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二百二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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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壽誕欽定的吉時一到, 莊重的禮樂響起, 站在側殿隔扇門前太監用洪亮而高亢的聲音, 向著滿殿的使節和群臣高喊道:“皇上駕到!聖母神皇駕到!”

    聽到駕臨的通傳聲, 殿裏的上千號人連忙從座上起身,畢恭畢敬的跪迎聖駕。

    見所有人都已在跪迎,通傳聖駕的太監方才將正殿與側殿之間的隔扇門拉開,穿著吉紅攢珠金線繡紋曳地鳳袍的武後和穿著緙絲龍袍的李旦, 便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 邁著威嚴的步伐走過正殿,走過禦階來到座前。

    李旦先躬身前武後入座, 方才走向麵向大殿正中, 仿若睥睨眾生的紫檀木鎏金龍椅坐定, 而後向

    跪了滿地說了聲“平身”,眾人方才謝恩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時,正襟危坐的武後稍稍移過視線, 瞥了眼那個原本空了的位置, 竟意外的發現了李令月的身影。

    李令月的姍姍來遲給武後造成了一種喜出望外的奇妙心裏落差, 以至於一抹猶如浮光掠影的微笑爬上了武後無上威嚴的麵孔。

    雖然這樣的微笑很短暫, 可還是被座上的李令月捕捉到, 她也猶如禮貌的回應般, 向武後投出一抹略有幾分牽強的微笑。

    這時,武後全然拋開自己的率先示好,以挽尊般的方式反客為主,擺出一副刻板威嚴的麵孔向投來微笑的李令月略微點了點頭, 仿佛以母親高姿態,接受女兒的示好。

    這明暗交織的一來二去,讓心存芥蒂的母女倆走出有了冰釋前嫌的第一步。

    武後和李令月的這般互動太過細微,也太過一筆帶過,並沒有引起旁觀者的注意。

    可唯獨早就洞悉內情的上官婉兒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她不由得暗暗佩服李令月不僅能夠摸透武後的心思,還敢於劍走偏鋒地在權謀之條道路上用最少步子,走出最遠的路程。

    壽誕分為三個大環節,首先是眼花繚亂又趣味盎然的歌舞曲藝,民間雜耍,以及伶人戲說等助興節目。

    再是萬國獻禮,渤海諸國的獻禮以稀有珠寶為主,而鄰邊的新羅,高麗,天竺國則是當地最為罕有的奇珍異寶。

    而大食國則送上了兩尊以純金打造,並且按照實物尺寸塑造得栩栩如生的鎮宅獅子。an nan國的獻上的賀禮則是千名身強力壯,被教化得忠誠可靠的昆侖奴。

    甚至,有些飽受戰亂之苦的邊陲小國,將城池以壽禮的形式送出,希望能夠得到大唐的庇護,早日免除戰亂之苦。

    等各國的獻禮結束,便輪到群臣賀壽。先是由賢德顯赫的元老大臣出列賀壽,再是皇室宗親和百官代表,緊接著是政績突出,造福一方的地方傑出官吏出列賀壽。

    最後,才輪到了李旦,其實這樣是他的有意安排。隻見他鄭重其事地從龍椅上起身走下禦階,待麵向座上的武後站定,便有太監用托盤將一卷黃緞聖旨送到李旦手中。

    李旦突然雙膝跪地高舉聖旨,以最恭敬虔誠的姿態,用最擲地有聲的話語說道:“兒臣繼任皇位以來,功績寥寥碌碌無為,常言道,厚德方可載物。兒臣深感惶恐德行難以匹配九五之位,也日夜憂歎難才智以負載國家命運,百姓福祉。”

    “反觀聖母神皇推行建言十二事,一貫始終使得政治清明,兵強國盛,百姓安居樂業,迎來了一場曠古爍今的太平盛世。聖母神皇才是真正的厚德之人,足以領引國家命運,維係百姓福祉,聖母神皇才是當之無愧的國家之主!”

    “兒臣雖無治國之才,卻有遠見卓識之智,因而,兒臣願意遵循天地之意,百姓之意,群臣之意禪位於聖母神皇。還請聖母神皇以天地之見,百姓之見,群臣之見接受兒臣的禪位之意!”

    待李旦慷慨陳詞過後,首先是殿中的大臣都像是商量似的,一齊從座前起身跪在李旦聖後,山呼海喊道:“請聖母神皇接受禪位之意。”

    各國使節見熱熱鬧鬧的壽誕大典,猝不及防的變成一場不明真相的禪讓之變,這讓他們全都看傻了眼,等他們回過神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紛紛起身跪在了山呼海喊的大臣身後。

    見禪讓已成定局,原本搖擺不定的那些人,也無可奈何的起身貴跪在了大殿中。

    這時,在禦階之上,高坐之中的武後始終一言不發,從容自若的看著這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禪讓大戲。

    其實,這已經不是李旦第一次信誓旦旦的提出禪讓了,之前的那幾次禪讓都被武後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因為武後心裏清楚三禪而受的規矩。

    而這一次,當李旦提出以最高規格辦壽誕,武後就明白李旦是想徹底甩掉傀儡之身,從而無災無望的做回他的王爺,過上平靜且逍遙的日子。

    武後睥睨著數千之眾在腳下的臣服之姿,聽著震耳欲聾的山呼海喊,聞著黃袍加身的誘人氣息。

    在這一步登天的夢寐時刻,她感到的竟不是熱血沸騰,而是出奇困惑,腦海裏閃過連連的疑問。

    現在真是一個好時機嗎?

    君臨天下若是終點,那接下來我又該走向哪兒?

    難道是盛世之治?

    現在國庫充盈,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並且四夷臣服,這已經是一個任何時代都難以企及的太平盛世。

    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麽?

    在她困惑之時,她莫名想到了沈言,也想起了當初他年少輕狂時許下的宏圖大願,能夠留名於曆史長河,比肩千古聖賢。

    他已經難以實現這樣遠大抱負,可她卻能替他實現。這或許該是她下一個終點,也是她人生最後的終點。

    這樣想著,她滿心的困惑頓散,她嘴角露出了一抹稍縱即逝的微笑起身。

    當她從太監手中接過那卷禪位詔書,她莫名感到百感交集,一種炙熱而酸楚的滋味湧上了她心頭,她知道這是思戀那個為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而獨有的滋味。

    當她握著這卷沉甸甸的天下江山,她才意識到,那個男人在她心目分量究竟有多重要。

    若沒有命運左右,讓她不得不走上這條路,她寧願用這一生的心機算來與他的一世白頭,寧願用萬裏江山換得與他的攜手相伴。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何其自私的人,不管什麽她都喜歡牢牢掌握在手中,將其獨占。之前,她不允許任何染指屬於自己的權利。

    而之後,她更不會與任何人分享她終其一生換來的大好河山。可唯獨他例外,因為她所有的勝利,擁有,乃至於天下都有他的一半。

    若不是他這數十年如一日來,不求回報的付出,她是萬般難以逆轉困死深宮,或是常伴青燈古佛的厄運。她的一切都有他的一半,隻可惜,她卻再也給不了他任何,除了思念。

    當接受了禪位,武後怕日常夢多,等壽誕一結束,她派人讓欽天監選擇臨近的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晚間,武後感到尤為疲乏,早早便回到了寢宮。她前腳剛進前殿,後腳內侍監的總管太監就拿著厚厚一摞禮品清單來給她過目。

    她隻是隨手翻了翻,便交給身旁的上官婉兒,吩咐她將這些禮品安置入庫。之後,她隨口問起,李令月送來什麽壽禮?

    總管太監麵露難色的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方才如實告知道:“奴才不敢欺瞞聖後,以清單上的記錄來說,公主她……她……她沒有呈上壽禮。”

    聽到這樣的答案,武後著實感到有些意外,她沉默了些許,問道:“是不是漏掉了?”

    總管太監慌得跪下回話道:“聖後明鑒,奴才們都是按著清單仔細核對過所有物品,全都能對上號,才敢將清單呈來給聖後過目。”

    武後輕歎了聲,擺了擺手道:“罷了!”

    見此,總管太監急忙謝恩起身。

    武後向身邊的上官婉兒吩咐道:“你現在就隨趙公公去,從壽禮裏挑幾件稀罕東西給公主送去。”

    可能是總管太監實在看不過眼,多嘴說道:“聖後別怪老奴多嘴,今日好歹也是聖後的壽誕,公主這般似乎有失分寸。”

    聽到這番指責武後將臉一拉,總管太監極為懂得察言觀色,對於這位主子的脾氣狠厲,更是知之甚祥。

    見此情形,他不由嚇得麵如土色,連忙跪地邊一狠勁的扇自己的嘴巴,邊請罪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武後見總管太監年事已高,又擔任著大總管的要職。因而,她隻得暫且壓下火氣,隻是輕描淡寫的吩咐道:“退下吧!”

    當有了這般吩咐,總管太監方才敢停手,磕頭謝恩而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