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第二百一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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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忍不住心酸的落下淚來:“她一直好奇, 也不停的追問, 卻隻能從我們的隻言片語中獲得一些答案。不知道我們一家子還得在這兒呆多久, 五年, 十年,或是一輩子。”

    “或許,她一輩子都得荒廢在這與世隔絕之地,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 錯隻錯在攤上我這麽個沒用的爹!”

    說著, 李顯將臉埋在掌心,悲戚的啜泣起來。

    見此, 袁一心裏也是陣陣心酸, 他安慰般拍了拍李顯, 若有所指道:“誰說裹兒沒機會?我不就是那個機會嗎?”

    聽到這話,李顯方才止住淚,抬起頭看著他, 滿是不解道:“你的意思是?”

    袁一笑了笑:“我可以帶裹兒到外麵去看看, 走走。”

    李顯露出欣喜的微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可他沒高興多久, 又滿是擔憂地搖了搖頭:“他們不會允許的!別連累你, 算了吧!”

    袁一不以為意道:“不被允許?那隻是他們的規矩, 可不是我的規矩。隻要李兄信得過, 我就有法子兩全其美,如何?”

    李顯緊緊皺著眉思量許久,一咬牙決定道:“既然袁兄都這麽說,那我也不管了, 就這麽著。不過,袁兄打算用什麽法子?”

    袁一下意識的壓低聲音,把偷帶裹兒下山的主意說了出來,李顯聽後覺得可行,之前的擔憂也就一掃而空。

    之後,韋杏兒將飯菜做好,便打發裹兒來喊他們進屋吃飯。

    其實,在房洲的路上,袁一都在想向來心比天高的韋杏兒,當年從卑微的小吏之女一朝飛上枝頭做feng huang,何等的驕傲自滿。

    怎料沒風光幾日,就從雲巔之上跌落至深淵之下,不知經過這般大起大落之後,這位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衙丞千金,是否還能像從前那般盛氣淩人,還敢將他這名曾經的小小捕役看扁,看方?

    當察覺到這些幸災樂禍的小情緒後,他方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大度。明明時過境遷,自己也已位列廟堂,可對當年在捕衙受的窩囊氣始終耿耿於懷。

    或許,當年那些的遭遇實在太過深刻,也太過痛苦,才令他這般難以釋懷。

    他心情複雜的隨著李顯進屋,看到了韋杏兒。隻見不施粉黛的她穿著素淨得有些簡樸的襦裙,發髻高高挽起沒有閃耀的朱釵步搖,隻是以飾尋常的白玉簪子。

    在洗盡鉛華之後,她雖亦如當年那般明豔動人,卻少了高傲,多了從容。

    她見袁一進門,隻是略微頷首微笑,很禮節地招呼他上桌吃飯。一頓飯下來,她幾乎沒有說話,隻是不住給裹兒和李顯夾菜。

    直到李顯說起袁一要帶裹兒到山外看看這事,她見裹兒高興得滿屋又跳又跑,臉上方才有了些笑顏。

    李顯尋思著,現在已是晌午,這裏離集鎮路途比較遙遠,裹兒好不容易又這麽個機會,得讓她玩個盡興。

    因而,他與韋杏兒稍作商量後便決定,讓袁一帶著裹兒今日出山,明日趕在天黑前再回來。

    等吃過飯,李顯就牽著歡喜不已的裹兒去準備行裝,袁一則留下來幫韋杏兒收拾碗筷。

    剛開始,可能太過拘謹,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袁一搶著替她將碗拿到廚房,又給她提來水,倆人才漸漸熟絡些,這時韋杏兒才開口問道:“梅仁,還好嗎?”

    見她一開口便提到了梅仁,袁一心語:“算你還有些良心,也不枉費梅仁這麽些年對你的心心念念!”

    他心裏雖這麽想,可臉上卻雲淡風輕道:“挺好的。”

    韋杏兒笑著點點頭,又問道:“你們倆還像從前捕衙那般膩歪在一起嗎?”

    當她用故人的口吻說起這番話,袁一竟感到莫名其妙的親切,之前幸災樂禍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袁一笑了笑:“膩歪?這詞聽著可不怎麽順耳。他娶了個美嬌娘,夫妻倆每日如膠似漆,哪有閑工夫理會我這個兄弟。”

    他很心機故意將這些說給韋杏兒聽,目的就是想替梅仁爭口氣。可出乎意料的是韋杏兒竟表現得尤為失落:“是嗎?那挺好啊!”

    他也點點頭,表示讚同道:“的確挺好!我也這麽覺得。梅仁最終還是等來了值得被疼愛嗬護,值得相守到老的女人。我恍然間領悟到,有種失去或許就叫因禍得福。”

    對他話中暗指,就算再蠢笨如豬的人就能聽明白,更何況是韋杏兒。

    比起他暗戳戳的挖苦,韋杏兒倒是很直接的怒懟道:“你還算不算男人?!我已經淪落至此,還不夠嗎?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當年都是梅仁死纏爛打,我可是明裏暗裏拒絕了他多少次!”

    “如果再讓我選,同樣也不會選他,因為我們壓根就不合適。就算當時,我的確被他打動,也有那麽點喜歡他。可終究還不到蒙蔽雙眼的程度,無法一味的去遷就,去忽略這樣的不合適!”

    見她這般義正言辭的說著,袁一猛然間意識到好像真是這麽回事。

    一直以來明明是梅仁一廂情願,怎麽會讓作為旁觀者的他硬生生有種是韋杏兒辜負深情,該千刀萬剮的錯覺。

    或許是因為梅仁的堅定執著,讓他覺得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動容。可說到拒絕,韋杏兒似乎隻是拒絕接受,也拒絕付出任何情意。可對梅仁的好,她一貫都是秉承來者不拒的態度。

    這樣看來,他們感情更像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並沒有對錯之別,隻是一個夠傻,一個夠狠。

    至於他這個圍觀了十年之久的旁觀者,則純屬貓捉老鼠,多管閑事。

    這樣想著,他懶得再做爭辯,隻是淡淡的說了句:“或許吧!”

    見他已經偃旗息鼓,韋杏兒也收起了方才劍拔弩張,故意岔開話題道:“梅仁已經成家立室,那你呢?”

    他抿了抿嘴,頓時神情黯然道:“我啊?怎麽說呢?老樣子吧!”他笨拙地逃避了最不願意提起的話題。

    韋杏兒察覺到了他閃躲敷衍,因而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略微的點點頭。而後,他們又岔開話題聊起了別的事情。

    在一番交談過後,袁一竟覺得同樣是深陷噩運,比起李顯的惶惶不可終日,作為女流之輩的韋杏兒對於眼下清貧困苦,以及前路茫茫無期,非但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怨天尤人,而且還能出乎意料的淡然處之。

    他不得不承認,因此一番對韋杏兒改觀了許多。聊到最後,他不忘給予鼓勵道:“我覺得,很多事更像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覺得呢?”

    韋杏兒笑了笑道:“或許吧。你也應該知道,我夫君心裏人從來都不是我,其實,當年他能選我這麽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吏之女為太子妃,全得婉兒姑娘對我夫君多番勸說,我才會得到這樣的機會。”

    “想必不用我多說,也能看出在我夫君心中婉兒姑娘有著何其重要的地位。若不僅此一事,我們成了落難夫妻,在這困苦之地相濡以沫,我們感情也絕不會如此深厚堅固。”

    見她能在萬般苦難中也能看到那微不足道的小確幸,如此的樂觀心性,許多人都望塵莫及。

    在無盡感慨之時,他不知為何想到了梅仁,他以前不明白為何這些年梅仁會對這麽個一無是處的女人念念不忘。

    可現在才明白,當隻是膚淺了解一個人時,絕對不能對其妄加評判。同樣,他也更加懂得這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梅仁之所以始終念念不忘,肯定是被韋杏兒某一動人之處深深吸引,才會如此。

    這樣想著,他不覺得對韋杏兒透出讚賞的微笑:“你能想得如此通透,這著實大大出乎了我意料。興許,若早有今天的這番談話,當年就不會看你那般不順眼了。”

    對於當年的種種過節,韋杏兒釋然一笑:“說起當年,我可沒少向梅仁說過你不是,我簡直苦口婆心的勸他不要同你這個吃喝嫖賭無一不精的混混為伍。可我一直很納悶越是這樣說,你們為何反倒越親近?”

    說到這兒,她眼神裏盡是迷惑,袁一則糾正道:“若沒記錯,當年我做的差事是捕役,而不是混混。”

    她反駁道:“確切的說是像混混的捕役。”

    袁一聳了聳肩:“偏見果然是根深蒂固啊!不過話回來,當年我也沒少跟梅仁說你的壞話,我們算是扯平了!”

    韋杏兒笑了笑:“算是吧!無論如何裹兒的事,謝謝你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李顯和裹兒父女倆,忙活了近半個時辰,才翻箱倒櫃的找來了所需的物品準備好,交給了袁一。

    袁一試試有些陳舊的錦緞披風剛好合適,如此便牽起背著一個小包袱的裹兒,向李顯和韋杏兒告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