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壁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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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石正仰著頭靠在羅漢床上,默想著耶嘉郡主進城以後,京中又要生的事端,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像急雨敲在了鼓點上。
門外伺候的福兒見來人,忙彎腰行禮:“小底給世子爺請安。”
“你家爺在裏頭?”
“爺正在睡著呢!世子……爺!”福兒話音未落,景行瑜已經一腳踢開了門,直直往內廂裏過來,“沈彥卿,那夜你劫走的顧姓小娘子到底是誰?”
景行瑜氣勢洶洶地盯著沈溪石,腰間掛著的玉佩似乎並未來得及配合主人猛然的收勢,在纏枝花卉金帶下頭晃蕩了一下,才貼服在青色圓領大衫外頭,景行瑜的眼神淩烈又憤恨,儼然一副正室逼問夫君的架勢。
“你知道她是誰?”沈彥卿漠聲問了句,眼角餘光忍不住又瞥了眼床內側的內壁上頭繪上的壁畫,芙蓉牡丹圖,上頭的芙蓉嬌豔欲滴,水珠兒顫歪歪的,又要落不落,牡丹共有七種色彩,每一朵都極盡妍麗。
芙蓉在左,牡丹在右,中間空了三分之一的內壁,他原是準備依著她的模樣兒畫一個仕女添在這上頭,這幅壁畫還沒有完成。
景行瑜並沒有注意到沈彥卿的心不在焉,氣憤地道:“沈溪石,你腦子能不能清醒一點,那女子不過是容貌有幾分像故人罷了,你值當為了她不願意娶魏家三娘嗎?”
一個不過是幻象,一個可是實打實連著命的。
景行瑜天生一副好皮囊,臉廓棱角分明,一雙上挑的桃花眼,眉目不蹙便有三分情意,更兼唇紅齒白的,這般一生氣,飽滿圓潤的唇越發鮮豔,看得沈溪石都不由有些側目,淺笑道:“誰家娘子比得過行瑜的仙人之姿?”
正在氣頭上的景行瑜身形一僵,耳朵尖子立即透出一點粉紅,一雙桃花眼像是認不出此刻的沈溪石一般,有些氣急敗壞地道:“你自己好自為之!官家不會這般縱容你的!”
說著卻是氣咻咻地走了。
房門又被猛地踹了一腳,小福兒吸著涼氣輕輕將房間的門合上,沈溪石臉上的笑意立即便淡了,行瑜以為他見到的顧小娘子隻是與言傾容貌上有幾分相似,大概汴京城的人,都不會想到顧家還留有活口。
耶嘉郡主回來了,她不會讓言傾再以現在的身份在京中行走,她定然會以合適的理由給言傾重新安插一個身份,讓言傾重新走入汴京城中一眾貴婦人、貴女和小郎君們的視域裏。
這是他的機會!
言傾這一次回京,勢必會探清顧家的事,她若是單憑一個羊肉湯鋪子,怕是沒有十幾二十年,都很難獲得她想要的東西。
可能言傾是準備將餘生都用在這一件事上頭,她有耐心慢慢地耗,但是,她一日不了了此事,一日都不會抽出心神來看一眼他,她等得及,他卻是等不到那一天的。
沈溪石望了一眼內壁上頭留著的大片空白,不由喃喃自語:“阿傾,我會幫你!”
***
顧言傾模糊間聽到廡廊外頭有低低竊竊的說話聲,那聲音有點兒熟,顧言傾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外頭的天已經黑了,臨窗桌上的青釉雙耳花瓶裏不知什麽時候換了兩束白梅,枝椏橫斜,白色的小花亭亭玉立,煞是清新別致。
倒像是荔兒的手法。
顧言傾掀開了鮫紗帳,床頭的瑞獸小熏球散著讓人寧靜的沉水香,“藿兒!”
藿兒聽到主子喊,忙和荔兒將手頭的梅花絡子和各色彩線收進了籮筐裏,荔兒整理了下粉色衣裙,又摸了下自個的雙丫髻,問藿兒道:“可還齊整?”
藿兒掩嘴笑道:“齊整,荔兒你怎麽現在這般懂規矩?”以前可還頂過雞窩頭去見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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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兒杏圓臉上露著幾分清肅:“詩姨說了,我們來了汴京城以後,就要懂規矩,主子寬容,不是我們懈怠的理由,往後萬不能給主子丟了臉麵。”
藿兒被荔兒的正經樣兒一時弄得有些不習慣,以前在慕廬裏,荔兒可比她還沒規矩一些,主子也縱著她們。
裏屋裏顧言傾隱約聽見一些聲音,出聲問道:“是荔兒嗎?”
荔兒這才進了廂房,在兩丈外便開始行禮,“荔兒見過主子!”
顧言傾眸子裏閃過訝異,微微點頭,對藿兒道:“藿兒去取些熱水來,伺候我梳洗。”
等藿兒走了,顧言傾垂了眸子,“荔兒,詩姨可是交代你什麽話了?”
荔兒近前兩步,從貼身的棉襖裏拿了一封信出來,蜜蠟完好,顧言傾撕開看了一下,竟是杜姨給她的信,讓她明天辰時在禦街上的孫家茶樓門口等她,讓她務必要到。
信中並沒有說是何事,顧言傾皺了眉,杜姨讓她先行一步來汴京城以孤女顧絮的身份安頓下來,顯然是並不想讓旁人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想讓人知道她和杜家的淵源,那麽又怎麽會約她在孫家茶樓見麵呢?
青天白日的,若是被有心人撞見她和杜姨的淵源,先前她為掩蓋自個身世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
荔兒見主子看了信後,眉頭微蹙,輕聲道:“主子,詩姨當初沒讓奴婢跟您一起上京,是要教奴婢汴京城中各大家族盤根錯雜的關係,以及各家的喜好和禁忌,以備不時之需。”
顧言傾抬頭看著荔兒問,“各大家族的喜好和禁忌?”
見荔兒點頭,忽地就有些怪異的感覺攀上心頭來,杜姨這一回回京是為了什麽?
***
一回汴京城,便攪動了一池春水的耶嘉郡主杜恒言,正在瑞和貴妃的長寧殿裏頭,一雙芊芊素手親自將一支垂花雲霧簪子插在了貴妃娘娘的墮馬髻上。
拉著杜貴妃往黃花梨木鳳凰牡丹紋鏡台前坐下,看著半人高的銅鏡裏頭貴妃的麗影笑道:“我見到的時候,就想著你戴著肯定好看。”說著又寵溺地捏了捏杜貴妃的臉頰,“你小時候總說我是禍水,轉眼你也二十八了!”
杜貴妃笑道:“可不是嗎,阿姐,你也忍得下心,這麽幾年都不回來!這一回我無論如何得在陛下跟前求了旨意,讓鎮國大將軍和你就住在汴京城,可不準再去邊境和丹國了!”
杜氏望著貴妃誠摯的杏眼,眼裏也泛了一點淚光,懊惱當初自己一時差了主意,將阿寶送進宮中,她那般好動的性子,如今卻要整日整年地守在這四方城內,做一隻華麗的金絲雀。
“我這一回事兒若是能了,你便是再去丹國,我定然將你藏得好好的,保準兒誰也找不見!”她當著一種宮女的麵兒,說的並不小聲,似乎是玩笑話,可是瑞和貴妃看著阿姐的眼神,知道她說的是真的,輕輕地點了頭。
杜氏說到這裏,悄聲道:“你明日卯時正便將陳太醫傳喚到你殿裏來號平安脈,備上一些止血的藥和紗布,沿禦街走回府裏,我怕是要用上。”
貴妃瞬間便懂了,臉上的笑意褪了下去,霾著臉喊了一聲:“阿姐!”
杜氏歎了一聲,沒有再露一句,隻是對貴妃道:“一進京就給你截了過來,現在還沒給太後娘娘和兩位太妃請安呢,你陪我一起去跑一趟吧!”
瑞和貴妃終是紅著眼叮囑了一句:“阿姐,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再也不給你回汴京城!”
每一次回來,都讓人膽顫心驚的,這般年紀,還要拿命相搏,瑞和貴妃別了臉,不理杜氏。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看到了營養液,感謝“昏睡的魚”小仙女澆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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