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長龍伏地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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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海是背對著首位,聽對方這麽一問,還真有一股“被監視”的涼意順著他的後脊梁骨爬了起來,一回頭還真被一道炙熱的目光盯得膝蓋發軟。
“呃,是羅將軍,他,他,蘭州軍裏人人怕他,暗地裏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羅煞。”
華承煊:“聽說他很彪悍。”
江大海:“這是真的,我們都私下計算過羅將軍殺敵人數,蘭州軍裏沒人比得過他。他還自詡要當隴右殺將,要向咱們大寧的頭號殺將午天一看齊。”
華承煊猝不及防:“……”
“……那這位羅煞為什麽好像對我很不滿?”他一邊說話,一邊越過江大海的肩膀,若無其事地和羅煞“對看”,確切的說應該是“對瞪”。
首位上的“羅煞”似乎被瞪毛了,眼珠子睜得猶如銅鈴。
“恵兄弟別啊,”江大海拖拽華承煊的袖子,“羅將軍脾氣不太好,他不滿,我猜是因為軍中鬥毆案。雙方是騎兵和步兵,騎兵歸南宮將軍管,步兵歸羅將軍管,恵兄弟一句話,是解決了兩方常年鬥毆的老大難問題,卻又動了羅將軍的用人之權。”
華承煊:“你們羅將軍光是眼睛大,心眼卻小。”
他輕飄飄吐出半句話時,“羅煞”正目光灼灼瞧著他們二人,一副要把生吞活剝的架勢。
當然,前提是如果表情可以吃人的話……
江大海:“……”
華承煊本就英俊身形高挺,站在普通百姓或三司青年裏自然顯得出眾。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桑州來的,桑州是北方,北方人本來就比常人高大,是以也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宴會上十之七八是實實在在的軍人,華承煊站在他們身邊,就像仙鶴立於一群公雞中。
那一股骨子裏透出來的與眾不同,無論說話走路,渾身都發著光,充滿攝人的異力。
一雙美目飄了過來道:“恵兄,終於又見著你了。”
尤念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現,一見麵便綻出甜美笑容。
華承煊笑道:“是你啊,尤念。”
尤念聽他喊自己名字,一雙眼睛便不受控製地亮了起來。尤念今天一身素白色書生打扮,腳蹬黑靴,烏發束冠,俊美俏然,高興得就差轉圈圈了。
要是雷俊見此,必又要懷疑一番此人娘娘腔的有龍陽之癖。
華承煊柔聲道:“你的黎朗小弟呢?”
尤念往旁邊一掃,三步並作兩步就把那個孤僻少年從人堆裏一把拽了過來。
黎朗原本乖乖地趴在桌上吃餅,莫名其妙被拎起來,嘴裏還叼著半個餅,不過不情願歸不情願,但卻真聽了尤念的話乖巧地向華承煊鞠躬行禮。
華承煊和藹地應了一聲,摸著他的頭,發現這孩子這幾日似又長高了些。
尤念這個當“哥哥”的似也對弟弟十分關愛,行禮後就又把自己手裏的點心塞給他了。
真正挨餓過的人對食物總是十分珍惜,尤其差點餓死的人。所以黎朗三下五除二就消滅光了小餅幹,嘴裏塞的鼓鼓的,手裏還捏著一團,像隻要過冬的鬆鼠。
尤念摸著“小鬆鼠”的頭笑道: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恵兄不要笑話。不管做什麽,我們小朗總要先將肚子填滿才行,即使是來參加宴會也是如此。哈哈。甚至在他睡覺的床下麵,都是吃的。”
華承煊有點吃驚:“床底下?”
尤念連忙解釋:“但我發現以後,就都被我挖出來了——小朗,可不敢再往床底塞食物啦,會招老鼠的。”
黎朗被說得不好意思,白了一眼。尤念怕他生氣,哈哈一笑,就不再說下去了。
華承煊聽得本想笑出來,但仔細一想,卻又不覺得可笑,反而同情這個少年了。
他削瘦的身材,倔強的眼神,甚至床底下藏的那些食物,其實是充滿了辛酸。一個人對饑餓的害怕到了這樣的地步,乃至恐懼,他一定是遭受過許多艱苦。
而正是這些艱苦,才鍛造出少年的不屈、堅定和獨立吧。
所幸這些艱苦,還有人可以體諒幫助。許多年後回憶起來,那苦的滋味也會變成甜的吧。
華承煊想起二十年前某個餓肚子的晚上。也是從那一晚後,小小年紀的他決定發奮學習騎射——
“大哥,憑什麽要我給那個粗漢行禮?”小男孩狼吞虎咽,還不忘用手背抹了把滿嘴的餅屑。
“小鬼牢騷真多,今次皇子和氏族公子們的比試裏,你騎射成績最末。你口中那粗漢可是禁軍教頭,騎射一等一的好,他便是我給你找的騎射教習了。”
“哦——”小男孩畢竟還小,含著奶音,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哦什麽哦。”當大哥的嗔怪道,“別不知好歹,以後給哥好好學騎射知道嗎!別丟我東宮的臉麵。”
小男孩覺得“東宮”這麽大口鍋扣在頭上,他那點微弱是體力根本撐不住,身體很是“識相”地發出“咕——”的一聲。
肚子餓。
“好了好了,父皇罰你跪了一天,還吃不夠吧,快,趕緊再吃個,別叫人看見了。”哥哥說著又從黃袍袖口裏抽出兩個餅塞弟弟手裏,“小餓鬼,快吃吧,這裏是宗廟,沒父皇允許誰也不能進來。我雖然是太子,也隻能偷偷進來這裏一會兒,馬上就得走了。”
做哥哥的大包大攬,做弟弟的乖巧聽話,把食物一股腦兒全塞進嘴裏,腮幫鼓鼓地,含糊地應著:“唔——嗯——葉葉辣哥(謝謝大哥)”
大哥輕輕刮了下弟弟的後腦勺:“吃你的,別說話,誒誒——叫你快點兒吃也不是這麽吃啊,像隻過冬的鬆鼠似的。嘖,別噎著,我這裏還有一個啊。你留著今晚餓了再吃,別一下子吃光哦。”
他那時已經是堂堂的監國太子,誰能見到他為一塊餅而絮絮叨叨的樣子呢,可落在小惠王眼裏,隻道是家常。
心裏的這副書卷已經泛黃,卻一直難忘。
泛黃的還有漸晚的天色。司文堂裏,雷俊手肘壓著先鋒營的調令文書,又往窗台挪了挪,借夕陽的光線把最後幾個字謄抄完。小兵站在一旁。
“好了。”雷俊舉起文書,吹了吹未幹的墨跡,夕陽的光亮透過字體,每一個字都鑲上金邊。
雷俊又拿出司文印給文書敲了個章,最後簡單扼要地又念了遍:“暫抽調先鋒營步兵一千巡邏城防,隻帶三日幹糧,裝備精簡,隨時待命調回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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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越念越覺得哪裏不對勁……
雷俊邊說邊磨牙,腦門兒嘖嘖直打問號:“暫時的?隻帶三日口糧?所以不是城內防衛人手不夠,最多也就是暫時不夠。再說了,城防是徐正的親衛隊在管,一直都很穩當,怎麽會不夠人手?那這些調來的什麽時候又要調回大營啊?”
有什麽大任務,需要借調先鋒營的人手來補充?
小兵大字不識一個,老老實實站著當木頭人。
雷俊神叨叨地自言自語:“昨天是封鎖城門的軍令,今天又是回調千名士兵回來巡邏的調令,然後又是臨時的?”
小兵是真不懂,沒搭腔。
雷俊緩緩放下調令文書,又站起來去翻司文堂的書櫃,最近將軍府送往各地和各營的調令文書格外多,司文都需要謄抄一份,他要一份份打開看,越看越神叨叨,越看眉頭皺越緊。
一份份的人員調令在雷俊腦海裏串成出越來越清晰的線索。
忽地,他喉嚨裏爆發出“哇”的一聲,猶如做法的神棍神叨叨半天,最後終於把符紙“刷”地丟入火盆那一瞬蹭地串起的火苗。“神棍”雷俊把小兵當人形“火盆”,手裏的文書往其懷裏一擲,飛也似地往東院宴會奔去了。
東院宴會開始。
樂隊奏起迎賓的喧天樂聲,場中諸人紛紛入席就座。
總管遲棲特意調來蘭州最有名的樂坊為宴會奏曲,貌美如花的舞娘身著華麗服飾隨著聲樂翩翩起舞。今晚的場麵頗為隆重,凸顯對蘭州新招錄的三司新人的重視。
這種清平繁華不是靠粉飾出來的,而是因為蘭州積攢了豐實的家底。
華承煊與程剛一席,尤念拉著黎朗緊挨著他們左側,每席都坐齊了,隻有右側那席少了一個人,另一人似是在等著,一直在伸脖子向後張望。
尤念和他熟絡,是一同被招進司文的同僚,又曾“拔刀相助”過,哈哈招呼道:“慕青,你真可憐,孤零零的獨坐一席。”
慕青聽到有人酸他,扭過脖子反駁道:“才不是呢,我在等雷俊。”
尤念感到奇怪:“他平日最愛熱鬧,怎麽今晚卻遲到這麽久呢?”
“他回司文堂去了。”華承煊言簡意賅道。
慕青也一愣:“酉時就放衙了,什麽公務這麽緊急?”
華承煊沒那麽多好奇心,依舊簡略:“先鋒營的有小股兵馬調動令需要司文謄抄留檔一份。雷俊應該很快就到吧。慕青——你可得把位置給他留著。”
一向沉默寡言的黎朗邊吃邊問道:“先鋒營有調痛(動)?”因為嘴裏塞滿了食物,聲音稚氣含糊。
尤念別了少年一眼:“小朗,吃你的。”
三司的青年們本就坐在同一個角落,眾人正納悶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慕青大喜,跳起手抓住來者道:“你小子總算來了。”
雷俊被他一把揪下來,樣子卻不像來吃宴會的,左右張惶失措,雙目交織著恐懼和激動:“大事不妙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慶祝“國際勞動婦女節”,將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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