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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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東郡濮陽城的百姓這幾天算是遭罪了,空氣中彌散的血腥味已經變成了腥臭,連陽光似乎也變得慘淡起來。
城中謠言四起,人心惶惶。
住在城西的趙旉一清早被老母親叫醒,叫他起來喝一碗麵粥,趙旉揉了揉眼睛,去打水洗臉,洗了一把,然後俯下身嗅了嗅木盆裏的水,眉頭皺了起來,井水也沾染了腥臭味。
濮陽靠近黃河,地下水很豐富,傳言城下有四條暗河,隻要找準地方,隨便在哪打個井都能打出水來。
但也正因如此,趙旉擔心一旦水源遭到汙染那絕對是致命的災難。
他又嗅了嗅木盆裏的水,似乎沒有那麽腥了,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又或者是空氣裏的腥臭幹擾了他。
趙旉隨便喝了點麵粥就走出了家門,行前把門反鎖,他母親年紀大了,腿腳也不方便,一雙兒女還太小,又頑皮……
街道上的屍體已經處理完了,青石板街也洗刷過,但牆上的血跡還沒有清理掉,更別提那股充斥在空氣中的惡臭了。
一陣金鑼聲在不遠處的街角響起,井台上裏長正在給鄉鄰們訓話。趙旉小跑過去,就聽裏長說今天他們要出城去,清理北護城河裏的屍首。
眾人七嘴八舌地嚷了起來,街道上的屍體已經很難搞了,還去河裏撈屍體,那些屍體都泡了好幾天了,腫脹的不成樣子,想想就要吐,那還怎麽撈呀。
“諸位鄉鄰,諸位鄉鄰,你們聽我說。這濮陽是咱們的家呀,兵災過後易發瘟疫,這瘟疫就是從這屍首上來的。他們當兵的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咱們能拋下這祖祖輩輩的家當嗎?咱不能不管自己呀。”
大道理其實根本不必多說,自打黃巾之亂後,這濮陽隔三差五的就會遭遇一次兵災,要不要處理屍體,怎麽去處理,大夥心裏都有一本明賬。
所以趙旉很快就出發了。
五天前,渡河的袁軍在距此二十裏外的蓑葉渡被朝廷派來的夏侯將軍截擊了,十幾萬袁軍被攔腰斬斷,首尾不能相顧,亂作一團。
那天風大雨大,濁浪滔天。
那夏侯將軍簡直就是天殺神下凡,那刀子也不知道有多鋒利,直殺的袁軍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後來一支敗退的袁軍就躲進了城裏,午後來的,黃昏的時候夏侯將軍的人就追過來了,在北城和東城各打了一仗,然後袁軍就出西門沿著河道跑了。
隻有幾個昏頭昏腦的傻蛋落在城裏做了刀下鬼。
城裏的屍體那麽多可不都是袁軍的,有很多都是城裏的平頭百姓。
袁軍是黃昏時跑的,官軍掌燈前後追了出去。
他們這一走,這城可就空了。
所以入夜之後就有盜匪進城,他們假扮成官軍的模樣,踹門入戶,搜財物,搶糧食,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扯到屋裏去禍害,真是惡事做絕。
後來夏侯將軍的軍師荀攸先生到了濮陽,驅散了那些賊寇,城裏的百姓就轉危為安了。
荀攸先生是個大學問家,當時就說了城裏的屍體要是不及時處理,一定會招來瘟神的。先生不僅是說,還親力親為帶著大家幹,僅僅隻是一天時間濮陽城內就幹淨了。
但城外呢,除了護城河裏密密麻麻的屍體,遠處的曠野上,更遠處的河裏……
趙旉感到頭皮直發麻。
幹了一天活,趙旉累的雙腿雙手像灌了鉛。
臨近收工的時候一夥軍漢抬了幾筐雜麵饃饃和一桶肉湯。
肉……
趙旉想到這個字就吐了起來。
這一天他見到太多的腐肉了。
他包了幾個饅頭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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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和一雙兒女的晚飯還沒著落呢。
費了老大的勁才把那把用了兩代人的大銅鎖打開。
院子裏靜悄悄的,趙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穿堂過去,在後院嗅到了一股惡臭。
他眉頭皺了一下,循著臭味尋去。
然後就在柴房門口看到了趴伏在地的老娘,她趴在自己排泄的穢物裏,已經氣絕身亡了。
瘟疫,這是典型的瘟疫症狀。
荀先生真是高人,腐屍太多是一定要引發瘟疫的。
這場瘟疫應該是一個月前南城外蓮花塘畔的殺人引起的。
那次豫州呂奉先的一支奇兵在城下偵察。
駐守濮陽的袁軍主動出擊,一番苦戰後把他們圍困在城東南的蘆花嶺上,他們前後攻打了兩天兩夜。第三天,豫州兵投降了。
七十八個人被押到城下,就在城南的蓮花塘畔被虐殺了。
俘虜們被捆住雙手,跪下,劊子手站在他們身後,用短刀在他們的額頭上劃下第一刀,然後繞著腦子走一圈,伸手揪住他們的發髻,用力往上一提。
整個天靈蓋上的皮毛就被揭下來了。
被剝皮的人那時候還沒死呢,那淒厲的叫聲,縱然是三伏天的正午也讓人毛骨悚然。
袁軍這麽做據說是在做一個試驗,軍中打仗,斬首計功,但砍那麽多人頭帶在身上肯定不利索,而割鼻子,割耳朵又不夠氣派。
所以有人就發明了這個法子,把人的頭皮揭下來帶在身上,既好看又輕省。
這可是個技術活,若是刀功不到家那可就要了親命了,戰場上哪有那麽多功夫呢,所以割頭皮的速度應該跟砍頭差不多才行。
守城的袁軍就是在拿這些被俘的豫州兵練手呢。
殺降不祥。
當時就有老人說濮陽的百姓要遭殃,那些豫州兵被哄下山,說好了不殺他們的,結果到頭來還是吃了刀,而且死的這麽慘。
他們臨死時發出的慘叫讓劊子手自己都打哆嗦,你想想那怨氣得有多重?
可這年頭人心都被苦難泡的麻木了,幾天之後人們就忘了這事,該吃吃,該喝喝,渾渾噩噩的像個行屍走肉。
七天前,西街的王老太突然死了,趙旉去看過,滿屋子的惡臭,那怪味,明眼人一聞就知道大事不妙,這是瘟神來了呀。
這事很快就報給了官府,當晚,一大群官軍和衙役就把王老太家封鎖了。
第二天王老太就匆匆下葬了,她的兒孫們就像著了魔一樣,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老太太匆匆下葬之後,這些人就消失了,左鄰右舍誰也說不清楚他們去了哪。
那個時候趙旉就想帶上家人離開濮陽,瘟疫隻要開了頭就會以極快的速度蔓延開來,官府可以把人家的嘴堵上,卻無法阻止瘟神的肆虐。
但不巧的是趙旉的父親騎驢上街買菜,被一夥官軍奪了他的驢,老人家就是嘟囔了幾句就被那夥人一頓暴打,抬回家後不久就咽氣了。
趙旉跟他們爭執不得,隻得含淚安葬老父。
父親的喪事還沒處理完,自己的妻子又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有人說她被駐守北街倉庫的冀州軍給抓進去禍害了。
趙旉知道自己的妻子性子硬,真要是那樣的話,她一定活不了。
所以他寧肯相信她是跟人跑了。
他寧願自己的頭頂綠意盎然,也不希望她死。
因為這些個意外,他的外遷計劃再次流產,然後,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他就走不掉了。
母親已經死了,突然惡疾,沒受什麽罪就死了,對一個老人來說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兩個孩子呢。
趙旉在柴房裏找到了兩個小家夥,他們擠在一起,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們隻是睡著了。
第二天,趙旉把兩個孩子鎖在屋裏,給他們留了一點幹糧和水就出發了。
他隱瞞了自己母親得瘟疫的真相。
他不想像西街王老太的兒孫們那樣無緣無故的被消失。
城北的河麵上,腫脹的屍體已經堵塞了河道,而上遊的屍體依然往下流,任由情況惡化下去,瘟疫會提前爆發。
所以官府重金招募了一群不怕死的家夥,去河麵上去清理被淤塞的河道。
趙旉報名參加了,天可憐見,若是不死,他明天就帶上兒子女兒離開這,什麽家產祖業統統不要了。
這亂世,活著才有希望。
幾十條小船在江麵上艱難作業。
趙旉用蘸了藥的毛巾纏住口鼻,手持長柄木叉用力推搡,努力把停在岸邊淺水處的屍體推入主河道,讓河水衝走。
這個方法前兩天還行,但隨著上遊飄下來的屍首越積越多,這個法子已經不大管用了。
趙旉幹了一天,渾身汗透。
黃昏時,河麵上起了一股風,天陰了下來,西邊的天空黑漆漆的,閃爍著耀眼的閃電。
如果能下一場暴雨,濮陽百姓就得救了。
岸上吹起了收工的號子。
趙旉摘下麵巾,呼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
忽然,他感到頭有些暈,眼冒金花,雙腿打顫,渾身直冒冷汗。
趙旉伸出右手摸了一把,想坐下來歇歇。
卻突然喉嚨裏一熱,一口穢物箭射而出……
這天收工的時候,工頭沒有見到趙旉,他知道收屍工趙旉已經墜河變成了屍體。他望了眼黑黢黢的天空,搖了搖頭,就在花名冊上劃掉了趙旉的名字。
……
夏侯淵的“截江計”大獲全勝,斬殺袁軍六萬人,斬上將十七員,校尉以上七十七員,俘虜校尉以上軍官一百六十三員。
直殺的袁軍聞風喪膽,望風潰逃。
李軌聞訊大喜,道:“夏侯淵立功了,夏侯淵立功了,曆史將徹底改寫,”
他立即啟程趕往東郡,卻在白馬縣境內被荀攸攔住。
荀攸道:“丞相不可再往前走。”
李軌笑道:“公達,你怕我搶了你的功勞嗎?”
荀攸道:“丞相,濮陽爆發瘟疫了。”
“瘟……疫?”
李軌緊張地朝東麵望了望,撥轉馬頭就走。
一口氣走了六十裏,眾人才停下。
李軌對荀攸說:“張繡已死,潁川正缺一個太守,公達可願回去造福鄉裏?”
荀攸道:“多謝丞相信任,荀攸必不負所望。”
一旁淩嶸笑道:“公達就不怕有人說你閑話?”
荀攸道:“我十六歲時便知潁川有多少戶口,多少望族,多少才子;二十歲前我走遍了潁川的每一個縣,對山川地理,風土人情可謂了若指掌。兵災之後欲恢複地方,舍我其誰。”
李軌讚道:“好,公達不避嫌疑,敢於任事,潁川百姓有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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