎一般的作用。

    “我將分割我的光明和黑暗，以此斬斷大蛇借助這具身體複生的妄念。我還將收回在這座華京布設的重重防壁，以此成就你縱橫的舞台。”陰陽師很慢很慢的彎起眼睛，露出長久不曾有過的“光風霽月”的笑容。

    “你會怎麽做呢？不是很有趣嗎？”

    陰陽師最後抬頭，跨越時間直視著百目鬼的眼睛，說出的話讓她寒毛豎立。

    “我不會甘心做什麽無名英雄，請將一切告知紅霸。”

    山姥切國廣正在執行今天的馬當番任務，他把草料倒進食槽，又拿出刷子準備洗刷馬匹在戰場上沾上的灰塵泥土。

    正當他辛勤工作的時候，食槽中的草料突然“嘭”的一聲，變成了一大堆怒放的鮮花。戰馬驚奇地發出嘶鳴，對此，山姥切國廣卻表現得很冷靜，一手抓緊兜帽邊沿抬頭，果然看到主君閑閑的坐在對麵屋頂上，一隻飛鷹停在肩頭。

    “什麽啊——太淡定了吧——”練紅霸拉長語調，原本這種小法術還是能嚇被被一跳的，現在這一招的威力在不斷下降，已經幾乎沒什麽威力了。

    山姥切國廣無奈的歎一口氣，機械地向後倒退三大步，棒讀式的“哇”了一聲。

    很假，練紅霸卻笑了，他要的本來就是這麽一點點關注。

    “被被，我來幫你的忙啊？”練紅霸從上麵跳下來，鷹盤旋飛起。

    “不用了，主君去休息吧。”山姥切國廣動手卸下馬鞍，時刻提防練紅霸突發奇想要拆卸他的被被。

    練紅霸果然蠢蠢欲動，正當他要愉快的將想法付諸實踐時，通過狐之助傳來的通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所有安排。

    出現在屏幕上的杜若一臉嚴肅，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說道：

    “紅龍大人，請您立刻著手進行時空跳躍，平安時代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可能會影響到您的後續安排。”

    練紅霸一挑眉，召來今天的近侍囑托幾句，就揣著狐之助前往zheng fu駐地。路上，杜若大概告知了他具體發生過什麽。

    “簡而言之一句話，那個騙子把自己淹死了，船隊遇上風暴很危險。”

    練紅霸的重點停留在中間的分句上，他相信任何人都會把重點放在中間的分句上。

    “什麽叫‘把自己淹死了’？”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杜若似乎忍著笑，“我們這邊觀測到，他在海釣的時候不幸腳下一滑，釀成悲劇，順便一提現在船上的人每一個認為他出了什麽事，都以為這個騙子發現了有關仙山的線索而不願意告訴他們，又掀起風浪試圖讓他們都葬身大海。”

    練紅霸的感受簡直一言難盡，無論在哪個世界，他覺得腦補太多果然都是要不得的。

    “我們這邊認為，紅龍大人加入進去的最合適時機就是現在，還能順便營造喜怒無常的形象，足夠令人產生畏懼。”

    這倒很有道理，練紅霸沒有異議。他拎著自己的重要行李狐之助，站到了傳送裝置中。

    “紅霸大人，安頓下來之後，請先安裝起那些儀器，以方便兩邊往返。”杜若提醒道。

    “我知道了，會的。”練紅霸最後確認一遍自己的著裝，這次去可不比在本丸，什麽方便穿什麽，他認為想當好一個神棍，著裝上一定要有所要求。

    比如好看。{不

    傳送儀器的光芒逐漸擴散，狐之助那邊也讀取著相應坐標，他在這麽做的時候，練紅霸清晰地感受到了體內聖杯的共鳴。

    壞文明雷夫已經實現了他的價值。

    作者有話要說：　　平安世界開啟，下章從裝逼開始~

    晴明：接下去！還有！我的戲份哈哈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