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淒慘的嚎叫聲中, 練紅霸把年幼版本的安倍晴明放下，自己迅速轉身, 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惡鬼們在爭搶人類的血肉，有幾個陰陽生吐了出來，賀茂忠行招呼安倍晴明來自己身邊，誰知道那個孩子隻是盯著紅龍的背影。

    “你……”

    賀茂忠行有種詭異的感覺, 他覺得這孩子會說出不得了的話來。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賀茂忠行：……

    他迅速捂住自己小弟子的嘴, 向轉回頭來的紅龍笑笑, “沒什麽，小孩子的玩笑話而已。”

    妖怪的真名是能隨便問的嗎？！交出真名, 意味著自身被陰陽師所掌控，紅龍何等高傲, 怎麽可能……

    隻見紅龍側過頭，鮮豔的瞳眸中竟然笑意瀲灩, 看起來絲毫沒有生氣，反而調笑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啊？想與我定契？”

    賀茂忠行感覺自己冷汗都下來了, 他連忙代替不懂事的小弟子回答：“萬萬不敢有那種想法！”

    “我沒問你, 讓他自己說。”練紅霸抬抬下巴, 示意賀茂忠行鬆開手, “我想聽聽他的意思。”

    安倍晴明當然是一直想跟他定契的, 而且是最為苛刻的禦靈之契。定下這個契約，不僅平分力量還同生共死，隨後雖然放棄了, 練紅霸卻覺得晴ming xin裏一直有這個想法，然而現實之中卻顧慮重重。

    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怪，總是這樣，擁有的足夠多之後，反而會膽小起來，這種同生共死的東西，當然是捧著寶物走鋼絲，久而久之，晴明也就不說了。

    可是練紅霸仍然覺得晴明很在意，他看caster身上也沒有這種契約的痕跡，想來也是沒有訂立的。

    可以理解，但是，這是否正確呢？

    在他麵前，許多未來的可能性全都鋪開，目前來看還沒有完美結局出現。而絕大多數世界中，安倍晴明其人的份額非常小，身化概念的自己更是完全不認識這麽一個人。

    練紅霸一直在想達成完美結局的條件是什麽，他自己也在不斷嚐試，無論是地下花街還是這次的特異點，都屬於他的試探。他雖然坐擁無數未來的經驗，卻也想走出自己的道路，也就是那個可能走向圓滿的道路。

    有點難，可世事哪有什麽容易的。

    現在他又主動試探，這與caster的想法有點不同。caster將寶具交給他，就是想讓他使用寶具解決整個特異點，尤其是assassin，進而拿到新的寶具，練紅霸卻不想這樣。

    他不是caster，他比caster擁有的多，更慎重，卻也更有勇氣。

    所以他想解開晴明身上纏繞的這個結。

    年幼的孩子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幾乎演不下戲去，隻能強行斂去眼中不屬於孩子的感情，盡量天真的答道：“既然忠行大人覺得不合適，那麽……”

    “想清楚再說。”練紅霸表情嚴肅，“我隻問你這一次，你想與我定契嗎？”

    孩子的指尖蜷進袖口，微微顫抖起來。

    “你想與我定契嗎？休戚與共，同生共死，自此以後心中再無不安定的彷徨。”練紅霸提出了極為誘人的前景，聽起來不像玩笑。

    給我按劇本來啊！藏身在這具幼小身體裏的黑晴明咬牙，練紅霸這一手，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讓他……

    甚至有了放棄的想法。

    如果連死都是一起死，他的執著似乎毫無意義。

    “沒關係，你有思考的時間，我先解決這些家夥。”練紅霸很寬容的一振袖，麵向那些惡鬼，也不見他怎麽移動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必定伴隨著大片的慘嚎。

    其他陰陽生包括賀茂忠行，看這個孩子的眼神簡直像在看鬼。

    紅龍主動定契……需要考慮……

    這麽殘酷的對比之下，人生敗犬們在心裏發出悲鳴。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

    夜行的惡鬼很快被tu sha幹淨，而紅龍卻連真身都沒現。有幾隻跑得太快，遠遠的隻剩下殘影，這種最好是追上去，因為鬼相當記仇，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後續會比較麻煩。

    練紅霸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向賀茂忠行投去一個眼神，賀茂忠行會意，連忙讓陰陽生們套上牛車，並親自牽了安倍晴明登上車，先行離去。

    年幼的陰陽師抬頭看著夜空中飛去的龍形火焰，眼神複雜，耳邊突然響起賀茂忠行的聲音，是某種感慨。

    “真是美麗啊……”賀茂忠行感歎道，他也看著那火光，目不轉睛。無論如何，龍都是陰陽道中人的最終幻想，得到就可以登頂的生物。

    年幼的陰陽師突然就有點不高興了。

    出現在他特異點中的人物，基本上是有自我意識的，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這樣，所以才有了他的母親與他觀點不合，以及賀茂忠行看著龍有自己想法的事情發生。原本他覺得沒什麽，現在卻有點……

    “你是安倍家的孩子吧？”賀茂忠行慈祥又客氣，甚至比當年對待安倍晴明的態度更為親切，不得不說龍在其中實在占據了很大的因素。

    “是，我是安倍晴明，安倍益材正是家父。”年幼的孩子也謙和回應道，禮節上毫無疏漏，未曾因為真龍垂青而得意忘形。

    賀茂忠行很中意他的天資和寵辱不驚，也就有了幾分談性。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真龍，還是紅龍，這可不多見。這個國家的龍種之中，還是白龍居多。”賀茂忠行這樣說道，“能得到這樣生物的青眼，你在陰陽道上會走得更加順暢。”

    已經在陰陽道混跡大半輩子的陰陽師感慨道：“說起紅龍，唐時有一則傳奇，說的便是紅龍的故事……”

    他以為在自己麵前的還是小孩子，於是索性講起故事。可惜這個小孩子身體裏早已換了一個芯，賀茂忠行所講的傳奇，他早已看過無數遍了。

    那條紅龍含怒而起，葬送生靈六十萬，赤地八百裏，吞噬了nue dai侄女的小龍，歸來又措辭謙和溫文有禮的向恩人致意，當真是動若雷霆，靜若處子，風采氣度令人神往。

    賀茂忠行款款講完這個故事，他們已經回到了賀茂家的宅邸。年幼的陰陽師當先下車，抬頭之間，隻看到已經倚著門等待的紅龍，對方的紅發蓬蓬勃勃斜披在肩上，在鬼氣森冷的夜裏顯得尤其溫暖。

    竟是比他們回來的還早。

    賀茂忠行顯然很驚訝，那麽多的鬼，短時間內全部都被解決了？

    縱然驚訝，他也沒什麽立場去詢問，吩咐那些陰陽生各自散去，又給安倍晴明安排了一件新的小院子，意思大概就是不讓他跟其他人住在一起了，畢竟還有龍在身邊。

    陰陽生們離開的時候，看著安倍晴明的眼神都很複雜。今晚之前，這還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今晚之後，不光得到了賀茂忠行的照顧，將來還很可能有龍傍身，那將是他們難以企及的境界。

    羨慕也好，嫉妒也好，他們這些普普通通的人類，根本沒有與之爭風的能力。沒看到那個得罪他得罪得最狠的家夥，已經被扔去當鬼的口糧了嗎？

    賀茂忠行和其他人都非常識趣，練紅霸深覺滿意。他從倚靠的姿勢起來，很輕鬆的把小孩子抱起來，心血來潮還舉了個高高。看著烏蒙蒙的睫毛不停眨動，有點壞心的笑了。

    “考慮的怎麽樣？”他直接問道，“已經很長時間了吧？”

    安倍晴明：你的時間概念真是魔幻呢。

    他盡量讓自己顯得興高采烈，充滿小孩子的天真幼稚，“根本不需要考慮！如果能跟您定契的話……”

    唔，還在裝。練紅霸歪了下頭，突然把他拋起來，又接住，拋起來又接住，如此三番五次，年幼的陰陽師氣息奄奄縮在他懷裏，抓住衣服的指尖泛白，打死也不肯繼續被拋高高。

    “真脆弱。”練紅霸不客氣道，“我小時候一天不拋高高就渾身難受，勇敢點，你可是個男孩子！”

    安倍晴明：……

    窮養兒子富養女，至於練紅霸……怕是要皮養吧……

    把自己從小超喜歡的事情強加到別人身上一番，練紅霸心情愉悅，又有了陪黑晴明繼續演戲的心情。賀茂忠行這裏的結界對他而言簡直是紙糊的，一頂就破。他懷裏抱著半妖之子，仔仔細細用袖子裹好了，這才開始在重重屋簷上加速。

    安倍晴明隻聽到耳邊撕心裂肺的風聲，他自己也被顛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不敢睜。一通紅龍專列坐下來，他兩眼發花，落地的時候都顫巍巍的。

    練紅霸是帶他來看那群慫得像孫子一樣的鬼的，那麽多鬼，短時間之內當然不可能全部殺掉，壓服卻比較容易。於是殺掉凶神惡煞冥頑不靈的幾個頭目之後，這群鬼就無條件順從了紅龍。

    心理陰影太深重，所以在感知到紅龍氣息之後，惡鬼們便爭先恐後的跪了下來，跪滿整個街道。此起彼伏的跪拜之下，街道上像蕩起了暗色的浪花，每一絲波紋都詮釋著臣服與順從——這還是在練紅霸被剝奪其他外力因素之後所達成的。

    隻是紅龍這一重身份，就足夠他君臨這世間！

    年幼的陰陽師看著腳下翻騰的鬼之潮，嘴唇微抿，耳邊仿佛響起了剛才賀茂忠行所講述的一段錢塘龍君的傳說。

    【所殺幾何？】

    【六十萬。】

    【傷稼乎？】

    【八百裏。】

    【無情郎安在？】

    【食之矣。】

    神氣非凡、令萬鬼臣服的龍君此時正盤腿坐在屋頂上，興高采烈的掏出一袋肉幹，也不知道短短的時間裏他是從哪弄來的，還問年幼的陰陽師。

    “晴明，你吃不吃？”

    果然最相似的那個點是……吃吧。

    作者有話要說：　　建議去擼一下《柳毅傳》，那篇很短，而且錢塘龍君真的超可愛！吃掉仇人這個操作我是佩服的2333

    buff：從小就皮，從未改變。

    晴明：我開始質疑你所受的教育……

    好了，問題來了，家長們的教育真的正確嗎emmm（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