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依曼子爵夫人葬禮的那天，巴特索登莊園的天少見的灰蒙蒙的。

    諾依曼夫人生前交友廣泛，威斯特法倫行省不少貴族夫人都是她的朋友。她們頭上戴著黑色的玫瑰，臉上罩著麵紗，身上穿著樸素的長裙來參加諾依曼夫人的葬禮。雖然夫人們的裝扮看起來已經很低調了，但隱隱約約的，還是能見到她們姣好的容顏和窈窕的身材。

    隻是此刻，貴族夫人們都神色悲切，“卡洛琳，多好的人啊。農戶裏但凡有養不起的小孩，叫她知道了，她不是慷慨地留下錢財，就是把那些小孩養在莊園裏。這麽有善心的人，越來越少了。”

    另一個夫人擦著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說道：“是啊，可是亡界哪管這些，越是好的人，他們越要帶走。還好，美麗的卡洛琳，有光明法師的安魂術，但願她的靈魂能在亡界永存。”

    艾斯站在莊園的屋簷下，他怕遇上以前認識的貴族露出馬腳，也就沒有出去交際。好在來參加葬禮的貴族，也體諒一個剛剛失去母親的少年，沒有人上來抱著艾斯假仁假義地痛哭一場。

    安吉莉卡站在艾斯的身邊，輕聲給他介紹：“那位戴著黑紗的是科萊因夫人，她的丈夫是一位男爵；她邊上是科赫子爵夫人，每年夏天，您都會跟夫人去他們莊上住一周，科赫子爵的封地有一個很大的湖泊，非常漂亮……”

    安吉莉卡和安吉拉到艾斯身邊以前，一直跟著諾依曼夫人，包括她去的那些宴會，也都會帶上她們姐妹。

    論起對貴族夫人們的了解，安吉莉卡姐妹要比艾斯多得多。威斯特法倫行省大貴族和小貴族界限森嚴，不亞於小貴族與平民，葬禮上雖來了不少子爵、男爵，還有他們的夫人，但除此之外，隻有兩位伯爵與他們的夫人。

    艾斯年紀尚幼，還能在一邊躲著，諾依曼子爵則必須接受參加葬禮的貴族的慰問。

    諾依曼子爵站在最靠近棺木的地方，靜立著，沉默著，他沒有流淚，但他悲慟的模樣太過深刻，哪怕一些人本身對這場葬禮並無多少敬意，看了他，也心下一顫。在例行的問候後，這些貴族識趣地走完葬禮的流程，不再打擾諾依曼子爵父子。

    葬禮結束的時候，艾斯最後一次走到諾依曼夫人的棺木邊，他按照諾依曼子爵早先吩咐的，把一朵鮮豔的、還沾著水珠的紅玫瑰放到諾依曼夫人手裏。艾斯看著人們把棺木合上。

    看著諾依曼夫人下葬。

    葬禮結束後，巴特索登莊園按照威斯特法倫行省的慣例，舉辦了一場宴會，雖然貴族夫人小姐們穿著樸素的裙子，先生們也都穿著黑衣，但無損他們在舞池翩翩起舞的身姿。

    艾斯站在二樓，聽音樂家演奏舒緩的音樂，看貴族小姐拿著羽毛扇子向未婚的先生們打著暗號，看大人們舉起酒杯，酒杯裏流淌著好看的金黃色的液體，倒影著觥籌交錯的宴會，他們說道：“為我們偉大的國王幹杯！”

    艾斯看不下去了，他轉身走到二樓的窗戶邊。

    雖然諾依曼夫人未必是個好人，她對丈夫不忠，對唯一的兒子也漠不關心，但她現在去世了，這個世上除了諾依曼子爵，沒有人為她真正傷心。這個事實還是讓人十分難過。

    天一直是灰蒙蒙的，這時可能是太陽落下去了，天越發顯得陰沉，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艾斯站在二樓的窗台邊上，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莊園不遠處的農田，突然，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在雨幕中出現了。

    艾斯睜大眼睛，仔細瞧去，起先是兩匹白馬，有兩個身披白色鎧甲、戴著白色牛角頭盔的騎士騎在上麵，再之後，雨幕中出現了一整隊騎士，他們護送著一輛馬車，漸漸地靠近了巴特索登莊園。

    巴特索登莊園今天來了不少貴族，但即使是兩位伯爵大人，他們的隨從也沒這位新來的大人的多，更何況，護送在這位大人身邊的騎士個個器宇軒昂、身材挺拔，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哪怕是在雨水中，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有雨絲飄進窗戶裏，把艾斯凍得一個哆嗦。他看見諾依曼子爵匆匆地迎了上去，在馬車前行了一個禮。

    艾斯還來不及看到更多，諾依曼家族的管家就從一樓上來，他跑到艾斯邊上說：“小少爺，羅斯家族來人了。”

    艾斯跟著管家下到一樓，安吉莉卡在他身後說道：“羅斯家族的族長是一位侯爵大人，他們一家常年住在帝都，封地也在帝國的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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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斯特法倫行省在帝國的東南角，無論距離帝都，還是羅斯家族的封地都很遠，安吉莉卡的聲音也是茫然的，看來諾依曼家族和羅斯家族之前沒有多少交集。

    為什麽羅斯家族會在諾依曼夫人葬禮的這天突然來了人？

    艾斯跟著管家，走到莊園的側門，管家說：“侯爵夫人去了莊園後麵的墓地，子爵大人讓您去見她。”

    莊園外的風有些凜冽，雨下得也大了起來，安吉拉回身去拿傘。

    艾斯穿得單薄，還沒有完全走出莊園就感到絲絲的涼意。他隱約看見一個穿著鬥篷的女子從墓園的方向離開，她沒有往莊園走過來，而是直接朝馬車走去。

    她孤身一人，護送她的那隊騎士靜靜地守著馬車，諾依曼子爵也不在附近。

    艾斯來不及多想，他直接衝進雨裏。

    “小少爺！”安吉莉卡在艾斯身後叫他。她跟著艾斯衝進雨裏，一下子，雨水就把她的衣服打濕了。

    艾斯回過頭看了安吉莉卡一眼，“你不用跟過來。”

    他獨自一人衝進大雨裏。

    艾斯朝侯爵夫人小跑過去，這具身體常年不見光，也不怎麽運動，體力很糟糕，就這一小段路，也夠他氣喘籲籲的了。

    艾斯跑到羅斯侯爵夫人身邊，他喘著氣，也不敢抬頭。他突然發覺自己蠢透了，他根本不知道這個時代的貴族小孩，見到大貴族的夫人應該怎麽行禮，也不知道羅斯侯爵夫人找他什麽事，看到侯爵夫人要離開了，就這麽不顧一切地跑了過來。

    艾斯低著頭，他隻能看到侯爵夫人的手，還有她鬥篷的下擺，雖然雨下得很大，但侯爵夫人的鬥篷一點都沒有淋濕，手上也沒有水珠。

    難道侯爵夫人身上帶著一件魔法道具？艾斯心裏猜測。

    一位侯爵夫人，有一件魔法道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艾斯瞎想著事，盡量分散他的注意力，以消除他單獨麵對一位貴族夫人的緊張。

    突然，“艾斯·諾依曼。”羅斯侯爵夫人叫了艾斯的名字。

    艾斯傻乎乎地站著，“侯爵夫人，我父親說您想見我。”

    羅斯侯爵夫人像沒有聽到艾斯的話，她說，“抬起頭來。”

    艾斯抬起頭，侯爵夫人的鬥篷太大，讓她的整張臉都處在陰影裏，他完全看不清。侯爵夫人伸出手，她的手指觸碰到艾斯的額頭，帶著微微的涼意，她把艾斯額前的劉海撥開，露出艾斯光潔的額頭和一雙碧綠的眼睛。

    那雙碧綠的眼睛像是一潭神秘的湖水，不由自主地就把人攝入。

    羅斯侯爵夫人仔細端詳艾斯的麵容，她說道：“我期待你來帝都的那一天。”

    貴族的子嗣在正式成為繼承人前，都必須前往帝都覲見國王。這一天，或早或晚，終會來臨。

    侯爵夫人從懷裏取出一個錢袋遞給艾斯。

    艾斯接過後，侯爵夫人往前走了幾步上了馬車。她無聲地到來，又悄無聲息地離開。莊園裏，除了諾依曼子爵父子和幾個仆人，沒有人知道巴特索登今天迎來了這樣一位貴客。

    安吉拉拿著一把傘跑到艾斯身邊，在艾斯頭頂上撐開，“小少爺。”

    艾斯看安吉拉整個身子都露在傘外麵，就往她身邊站了站，安吉拉不得不把傘往回收，這樣剛好把他們兩個人都擋住。

    侯爵夫人的馬車和羅斯家族的騎士已經徹底消失在雨簾中。

    艾斯把錢袋打開，裏麵是幾十枚大拇指指甲大小的寶石，五光十色的。

    安吉拉倒吸一口氣，驚呼道：“是魔晶！”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男主們的名字

    其實艾斯是1號的意思，諾歐是0號的意思。

    在德語裏，1是eins，音譯就是艾斯；0是null，音譯就是諾歐，然後本文還會出現2345678910這樣，這些數字會組成本文最重要的主配角們。

    艾斯·諾依曼（eins·neumann）諾依曼意為新來的人，也就是1號是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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