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晴明至今都沒有跟紅龍定契, 這成了賀茂忠行的學生們進來頻繁談論的話題。沒人知道安倍晴明到底想幹什麽，就連賀茂忠行, 也委婉的暗示過他要抓住機會。

    安倍晴明嘴上應著，卻仍然放任紅龍遊蕩在外，陰陽寮裏逐漸有了不同的聲音。

    具體表現為，有幾個不安分的陰陽生, 懷揣雄心壯誌，開始試著接近看起來並不高冷的紅龍。

    練紅霸正在屋頂上曬月亮, 底下就突然傳來了招呼聲。一名陰陽生恭敬有禮的向他致以問候, 單看他身上的靈力厚度，就知道這算是個修習陰陽術的天才。

    “今天夜裏很安靜, 城裏的各個區域也沒有傳來百鬼夜行的報告，真是太好了。”陰陽生露出笑意, “紅龍大人，您也不喜歡會攻擊人類的百鬼夜行吧？”

    當然不喜歡。練紅霸垂下睫毛瞥他一眼, 正想回答什麽，冷不防看見廊下露出一片衣角。烏蒙蒙的瞳眸先是注視他一會兒, 又落到那名陰陽生身上, 尖銳一閃而過。

    練紅霸慢吞吞地閉上嘴, 他現在覺得答話有點不明智, 雖然這個陰陽生大概可能也許已經涼了。

    果不其然, 練紅霸再也沒有見過那個陰陽生，隔幾天才聽說似乎是接到任務，被委派到明石那邊去了。也是他跟練紅霸說的話不多, 不然絕對不是被遠放這個結果。

    練紅霸沒怎麽在意，他總結了一下黑晴明的性格，大概就是小心眼又傲嬌，反正這是他自己的災禍，愛怎麽玩怎麽玩，練紅霸不打算多管。

    他覺得黑晴明，或者說晴明的這重裏人格挺有意思的。原先完整的時候，有白晴明的人格在外麵遮掩，見過安倍晴明的人都是滿口讚美，其實也許名滿天下的大陰陽師手裏全是記仇的小本本。

    比如某公卿找上門打斷他喝酒賞月什麽的。

    再比如某妖怪不服管教被揍一頓之後再犯什麽的，哦，這個估計就直接火化好了。

    還比如……

    “紅龍大人。”輕輕軟軟的孩童聲音在下方響起，練紅霸就知道某個戲精又來查他崗了。他無奈的歎口氣，低頭看著安倍晴明，小孩子烏蒙蒙的眼睛總是纏繞著晦暗的神色。

    “紅龍大人，您到底在想些什麽呢？”小孩子輕聲問道，“可以告訴我嗎？”

    他的神情十足天真，可惜在他麵前的練紅霸也是個戲精，並不受影響。隻不過從低矮的廊上傾了傾身子，把他抱過來。

    “在想你啊，你也就仗著我寵你啦，整天為非作歹的。”練紅霸長歎氣，“這個陰陽寮早晚被你弄到沒人……你是怎麽做到的？”

    “……一點手段。”這是不打算說了。

    小孩子愜意的歪在練紅霸懷裏，沒什麽人來打擾他們，四周很安靜，隻有不停波動的森冷鬼氣說明，京都的夜晚並不平靜，起碼在安倍晴明幼年的時代之中，是這樣。

    這是從晴明出世以來就呼吸著的昏暗空氣，這片空氣之中，妖鬼與人類糾葛，就如同這長夜一般永無止境。

    練紅霸摩挲著小孩子的黑發，直截了當地問道：“你計劃把我拖在這裏多久？到你長大？”

    小孩子掰著手指，看起來一派天真，“你願意讓我順順利利的達成所願？”

    “就算我願意，盯著這裏的rider也不會願意。”

    “你願意？”

    “當然不願意。”

    “……”

    安倍晴明覺得他與練紅霸的交流出現了一點障礙，不，也許是很大的障礙。

    他正在心累，突然感覺練紅霸起身了，旺盛的陰氣就在整座城池的上空盤旋，紅龍立在陰氣之下，瞳眸明亮。

    “這麽久了，我也差不多弄明白了這一災禍大概是什麽東西。”他歪歪頭，“反正猜錯也沒有什麽，無非是多花點時間而已。”

    “晴明，這一災禍，是你的寶具吧？”

    確切地說，是隻屬於黑晴明的寶具，這寶具極其龐大，應該歸入固有結界一類，銘刻著安倍晴明內心最難以忘懷的場景——便是這妖鬼橫行的平安京。

    小孩子站在那裏，臉上沒什麽表情，“就算猜到了……”

    “猜到了才能po jie。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的寶具被你封印，理論上來講，並沒有破壞固有結界的能力。”練紅霸淡淡的敘述道，竟然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這讓安倍晴明感到有些不妙。

    “莫非紅龍大人還有別的底牌？”他試探著問道。

    練紅霸就笑笑，露出微尖的虎牙。

    “不算底牌，應該說是敵人吧。晴明，我該怎麽說你好呢？就算有令咒在手，你竟然真的放心把年幼的我留在外麵，就不怕……被捅腎？”練紅霸還挺幸災樂禍的，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估計黑晴明會後院失火，他等著看熱鬧。

    黑晴ming xin裏微微一沉，可是他很難相信那個年紀的練紅霸會做出什麽令他都棘手的事情來。

    “切，太小看我了吧？我的智商從小到大都沒有問題，缺少的不過是力量，現在力量被你親手送到了幼年的我手中，你猜他會不會搞事情？”

    搞，當然會搞！紅鬧鬧一天不搞事情就渾身難受！

    “而且……”練紅霸摸摸下巴，看著黑晴明的眼神轉為同情，“ruler與assassin在花街見過，雖然當麵看起來挺不愉快的，不過按照我對自己的了解，兩個人勾搭成奸的可能性不能說是很大，也是相當大。”

    他每說一句，小孩子的臉色就沉下一分，最後練紅霸還做了個總結。

    “如果可以，你最好還是回去看……”他話沒說完，安寧的夜幕上便有火焰之光潑灑開來！

    練紅霸把嘴閉上。

    有的人是越長越心黑、越善於偽裝，比如安倍晴明；有的人則是越長越會把握分寸，就連搞事情都有所拿捏，比如練紅霸。安倍晴明以為他小時候天真無邪，其實不，練紅霸最難搞的就是小時候，病嬌戀母加上毫無底線，簡直沒救。

    黑晴明的固有結界有了裂縫，練紅霸身上的氣息瞬間暴漲。他敏銳地感覺到什麽，當即拿出saber留給他的旗幟，另一隻手略微遲疑，幻出本體水龍劍。

    他剛剛做好準備，那仿佛天外傳來的聲音便響起，是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一團稚氣，然而其中的殺意幾乎稱得上是淋漓盡致！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寶具將練紅霸鎖定，熟悉的台詞是練紅霸的母親曾經念誦過的，assassin將它作為寶具釋放詞，足以看出母親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然而練紅霸的母親已經死了，死在當年的大火之中，任何一個世界線都是這樣的結果，可assassin看起來完全不想接受。

    他的反抗就是製造殺戮，練紅霸隻是他的開始，assassin如果順利解決了他，必定會繼續開展行動，將那些未來的自己一一斬殺，以告慰母親的亡靈。

    因為那是無能的自己！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是他的話！

    assassin不止一次這麽想著，他愛這個自己，也恨這個自己，兩種複雜的感情交匯在一處，讓他幾乎想把這個未來的自己嚼碎了進而一口一口的吞下去。仿佛隻有在齒頰之間，嚐到自己的血的味道，才能安撫內心狂躁叫囂的野獸。

    無能的……無能的……無能的！！！

    寶具被格擋，assassin死死睜大眼睛，他注視著練紅霸，嘴唇微動。

    【殺了你！】

    練紅霸跳起一抹冷笑，手上加力，assassin和他雙雙跳開，隔著一條街道對峙。

    “我真該謝謝你，幫我打破了這個固有結界，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殺了我？”練紅霸揚聲說道，轉轉頭看著黑晴明的臉色，“晴明看起來可不太高興。”

    黑晴明看起來豈止是不高興！他簡直是憤怒了！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氣些什麽，第七夜結束，緊跟而來的第八夜災禍會是真正的人間地獄！他已經數次見過那樣的場景，整個特異點之中唯一無法掌控的第八夜之災……

    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麽會把那東西放在特異點，那根本就不是他掌控之下的東西。

    練紅霸也發現安倍晴明的表情不太對，按理說不會氣成這個樣子的，於是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晴明，你……”

    沒問完，他反手擋住assassin的攻擊。再次不中，assassin隱藏起身形潛伏，有職介特有的【氣息隔斷】，練紅霸隻能憑戰鬥本能抵擋，精神高度緊繃。

    在逐漸潰散的固有結界外麵，憑借結界爭取到大量時間的白發陰陽師抬起頭，人類的烏黑瞳眸之中倒映出破土而出的龐然大物。

    “怎麽可能……那東西怎麽可能……”

    不管他怎麽難以置信，天與地的交界處破開一個巨大的口子，不僅是那巨型的邪物，還有大量妖鬼一起湧現。苟延殘喘的人類城池頃刻間就被它們淹沒，領頭的巨大生物盤起身軀，他的一隻眼睛上還帶著鮮明的箭傷。

    他向人類，向這座城，向整個陽光下的世界發出憎恨的宣言。

    【可恨……可恨啊……！！！】

    作者有話要說：　　殺紅巨型刀下章到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