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幸與不幸, 是公平的。】

    【因為有這架搖搖擺擺的天平存在，人類才能匍匐著向前爬行……】

    【但是……】

    那個影子又來了, 平安京熊熊的火光燒灼大蛇已死的身軀，有人背對火光向他走來，紅發隨著有些趔趄的腳步搖蕩，那個人臉上卻是笑著的。盡管鮮血漫過一隻眼睛, 他還是帶著點小得意小驕傲的笑著。

    【這次是我們贏了，晴明！】

    嗯, 他們贏了, 漂亮的一仗。他開口想要誇讚，這個孩子向來值得他不遺餘力的讚美, 大勝之時更是如此，於是他喉嚨裏近乎帶了點感性的哽咽, 正要張口——

    短刀從那孩子的身後刺來，一刀捅穿心髒。

    眼前的畫麵全部崩壞, 他看到無數理智的絲線在他視線中一根根暴風驟雨般繃斷，一切場景想畫在紙上的畫麵一般被一把揉皺, 紙團越揉越緊越揉越緊, 最後在一片黑暗當中, 他抱緊了那具流盡鮮血的身體。

    【晴明……我不甘心……】

    一切都是他的罪孽！！！

    一切都是他的業報！！！

    他才是那孩子最深最深的不幸！！！

    明明——那孩子已經足夠不幸了！

    “……禦主？”

    “……禦主？！”

    清脆的嗓音將他從噩夢之中拉出來, 安倍晴明睜開眼睛, 隻需稍稍側頭，就能看到圓月清輝之中，坐在窗台上的那個小小身影。

    紅發, 帶笑的天真的眼。

    “禦主。”紅發的孩子玩著手裏的bi shou，雪亮的刀鋒與他無辜的神情形成強烈反差，“又是噩夢嗎？我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隻要你下令。”

    “我下一秒……就會殺了你。”

    安倍晴明又把頭緩緩轉回去，他閉了會兒眼，終於還是起身，向窗台上的孩子張開雙臂，那個孩子很是習以為常的原地消失，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偎進他懷裏蹭蹭。

    “稍安勿躁，assassin。”安倍晴明的視線投向虛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我這條性命很快就會交給你，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什麽嗎？”

    他想要補償，縱使根本彌補不了曾造成的死的悲劇。

    “……那就，稍稍見【我】一麵吧，我想見【我】。”assassin彎起眼睛，他眼眸的輪廓幼時異常圓潤，有些像貓，性情也像了十成十。

    “按照晴明的計劃，引他到特異點來，想……殺他試試看~”

    練紅霸在驛館門口打了個噴嚏，他納悶的摸摸鼻子，轉頭就把疑惑丟在腦後。

    哈哈哈道尊這兩天直接躲著他走完全是嚇破膽了嘛哈哈哈！

    他完全不知道道尊到底是因為什麽嚇破了膽子，也完全不在意，他這兩天很忙，平安京的貴族們因為當日殿上的展示，紛紛丟掉矜持，向他遞來橄欖枝。練紅霸也不是都會應邀，狐之助為他挑揀值得一去的請柬，小門小戶在這個關頭，完全沒資格見到中土來的方士。

    除了貴族們，坐在王座上的tian huang每晚必定邀請練紅霸前去皇宮，有時是讀一卷書，聽聽悅耳的唐國發音，有時又是談論文章典籍，恩寵甚重，隱隱流露出舍不得他離去之意。

    也是，這樣美好的人物，若不能常伴身側，恐怕會一輩子引以為憾。

    練紅霸今晚是剛從藤原氏的邀請中返回，一回驛館，tian huang的使者已經等候多時。他笑著向使者點頭致意，表示自己換一身衣服，立刻入宮麵聖。

    他不流露出什麽攻擊性的時候，無疑好看得要命，紅發和紅瞳呈現花一樣靜美的色澤，加上著裝配飾異常有品味，不少宮人都在暗中模仿，可惜總是不得□□。此刻，他由近侍引領入宮，很自然的就感受到走廊兩側格子門後那些躁動的視線。

    不知有誰悄悄傳出“赤之君”的愛稱，這少年飄忽而來，過不了幾天又會飄忽而去，無疑讓他的出現蒙上一層悲傷的意味。

    “若是赤君能長留宮廷就好了。”一名女官幽幽感慨，“也不知怎會有如此俊秀人物，竟似是從九品淨土的最上世界回歸凡世，我隻想著聖上能將他留下，我們這些宮廷之中孤寂度日的人總還有個寄托。”

    “誰說不是呢……”另一名女官伸著脖子看即將來人的地方，一見款款擺動的道袍衣擺，頓時驚慌地退後掩藏身形，一屋子的ren da氣不敢出，聽著沉穩輕盈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又一點點離去，少女春心搖曳不已。

    被寄以厚望的tian huang，在晚間聽完一篇《詩》之後，隔著禦屏，隻見燭火搖曳，在屏上投下秀美的影子，終於忍不住開口挽留。

    葛仙的貨物賣得差不多，船隊很快就要啟程折返，他希望練紅霸作為方外之人可以留下。

    欲擒故縱算是成了。練紅霸表情不變，拜謝皇恩之後，沒有一口答應，而是說回去想想。

    總要吊一段時間的胃口才好——這話是練紅霸對葛仙說的。

    葛仙深以為然，奇貨可居，吊吊胃口自然能得到高價，隻不過這吊胃口的尺度還需把握。

    “我自有分寸。”練紅霸隨意的躺著，手底下摸著狐之助的絨毛，然後把他舉起來，大眼瞪小眼。

    葛仙還是有點不放心，他並非不放心練紅霸對分寸的掌握，而是不放心宮裏的傳聞。

    “聽說tian huang每天晚上的時間都安排給你，已經連續半月沒有召見過妃子了。”葛仙表情複雜，要不是tian huang膝下已經有幾個皇子，他都要懷疑……

    “扯什麽淡，我眼光很高的。”練紅霸嘴角一抽，“等目的達成，陰陽寮的官職到手，我自然會拉開距離，真以為我樂意跟這群貴族相交嗎？”

    “是是是。”葛仙擦擦冷汗，繼而說道，“但是仙師，我們下周就要離開了。”

    他有點舍不得這位脾氣不太好的仙師，對方幫了自己，盡管有著其他目的，總歸也在tian huang禦前幫了他大忙，還有之前在海上也是，他忍不住想做點什麽來回報這份恩情。

    “仙師，一直以來承蒙照顧，貨款我沒有全部帶走，留了不少在這裏供您使用。仙師自然不會為錢財一事擔憂，可我隻是個庸俗的商人，除了這些，實在沒什麽拿得出手的。”葛仙誠懇地說道。

    “……我收下了，幾張符收好，可以避禍。”練紅霸丟出幾張符，葛仙連忙伸手接住，愛不釋手的摩挲著，嘴上道謝不停。

    “好了，走吧，我要休息了。”練紅霸說著翻了個身，狐之助不幸被壓在肚子底下，滿眼悲憤。

    一直以來承蒙照顧，他也想走！葛仙！帶他一起走qvq

    不過狐之助知道，練紅霸這一天大概真的挺累，一個一言不合就拔刀的小魔星bei po笑臉迎人，就算在狐之助看來是皮笑肉不笑，也是挺累人的。

    練紅霸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外麵隱約傳來雨聲。下在初冬時節的雨比雪冷得多，狐之助掙紮著鑽出來打算確認一下門有沒有關好，忽然見練紅霸猛地坐起來，表情有些凝重。

    “我的結界被人觸碰了。”

    狐之助看看自己探測範圍內的一片綠點，說明全是記錄在案的自己人，那妖怪難道躲過了他的探測嗎？

    “你再探測……等等。”練紅霸移動到門邊，在他的感知之中，觸碰結界的人越來越靠近，最後幾乎到了他的門邊，恰在此時，狐之助也點開了離自己最近的綠點。

    拉門打開，十二月的冷雨瀟瀟，鉑金色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頰上，漆黑羽翼發出有力的撲打聲，盤踞高天的鬼王腳不沾地，浮在回旋的微風之中與練紅霸靜靜對視。

    “大天狗大人！”狐之助很是高興，“您來了啊！紅霸大人正打算忙完這一陣就去找您呢！”

    大天狗不說話，眸光似乎微微顫動一下。這家夥矜持得很，練紅霸一向不指望他主動開口，直接伸手把對方拉進來，外麵太冷了。

    大天狗被握著手腕，溫馴的攏翅進來，一頭抵在練紅霸肩膀處，濕潤的額發很快就將那塊衣服打濕，巨大的黑翼帶著雨水在練紅霸身側蹭蹭，這下兩個人都是一身濕了。

    對於猛禽而言，蹭蹭翅膀大概是表示親昵？帶翅膀的大天狗也有這個習慣？練紅霸摸不著頭腦，不過當務之急顯然是把這個濕噠噠跑過來的家夥烘幹。

    驛站的房間還是太小，等狐之助跑去關上門，房間就更顯小了，更別說還有大天狗的翅膀占地方。

    練紅霸從狐之助身上掏出電暖和吹風機，幹淨的衣服大小應該是不合適的，練紅霸一拳捶向旁邊的牆壁，生生叫醒睡著的葛仙，派他去找了一套大小適宜的新衣服。葛仙不敢亂看，在門口放了衣服之後就告退，狐之助把衣服拖進來，一看竟然是中土的服飾。

    也沒得選擇了，湊活著穿吧。

    電暖讓整個房間都暖烘烘的，狐之助頭上插著插頭，爪子上插著另一個，暫時不能移動，在吹風機呼呼的聲音裏，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嗬欠。

    大天狗頂著一頭被擦亂的狗毛，貼身的中衣已經被電暖烤幹，這件奇怪機械散發的溫度讓他有些好奇，忍不住伸爪子想碰。正在後麵拿吹風機吹他翅膀的練紅霸一拍他後背，遞了幾根黑羽毛過來。

    “不是換羽的季節啊，你怎麽有點掉毛？”

    大天狗緊緊攥著自己掉的幾根毛，不一會兒又有幾根遞過來，他的小心髒於是開始顫抖。

    “焦慮也會導致掉毛。”狐之助打開光屏單爪查資料，“紅霸大人，以後請對我好一點，不然我會禿給您看。”

    禿禿禿禿禿禿禿……一排字從大天狗眼前掠過，攥著一把毛，他眼前有點發黑。

    完了，怕是不是要禿！

    作者有話要說：　　晴明特異點，從者assassin，幼紅確定~算是為王哈攢個人品emmm……

    狗子禿毛原因：焦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