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癡情人好曲難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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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傅偲年的來曆,也足足算得上是京城的一段傳奇。
傅偲年的父親傅茂臻年輕的時候,為了給祖母拜壽,特地去了京城最出名的珍瓏坊,想讓那曹大家繡一幅觀音圖,在那裏他遇到到了曹大家的女兒玉娘。
玉娘當時年方二八,生得婷婷嫋嫋又眉目如畫,傅茂臻一看便驚為天人,隻將一顆赤子之心全放在她身上。這也是天生的一段孽緣,一個是高門公子,一個是小戶繡娘,偏偏兩人湊到一處便再也不肯分開,傅茂臻知道家裏肯定容不下玉娘,於是橫下一條心,在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兩人攜帶了些細軟悄悄的逃出了京城,選了一處僻靜的鄉村住下,自此貴家公子變成了鄉下坐館的夫子,小戶嬌娘洗手作羹湯,一心一意的陪著夫君,兩人生活雖清貧,可與心悅之人在一處,再苦也隻覺甜,其樂融融。
然而好日子並沒有過多久,約莫一年以後,太傅府的人終於找到了他們。
傅茂臻沒想到看上去慈祥和氣的父親,在他的親事前竟然這般堅決,甚至不惜拿了玉娘的性命做要挾。無奈之下,他隻能被脅迫著回到了京城,跟他一塊兒回來的,還有尚在繈褓裏的傅偲年。
“雖說他生母不是個好人,可畢竟是咱們傅家的種,不能讓他流落在外頭。”傅老爺眉心攢在一處,有些生氣兒子竟然敢跟低賤女子私奔:“隻要茂臻回來了,那個繡娘,就放她一條生路罷。”
從此一別音容兩渺茫,傅茂臻再也沒有見到過玉娘,而他們的兒子傅偲年,從記事以來再也沒有見到過他的父母雙親。
回到京城以後,傅家便開始給傅茂臻張羅親事,傅茂臻得知了消息,衝到傅老爺麵前苦苦哀求,直陳自己心中隻有玉娘,不想去禍害其他女子,卻被傅老爺指著鼻子痛罵了一頓:“哼,不肖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不將自己的前程當一回事,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父親,玉娘沒有什麽不好的,我看上的不僅僅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溫柔善良,京城貴女沒有能比得上她的,還請父親大人看在兒子一片癡心上,將玉娘找回,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
傅老爺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眼睛都快要鼓了出來:“你胡說八道些什麽?這親事素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能做主的?姑且不提這女子的出身,就說她敢挑動你去私奔便不是個正經貨色,還不快給我滾回去!”
“父親……”傅茂臻身子搖搖,幾乎要站不穩:“私奔之事是兒子提出來的,玉娘隻是感念兒子的癡情,故此……”
一個硯池朝他飛了過來,傅茂臻沒有躲閃,硯池砸到了他的額角,頓時鮮血如注,和著那烏黑的墨汁流了下來,將他一張臉染得黑裏透著紅。
傅夫人得了信兒趕緊奔到了外院,眼淚漣漣的抓住了傅老爺的衣袖,聲音淒婉:“老爺,咱們就遂了茂臻的心願,去將那繡娘找回來罷!”
“你都在說些什麽!”傅老爺氣得暴跳如雷:“果然是慈母多敗兒!真真氣死我了,咱們養了他十多年,卻被那個妖媚女人勾了魂兒去,你卻還在這邊替他求情!好好好,他要做他的癡情郎,我便成全了他!”
說罷拍著桌子喊下人拿家法過來,不顧傅夫人苦苦哀求,對著傅茂臻結結實實打了幾棍子,傅茂臻跪在那裏,一動也沒動,不肯躲避,傅老爺更是火冒三丈,掄起棍子劈頭蓋腦打了過去,傅夫人看得膽顫心驚又十分肉疼,撲到兒子身上,連聲告饒:“老爺,別打了,快別打了,茂臻身子弱,禁不住……”
傅老爺將棍子一扔,氣衝衝的走了出去,傅夫人趕緊讓下人架著傅茂臻回自己院子,急著派人去請了大夫過來看病,怎奈額頭的傷痕太深,傅茂臻自己又一心求死,不肯服湯藥,沒拖得一個月便撒手歸西了,扔下了才六個月大的傅偲年。
在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太傅府,傅偲年是一個尷尬的存在。
父親早死,生母不為傅家承認,祖父將他看做一個不該出生的孽種,唯有祖母傅老夫人疼惜他孤苦無助,自小便將挪到了自己院子裏頭,精心照顧。可是,盡管傅老夫人體貼他,可內心卻異常痛恨他的母親,某一年,在傅茂臻的忌日,傅偲年聽到傅老夫人咬牙切齒的在咒罵他的母親。
“真真是不要臉的東西,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兩,竟然妄想旁上高枝兒,卻將我可憐的臻兒送了命!”傅老夫人抓著一把香,眼眶裏有渾濁的淚水流出:“我的臻兒死得好冤枉,那個該死的狐狸精卻還活得舒舒服服,老天爺呐,你怎麽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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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偲年跪在那裏,看著一張張錢紙落入大銅盆,紅紅的火苗朝上邊躥著,熱烘烘的烤著他的臉。
他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傅府上下沒有幾個看得起他。本來他是傅府第一個出生的孫兒輩,可他的祖父傅明喬卻不讓下人喊他長公子:“以年公子稱之便是。”
與傅府其餘的公子小姐相比,傅偲年的地位低了不少,所幸還有傅老夫人疼愛著,這才沒有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們踩到泥裏。他為人聰明可行為放蕩不羈,才名在外,而那風流之名也一樣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太傅府的那位傅公子,嘖嘖嘖……”
“聽說早些日子就專在眠紅閣歇著,還是傅太傅打發下人將他找回去的。”說話的人搖著頭連連歎息:“成日裏依紅偎翠,沉迷酒色,真是枉費了他的那份才氣!”
在京城閑人的眼裏,傅偲年活得自在著實讓人羨慕,可是他在高門貴戶裏的風評卻糟糕透頂,一些貴夫人們在參加遊宴前還會特地叮囑自家女兒:“遇著太傅府那位公子,你可要快快走開,切勿與他搭上半點關係!”
故此,饒是傅偲年麵如冠玉風流倜儻,可那些小姐們遠遠見著他走過來,就全如受了驚的鳥兒一般飛快的散開,本來還是團花錦簇的一處,瞬間便隻見著空空如也的抄手遊廊,紅色的廊柱向前延綿,唯有廊柱邊的綠樹將曲枝送進來,簌簌的空響。
此時聽著蘆花提到傅偲年,謝芳錦心中一沉,宋玥詩也真是不幸,遇著誰不好,偏偏要在這水榭裏遇到那名聲在外的傅偲年,看起來這事怎麽也不好開脫了。
“傅公子畫技名滿京城,那日有人故意攛掇著說水榭裏邊忽然開了一叢迎春花,隻將那花兒吹捧得比牡丹還要美,傅公子反駁他水榭乃是青磚鋪地,怎麽會在縫隙間長出迎春花來的?那人信誓旦旦說他剛剛從水榭回來,親眼所見,傅公子覺得甚是驚奇,故此特地去水榭那邊瞧個究竟,沒想著才踏腳進去沒多久,易公子便來了。”
謝芳錦“嗬嗬”冷笑一聲:“荻花,你倒是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沒有蘆花荻花的指引,宋玥詩如何會去水榭?荻花這丫鬟真是厲害,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將宋大夫人設下的局解釋得很清楚,然而卻沒有半分提點到自己。
荻花垂首,聲音很低:“姑娘,奴婢也是被脅迫的,若奴婢不幫大夫人做事,她少不得會尋個碴子將奴婢整治了。奴婢家中的父母兄弟都指望著奴婢的月例,斷斷然是不肯拂逆大夫人的。”
“那現在我讓你們拂逆她,你可敢?”謝芳錦聲音不大,可聽上去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甚有力度,就如鐵錘,重重敲擊在兩個丫鬟的心坎上。
“姑娘……”蘆花抬起頭來,臉上有畏懼之色:“我都聽姑娘的。”
自家姑娘是去過一回陰間的人,與閻王爺還打過照麵說過話,閻王爺說了讓姑娘回來對付那些仇人,自己若還站在大夫人那一邊,隻怕閻王爺震怒,派了黑白無常過來勾了自己的魂魄,送到十八層地獄,或者是墮入畜生道,那可便糟糕了。
“好。”謝芳錦點了點頭:“那你將這件事情的本末寫出來,簽字畫押,這樣我才能相信你。”
口說無憑,有了東西拿捏在手裏就好說話。
“是。”蘆花應了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那你呢?”謝芳錦轉過臉來,盯緊了荻花:“你是想繼續聽命於大夫人,還是跟蘆花一塊兒簽字畫押?”
荻花被謝芳錦盯得有些緊張不安,嘴唇囁嚅了兩下,額角黃豆大的汗珠子滾落下來。
“我不勉強你,畢竟你有你自己的考量。”謝芳錦徐徐站了起來:“沒事,至少你讓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很感激你。”
她邁開腳朝外邊小隔間走了去,一步一步格外緩慢,當走到門口時,她停了下來,一隻手扶住了門檻。
“隻要你以後不再助紂為虐,我可以原諒你。”
身後“撲通”一聲,謝芳錦沒有回頭,可她知道,肯定是荻花跪倒時發出的聲音。
“多謝姑娘大人大量放過荻花,荻花以後一定不再為些許銀子便做那沒良心的事情。”荻花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頭:“姑娘,你且相信奴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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