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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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

    霍令儀一行終於抵達燕京。

    她站在船頭,風揚起底下月白色的裙擺,上頭用金線織成的幾朵金蓮在這日頭的照射下呈現幾分鮮活模樣。

    杜若在身後輕輕勸著:“主子,船頭風大…”

    她看著霍令儀單薄的身影,不知為何心下總覺得有幾分異樣,自打郡主上回在驛站醒來後,便有幾分不同尋常…明明人還是那個人,模樣也還是那副模樣,可這性子較起往昔卻又顯得有些不同。

    比起以往,郡主的性子更加冷靜,也更加沉著。

    私下她與紅玉也曾提起過,紅玉倒是並未覺得有什麽,臨來卻是說了一句“郡主心裏怕是也不好受,世子年幼,王妃又是那樣的性子…府裏的那幾位可都還虎視眈眈瞧著。郡主若不再堅強些,隻怕要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

    杜若想到這,心下卻是又沉沉歎了一口氣…

    她把胳膊上掛著的披風重新替人係上,跟著是與人一道往前看去。

    霍令儀的脊背挺得很直,她修長的指根輕輕撫過披風上繡著的牡丹花,眼卻依舊往前看去…天子腳下,一如往日般熱鬧,它不會因為少了什麽人而有幾分不同,這天啊還是那個天,這地啊也還是那個地。

    “等進了城,便去梧桐巷把李神醫請到府中…”霍令儀收回指尖負於身後,她微微仰著頭,長睫恰好擋住了眼中的思緒,跟著是一句:“他若不肯來,便說我在邊陲尋了幾個釀酒方子。”

    杜若聞言卻是一怔,不過她什麽都未說,隻低著頭輕輕應了“是”。

    霍令儀見此也就未再說什麽,她仍舊看著那碼頭上的光景,眼瞧著那股子熱鬧越來越清晰,負於身後的手也就跟著越發收緊了幾分。

    希望…她隻是未雨綢繆了。

    …

    等船停——

    陸機才又出現,他依舊是一身程子衣的打扮,待見到霍令儀,他也未說什麽,隻是與她拱手一禮。

    霍令儀便也什麽都未說。

    船上這幾日,她一直拘於船艙之中,偶爾出來也不過是在這船頭透透風。就如陸機所說,這船上的人的確不多,除了那位船夫和廚娘,就連陸機也不常出現…更不必說那人了。隻是霍令儀卻知道,這船上的每一處地方隻怕都隱著人。

    那人位高權重,即便此次回來未曾透露什麽風聲,可又怎麽可能隻單單攜一個陸機?

    她朝陸機的方向屈身一禮,跟著是朝東廂的位置又打了個大禮…

    是為感謝。

    既然他不願表露身份,她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去見他…霍令儀等打完禮便轉身朝甲板走去,紅玉和杜若忙跟著她一道往外走去。等下了船上了碼頭,她才朝身後的船隻看去,船上已無一人,就連先前的陸機也早已不見。

    紅玉順著她的眼看去,見到此景便輕聲嘟囔道:“也不知這家主人是個什麽來頭,真是奇怪…”

    霍令儀卻未再說話,她收回眼朝外頭走去,口中是跟著淡淡一句:“走吧。”

    …

    東廂房。

    陸機推門進去,待瞧見屏風後頭的那道身影便又垂了眸,口中是跟著恭聲一句:“主子,人已走了。”

    他這話說完也未聽人答,便稍稍掀了眼簾往前看去,船艙中的光線並不算明亮,卻還是能透過這層白紗隱約瞧見個大概。屏風後頭的那個身影端坐在塌上,他一手支著頭瞧著模樣像是在假寐,另一隻手卻握著那串紫光檀佛珠,正有一下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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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機見此便又垂下了眼眸。

    船艙無人說話便顯得有些靜謐,卻是又過了許久,李懷瑾才開了口:“她可說了什麽?”

    “無…”

    陸機這話說完察覺到那人撥動佛珠的聲音一滯,忙又跟了一句:“隻是在走得時候,朝您這處打了個大禮…很是恭敬。”

    李懷瑾聽到這話才輕輕“嗯”了一聲,手中的佛珠也跟著重新撥動了起來:“倒還算乖巧,比起她那個父親,聰明不少…”他的聲調依舊是清寂的,語句卻帶著一股子難得的閑適之意。

    隻是再閑適的話從他的口中出來還是變了個模樣,不過也足夠讓陸機驚訝了。

    待這話說完,李懷瑾便收起佛珠站起身,一身青袍長衫即便久坐也未見一絲褶皺:“走吧,去清平寺。”

    “那李家…”

    “先不回。”

    …

    烏衣巷。

    信王府正門。

    霍令儀一路打馬而來,等至正門才翻身下馬。

    門前的小廝乍然見到一人一馬剛想問話,待見到她的身影卻是一怔,跟著是忙跑了幾步朝她打了一禮,口中是恭聲一句:“郡主,您,您回來了。”

    霍令儀淡淡應了一聲,跟著便徑直朝裏頭走去。

    自打母親和弟弟接連去世後,她就再未登過門,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再入此門,卻已是隔了一世光景…隻是霍令儀此時卻無心情去看這府中光景。她得去看看她的母親和弟弟,看看他們如今可一切都好。

    等邁進二門,迎麵卻走來一個男人。

    男人約莫四十餘歲,卻是府中的管家,因他自幼隨著父王一道長大,便又賜了名字更了霍姓…霍長鬆瞧見迎麵走來的霍令儀也是一怔,他止了步子,跟著是又連走了幾步與她一禮,口中是一句:“郡主,您回來了。”

    霍令儀聞言是點了點頭…

    她先前走得急倒是未曾察覺到霍長鬆麵上的焦急,如今停了步子才瞧見他額頭上布著的汗…霍令儀的麵色止不住一變,連帶著聲線也跟著沉了幾分:“出了什麽事?”

    霍長鬆聞言是又跟了一聲長歎:“世子,世子他落水了!”

    他這話剛落——

    霍令儀的臉色便又蒼白了幾分,她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強撐著身子骨沉聲問道:“令君現在在何處?”

    “已被移去王妃那處了…”

    霍長鬆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又說道:“這幾日馮大夫恰好歸家,屬下正打算去外頭請大夫來看。”

    霍令儀聞言卻未再說什麽,她寒著臉抿著唇疾步朝錦瑟齋的方向走去。

    …

    錦瑟齋位於信王府偏東的方向。

    霍令儀一路走得急,此時日頭已有些高,等邁進院子的時候,她的額頭與身後已冒了不少汗。母妃身邊的知夏正站在廊下,瞧見她便忙迎了過來,等恭恭敬敬打完一禮,知夏便迎著她往裏頭走去,口中是跟著一句:“郡主,世子他…”

    霍令儀聞言忙問道:“令君他怎麽樣了?”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掃了下院子。廊下候著的隻有母妃身邊的幾個人,估摸著令君落水還沒有多少功夫,若不然這院子也不會這麽安靜。

    知夏見人已知曉,便恭聲答道:“還不見醒,霍管家已去請大夫了,這會王妃和那位正在屋子裏照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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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說得是誰,霍令儀自是知曉…

    她什麽話都未說,隻是這雙桃花目中的情緒卻又冷上了幾分,就連先前抿著的唇線也跟著收緊了幾分。

    知夏也未再說話,她伸手打了簾子,霍令儀便彎腰走了進去——

    屋子裏頭的人瞧見她皆是一怔,一位穿著素色衣裙的年輕婦人瞧見她進來更是一驚,不過也隻有這一瞬的功夫,她便又恢複了如常模樣,一麵朝人迎來,一麵是跟著一句:“大姐兒您可總算回來了,你若再不回來…”

    霍令儀看著她,袖下握著的手更是緊攥了幾分…

    林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等平了心下思緒,才掀了眼簾朝林氏看去…此時日頭正偏,屋中的光線並不充裕,霍令儀這一雙桃花美目仿佛泛著幾許幽幽冷光,無情無緒,無波無瀾。

    林氏何曾見過這樣的眼神?一時之間竟被逼著退了幾步,聲也跟著停了。

    霍令儀見到她這幅模樣才收回眼神,她不再看人徑直打了簾子朝裏頭走去。

    “側妃…”

    林氏聽到聲響才回過神來,她麵色一變,卻是此時才發覺自己竟被那個小丫頭逼著倒退…她麵上未有什麽變化,袖下握著帕子的手卻跟著收緊了幾分,眼瞧著那一塊還在晃動的錦緞布簾,眼中的神色便又沉了幾分。

    那個丫頭,何時竟變得這樣可怕了?

    …

    裏屋的人先前也已聽到了外頭的聲響,等霍令儀進了屋子便齊齊朝她看來,坐在床邊的一位年輕婦人也跟著轉身看來。婦人約莫三十餘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素色長褙子,全身上下並無多少裝飾,即便臉上滿是斑駁的淚水,卻還是無法遮掩她那一段美貌柔情。

    “晏晏。”

    許氏輕喚著她,聲音柔和一如舊日。

    她的手中握著一塊翠綠色帕子,想去擦拭掉臉上的淚,隻是想著床上躺著的幼子卻又忍不住悲從心來,這淚也跟斷了線的珍珠似得,怎麽擦也擦不幹淨:“你弟弟他…”她已經沒了丈夫,要是連令君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霍令儀看著她這幅模樣,眼眶也忍不住紅了幾分…她快步朝人走去,等到人身前便蹲下了身子:“您別擔心。”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接過知夏遞來的帕子輕柔得擦拭著許氏的臉,口中是跟著一句:“我已著人去請了李神醫,有他在,令君絕不會有事的。”

    身後的林氏正打簾進來,待聽到“李神醫”三個字,她打簾的動作止不住便又停頓了一瞬。

    等看到霍令儀朝她看來的眼神,林氏才回過神來,麵上也恢複成素日的模樣:“還是大姐兒有本事…”她這話說完便朝許氏看去,聲音恭謹:“姐姐放心,李神醫醫術高超,有他在,世子絕不會有事的。”

    霍令儀見此也未曾理她。

    她轉了身子朝拔步床看去,床上的小孩約莫才七歲模樣,小臉蒼白,往日的鮮活模樣歸為死寂。若不是還有那一口氣在,霍令儀隻當他和前世一樣沒了氣斷了魂…她思及此心下便又跟著疼了幾分。

    霍令儀的手緊緊握著霍令君的小手,她還未曾說話便聽到外頭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跟著是一道老邁的聲音:“我這都是造了什麽孽,我的乖孫兒啊。”

    霍令儀聽到這個聲音,脊背卻又僵直了幾分,就連握著霍令君的手止不住也收緊了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首輔大人(點點頭):乖巧。

    陸機:大人,您以前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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