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英在一派奢華的大廳裏一路走來，腳步都顯得有些戰戰兢兢，她之前是聽說蕭家有錢，卻沒曾想竟是達到這種地步，而且她剛才在樓下還被攔了許久，這時走過去桌邊，看起來也未見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拽在手中的禮物盒，頓時就沉甸甸的。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的遠方親戚，不遠萬裏從嵐省來給我祝壽，有心了啊。”蕭老夫人主動給大家做了介紹，提到嵐省的時候，場上眾人的眼神都變得有幾分微妙。

    林慧英不知前因後果，自是沒有察覺，而且還感覺到這遠方的富家親戚為人挺熱情，心下稍安，便露出了笑臉，“多年沒見著您了，她小姨，這趟給你賀壽，也沒帶什麽禮物，這是閨女給你做的一點點心，希望你喜歡。”

    林慧英是個樸實的婦人，盡管知道自己在這種宴會上肯定沒有其他人有錢，可生日送禮物的常識禮節還是懂得，又是自己女兒的一番心意，她怎麽也不應該膽怯。

    懷著這樣的心思，她才鼓起了勇氣把東西遞過去。

    素雅的絲巾打了一個漂亮的結，幹淨簡單，這要是擱在普通人家裏，或許還算得上是體麵的賀禮，可此時在帝都一桌酒席好幾萬的宴會上，小小的禮物盒，顯得寒磣又可笑。

    楚美薇收到容萱的指示，已經從座位上站起來，朝著這邊迎了上來，“嗬嗬，阿姨，讓我也看看，您閨女做了什麽好吃的？”

    “誒，謝謝，謝謝這位小姑娘。”林慧英因為自卑，所以一直不敢抬頭麵對在場眾多的目光，自己站著也是尷尬，這時候有一個聲音好聽的姑娘主動上前幫忙，她心下滿滿的都是感激。

    禮物盒被接了過去，放在了蕭老夫人的身側，桌沿邊上，楚美薇一邊打開盒子，一邊還在那兒誇讚，“喲，還包裝得這麽細致，這絲巾我見著不便宜吧。”

    “是，是。”林慧英有問必答，見有人誇包裝，麵上立刻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來，“這是有位好心的少年帶我去買的，說是名牌，一條得八百呢。”

    她這心情一放鬆，嘴巴就快，一說完這價錢之後，場上不遠不近就聽見了幾聲噗嗤噗嗤的笑聲，心裏一緊，知道自己壞事了。

    “一條一千？嗬嗬，確實很貴啊，阿姨是從哪兒來的啊？”楚美薇卻像是全不介意一樣，慢條斯理拆著東西，一邊像是緩解尷尬一樣問著。

    林慧英縮了縮脖子，這會兒嘴巴也不敢再快了，怯生生回答道：“嵐省，果城，比較偏僻，你們可能沒聽說過。”

    聞言，場麵上笑聲驟然歇下，氣氛又有些微妙了起來。

    嵐省果城，他們是聽過的，而且就在剛不久的時候。

    林慧英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這時候便見著禮物盒已經被打開，躺在盒子裏堆砌著的是一個個圓潤鬆軟的糕點，沒有任何的擺設裝點，擱在琉璃暗紋的桌麵上，顯得慘淡無比。

    楚美薇輕笑了起來，聲音還有些意外，“嗬嗬，原來還真是糕點，阿姨真是有心，就是不知道舟車勞頓過來，這東西有沒有保質期？”

    她疑惑的說著，林慧英還沒來得及回答，那邊楚美薇的話鋒卻已經犀利刺向了另外一邊，“聽說南頓縣跟果城相距不遠，這種糕點，你應該吃得不少吧？溫婉，阿姨帶來了點心，不知道你給老夫人帶了什麽賀禮呢？”

    聽到此處，林慧英已經再也克製不住下垂的視線，猛地一抬頭，便見著兩米開外的對麵，赫然站著的就是火車上相處了兩天的溫婉，她張了張嘴，想問她為什麽會在這裏，可猛地一聲陶瓷砸落在地麵上的脆響卻是震得她一個激靈，再回頭，自己那一盒精心準備的糕點已經七零八落砸在了地上。

    蕭老夫人端坐在位子上，收回自己的手，老臉上依舊是一片從容不迫，“美薇，東西擱在那兒不安全。不過也算了，也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麵的東西，碎了就碎了，待會讓人清理好了。”

    老夫人這一手不小心，使得可謂是出神入化，讓楚美薇佩服萬分，甜甜應了一聲之後，卻是連句安慰話都沒給林慧英。

    老實的婦人怔怔地站在那裏，心裏是一片刺骨的寒涼，自己閨女熬夜做的糕點，自己火車上餓了兩天沒舍得動一塊的禮物，就這樣被當成上不了台麵的垃圾扔在了地上。

    “她小姨……”林慧英呐呐地喊了一句。

    蕭老夫人卻是瞬間打斷了她的話語，“行了，一表八千裏的關係，我也不是你的什麽小姨，下去領了錢走吧，蕭家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高攀得起的。”

    確實，蕭老夫人跟林慧英的關係繞了很大一圈，輩分都弄不清楚了，這聲小姨隻是親昵的稱呼。之前她覺得對方誠心邀請，就算山長水遠也得過來一趟，可怎麽也沒想到麵對的會是這般嘴臉相向。

    天地良心，她根本就沒想過來攀附蕭家，也不是來當叫花子要飯的。

    一向嘴快愛嘮叨的她在這一瞬間卻是被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擔起一家的重擔以來，這是她頭一回想哭。

    外行人看熱鬧，內行人卻是看門道。

    在場眾多賓客，都是商場上遊走的老奸巨猾，又怎麽會看不出蕭老夫人今天這一出含沙射影的好戲。

    她針對的不是林慧英，而是同樣來自小地方，沒有身份背景的溫婉，攀附權貴，上不了台麵，這些話，統統都是說給溫婉聽的。

    林慧英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一遭上帝都，隻是蕭老夫人這個心機深沉的女人用來踐踏溫婉自尊的棋子，她咬著牙，漲紅了一張臉，終於說出了今晚唯一一句有底氣的話，“我沒想貪圖你們蕭家一分錢，我的東西，我自己帶走。”說完，婦人蹲下肥胖的身子，強忍著心酸跟屈辱，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糕點。

    戲碼唱到這裏，主角差不多也該換人了，蕭老夫人眼角冷冷地看向一邊的溫婉，張嘴剛要接著唱，卻是忽地見到她動了，一抬腳，皮鞋踏在光滑的地板上，噠噠噠脆響，直到停留在林慧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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