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付喪神(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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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離開了高橋宅,安娜困倦地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眨了眨眼睛。如果不是在走路,夏目覺得她能立刻睡過去。

    燭台切光忠也注意到了這種情況,低聲詢問:“我背您回去可以嗎?”

    安娜一下睜大了眼睛,飛快的搖頭,精神好像一下回來了。

    旁觀到這一幕的夏目忽然覺得有點好笑,心情總算從剛才的沉重裏走出來一點點。想到剛才的事情,他忍不住看了看安娜:“柳桑,剛才你是說高橋小姐的事情沒辦法解決對吧?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夏目想到了很多,思考自己認識的妖怪和除妖師,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安娜的大腦裏齒輪在轉動,隨著夏目的話開始思索起來,但是因為實在是太困了,所以齒輪咬合地很慢。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能慢慢地回答。

    “沒有辦法了。”安娜費勁巴巴地解釋:“是真的沒辦法了,該怎麽說呢。我有一點兒懂得‘咒’這個東西了——夏目君不用糾結,所謂‘咒’就是執念、桎梏、名字之類的東西,總之限製了人、定義了人。”

    “而對於繪來說,通過化身成為高橋小姐的一部分,或者高橋小姐成為他的一部分這種方式,達到永遠和高橋小姐在一起的目的,這就是他最強的執念。這種執念太強大了,強大到不是輕易能夠解決的。”

    安娜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整張臉都皺巴巴的了。

    “根據我的了解,陰陽師也好,除妖師也好,巫女也好,總之這些人下咒施法最後除妖祛邪,要麽是他們的‘咒’對於妖怪來說高於自身的咒,要麽是這些奇人異士能力實在是太強了。”

    “現在的情況是,對於繪來說,沒有更高一層的咒了。至於實力——這隻存在執念了,也就無所謂實力。或許...或許有的人有辦法吧。”安娜最後的話隻不過是聊以安慰而已。

    夏目其實並沒有完全懂,安娜想了想。

    “打比方來說的話,夏目君可以對自己進行定義,您既是人類,又是人類中的男性對嗎?”

    夏目立刻點頭。

    “人類這個定義是低一級的‘咒’,而男性是高一級的。你執著於你是人類,那麽我給你下咒,定義你為男性。這是可以的,但是反過來就不行了——因為人類之中不止有男性。”

    “為什麽說一個人的名字是最短也是威力最大的‘咒’,因為這幾乎是最高級的‘咒’了。如果沒有像繪這樣擁有一個強的可怕的執念,幾乎沒有一個‘咒’比這個更高了——對於夏目君來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夏目貴誌’更進一步的定義,或者說桎梏嗎?”

    夏目這個時候懂了一點點,路也走到了分岔口。

    “那就下次再見吧。”

    分手之後夏目摸了摸貓咪老師的皮毛:“貓咪老師,為什麽說‘夏目貴誌’、‘男性’、‘人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是我的‘咒’。”

    斑本來打算大肆嘲笑夏目一次,連這個都沒有搞清楚,剛才為什麽要點頭啊!但是想到今天一天的經曆,他又沉默了下來。

    最後故作不耐煩地甩了兩下尾巴,就在夏目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開口了。

    “因為你是人,所有會做一些事情,譬如說保護人類,遵守人類的道德。因為你是男性,所以你會做一些男性會做的事情,而不是女人喜歡的那些。因為你是夏目貴誌,所以很多別人都不會做的事情你做了。”

    譬如說那些愚蠢地不得了的事情——歸還妖怪的‘名字’,救助妖怪什麽的。

    隻不過斑沒有把這些說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夏目貴誌覺得自己似乎更加了解這個世界一點點了。

    斑沒好氣地打了一個噴嚏:“對,就是這樣。”

    “能說出這種見解的柳桑真是厲害,完全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中學生。”

    想起那個小丫頭一開始不明白情況,然後再最後卻無比清楚無比篤定。斑看了看已經升上最上空的月亮,貓的眼睛裏看不出來情緒:“那個小丫頭也還差得遠呢,不過姑且算是不錯了,至少她可比夏目笨蛋你有覺悟。”

    不需要走到無路可走才明白應該回頭,一旦確認了事情就能夠冷漠地轉開頭——奇特的是就連冷漠也帶著悲憫,簡直像是天生就要做‘神明’的。話說,真的是‘人類’嗎?

    第二天,因為回程也很漫長,安娜和燭台切光忠很早就上了去到熊本縣的巴士,然後檢票搭乘新幹線回東京。

    搭乘新幹線遊日本是一件很有意思也很有情懷的事情,對於日本人來說,這就像是美國青年在成年之後總想有自己的車來一場公路旅行一樣。不過安娜並不是日本人,這種情懷對於她來說就不存在了。

    她沒有像來的時候一樣擺弄棋譜,而是拿出了最近都放在小包包裏的一本筆記本。這是他的爸爸柳鷹司給她留下的眾多筆記本當中的一本,因為裏麵涉及到了很多付喪神的內容,所以安娜這些天一直在抽空研究。

    合上筆記本,安娜擺弄了一下筆記本上的搭扣,看向新幹線列車外一閃而逝的景色:“燭台切,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繪的時候嗎?其實我是一個對惡意感覺很敏銳的人,那個時候的繪不是這個樣子的。”

    燭台切光忠覺得這個結論沒有什麽問題,之前他就懷疑過了——弱小的紙傘付喪神憑什麽可以接近主人,一個是他本身有足夠強的執念支撐他,另一個就是他的內心並沒有什麽惡意。

    就像是古代傳說中強大神佛的結界一樣,表麵上看僅僅是對妖怪的阻擋,其實是對心懷叵測之輩的限製。如果真的內心純善,那麽即使是妖怪也能夠身處其中,最多不過是覺得不太舒服。

    “但是那種執念,他不可能是心中沒有陰暗,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燭台切光忠打開保溫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給安娜倒了一杯茶,然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拿出旅館老夫婦送的豆大福作為點心,不緊不慢道:“或許是繪的內心已經住了兩個人吧。”

    安娜接過燭台切遞給自己懷紙,用來做防燙紙,拿住小茶杯,鼓起腮幫子吹了幾下,才小心翼翼地喝茶。她的舌頭是貓舌頭,最怕的就是燙了。

    燭台切光忠看安娜的眼神簡直就像是照顧幼崽的媽媽,一個勁鼓勵多吃一點兒,恨不得安娜能立刻長的胖胖的。

    “付喪神這種存在,最愛的是主人,但是往往最痛恨的也是主人。大多數的付喪神都經過了最愛到最恨的轉化,隻不過總有一小部分的付喪神,即使痛恨,也沒有將‘愛’忘記。無法並存的愛與恨於是衍生除了兩個完全不同的繪,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安娜想到了‘人格分裂’這種疾病,覺得燭台切光忠說的有道理。

    “對於人類來說,妖怪確實是更強大的存在,但是那隻是肉體上的強大而已。”燭台切光忠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凝視著已經在低頭啃點心的安娜。安娜的頭發披散著,露出了頭頂一個小小的旋——她不知道這個時候燭台切的眼神有多麽強烈。

    “想想妖怪是如何生成的吧,就會知道肉體有多強大,精神上就會有多脆弱——簡直處處都是弱點。”

    安娜想起了很多關於日本傳說中的妖怪,他們往往因為執念生,因為執念死,和實力有時候沒有什麽關係。這樣看來,燭台切的話說的一針見血。

    和國內還真是完全不同呢,安娜又想起中國的神話傳說。妖怪們死掉,大都是實力不濟,遇到實力更強的就被收服或者打死了。

    思考著這種妖怪體係不同帶來的巨大差別,安娜甚至覺得自己頗有學術精神。不過這種‘賢者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附在耳釘上的信息裝置第一次響了起來——這是狐之助給她的,並不是現在就有的科技。

    通過這個,她和時之政府可以跨越時間與空間通話。

    “有什麽事嗎?”

    “是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您,我們會在您東京的家中等待的。”

    安娜不開心地戳了戳豆大福,後來覺得這毫無意義,然後一口‘啊嗚’把整個豆大福吃掉了——感謝田邊奶奶,豆大福做的很小巧,不然...一個女孩子因為這個進醫院,那實在是太丟臉了。

    “燭台切,我有一種預感,回去之後就會很忙很忙...”

    安娜這樣說著,因為昨晚沒有睡好,決定補覺。靠上椅背之前,她先在看過的筆記那一頁放上了一個小小的書簽。

    書重新合上地很快,隻能看到幾行似乎是匆匆寫上去的字跡。

    ‘付喪神是最接近也最遠離人類的妖怪,接近不過是距離,遠離卻是心靈上的。’

    ‘付喪神最深遠的咒是對人類的憧憬,而憧憬是距離理解最遙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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