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失落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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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斯汀被夏尼子爵護在身後,麵上滿是慌亂驚懼,棕色的眸子裏寫滿了不安。唯獨一絲猶疑固執地牽住了她的視線,使她的目光怎麽都無法離開那張似曾相識的麵容——天神般的俊美疊著地獄鬼魅的森冷,還有那燭光搖曳中的恐怖記憶。
年輕的女孩不知所措。這是一個巧合?還是魅影玩弄的新把戲?她緊緊攥著戀人的手臂,仿佛能從中汲取某種勇氣。然而盡管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克裏斯汀依然無法自製地凝視著麵前那個自稱埃裏克的男子。
那是怎樣的一張俊美麵容!回應了她的審美與想象,又牽動靈魂的恐懼!克裏斯汀簡直入了魔。她因為一時的心神大亂錯過了男子麵上一閃而逝的隱忍痛苦,但她忠誠的戀人勞爾·夏尼不能。
年輕的子爵以更加的警惕打量著麵前的陌生男子:很顯然,這個人認識克裏斯汀。但是克裏斯汀為何會如此懼怕不安地後退,卻又固執地徹底離開,遠離這個帶給她恐怖的男人?
而藏起痛苦神情的埃裏克則是始終地用熱切和愛慕的目光注視著克裏斯汀,凝視她天使般的麵容,這個重獲新生卻因愛情卑微的男人喃喃地說道:“您是我的繆斯。”
“——我多麽期待您能為我歌唱。”
這句話恰好不失一個新晉作曲家的期待,卻偏偏呼應了往日溫情的喁喁細語。但這顯然對克裏斯汀造成了更大的驚嚇,她臉上的血色完全褪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不能承受這種恐懼,連聲音都有些飄尖了起來:“導師?”
那顫聲的呼喚中滿是恐懼和不確定。而夏尼子爵對於愛人的痛苦已經無法忍受了,他強硬地擋在了克裏斯汀與埃裏克之間,神情慍怒就要開口說些什麽。然而此刻一名金發少女走上前來。
她挽住了那個猶在因為見到仰慕的歌劇女神而微微顫抖的作曲家的臂膀,帶著歉意的神情說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小姐?我想你大概認錯人了。”她注視克裏斯汀時用的是一種溫暖、帶笑卻很平常的目光,幾乎看不出曾經的波動。
之前的三人把伊妮德忽視了個徹底,但當她走上前來便無法掩蓋自身的光芒了。克裏斯汀感到喜歡和親近她,夏尼自然而然地願意聽她說話,而埃裏克——埃裏克緊緊抿著嘴唇,幹澀的喉嚨幾乎擠不出一個詞語。
他的顫抖通過身體的接觸傳給了對方,同時得到溫暖堅定的回饋。而伊妮德微笑著再度向大家介紹他的新身份。
“他是我的朋友埃裏克,是一名剛到巴黎的作曲家。”伊妮德說道,不知為何,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便格外令人信服,“埃裏克很喜歡戴耶小姐的演唱,我恐怕這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以外的地方見到您。”她話鋒一轉:“戴耶小姐,假若有幸解開誤會,可否請您看一看他寫作的歌劇?埃裏克在音樂上有很高的才華。”
克裏斯汀緊緊凝視著她的麵龐——伊妮德的談吐大方得體,要緊的是符合人世的常理,這就仿佛剝去了埃裏克/魅影身上那層揮之不去的恐怖與神秘,至少此刻的她不再那麽失控了。
她勉強地回過神來,強迫自己關注更重要的問題而不是那一聽就使她失神的“音樂才華”。克裏斯汀安慰地拉了拉戀人的袖口,用遲疑的口吻問道:
“您是說——他剛剛來到巴黎?之前從來沒有在這裏?”
她的發問對象是伊妮德,因為她顯得更可親、更常人。但是在發問的途中,克裏斯汀又忍不住頻頻地去看埃裏克那張完美無缺的右邊臉,仿佛在尋找謊言的破綻,又仿佛在尋找一個完全不同的肯定。
伊妮德用安撫的口吻說道:“沒有來過,我向您保證。”
她瞥了一眼依舊緊繃著身體的兩位男士,稍稍開了個玩笑活躍氣氛:“要不然的話他也不至於因為見到您而激動至此了——埃裏克十幾天前第一次聽見你的歌聲,自那以後便十分著迷。”
“啊……是這樣啊。”克裏斯汀心底一陣古怪,她顯然很難接受這麽一個神似魅影之人近乎崇拜的好感。那實在太離奇,又太不符合他們之間應該的關係——至少是她所認為的關係。
棕發的歌劇女演員目光閃爍,遲疑不定地端詳著埃裏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克的麵容,鼓起勇氣發問道:“那麽您有什麽兄弟嗎?那種長相十分相似的同胞兄弟?”
也許她那位曾經的導師並非天生殘缺,而是後天因為某種殘酷的境遇毀容的呢?克裏斯汀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完全不了解那個人,無論是有關天使還是魅影的部分。
也許她隻能等待埃裏克的答案了。但那個分明應該是初次見麵、卻令她熟悉到靈魂都要戰栗的男子皺了皺眉,用一種近乎冷漠的口吻肯定地說道:“沒有,我沒有任何兄弟。”
太突兀了——這種口吻。年輕的姑娘尚且沉浸在各種各樣的可怖猜想之中,而夏尼子爵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勞爾已經下定決心回去要好好詢問克裏斯汀,那個與埃裏克長相相似的人(二人的對話裏已經很明顯,有一個長得像埃裏克的人傷害過克裏斯汀)究竟對她做了什麽事情使她懼怕又不能遠離?巧合,還是另一場陰謀?勞爾沒有放鬆對於埃裏克的警惕,他對於這個突兀出現的“作曲家”同樣有種本能的非好感。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而伊妮德則是挽緊了埃裏克的臂彎,她感到自己的衣袖已被稠膩的冷汗所打濕。
埃裏克狂熱、激動又懷著不可明說的恐懼,他的身子和汗是冷的。伊妮德不動聲色地支撐著他,心思卻一個恍惚間回到了九年之前——她第一次聽見命運的聲音,上蒼借那對父女的口宣讀了她心靈的意誌與此生的命運。現在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個輪回,一個怪圈。
“那麽,”長久的沉默之後,子爵決定主動出擊,他要代替戀人摸清這個男人的底細,直覺告訴他對方非常危險,“埃裏克先生。”他彬彬有禮地說道:“您是說,自己是個作曲家對嗎?那麽您可以介紹一下自己的曲子嗎?不瞞您說,我正是克裏斯汀駐唱劇院的投資人之一。”
很顯然,他連埃裏克的作曲家身份都是懷疑的。而話語間和克裏斯汀的親密同樣很明顯。
埃裏克的神色因此不易察覺地陰鬱了幾分。但是在提到音樂的時候,另一種光照亮了他的臉——癲狂、癡醉、沉迷,幾乎讓克裏斯汀嚇得倒退兩步:這是屬於魅影的神情!然而,魅影的臉上分明不會出現那種光亮。
克裏斯汀的心底天人交戰,各種各樣的猜測輪番占據上風……她的耳朵本能一般地去捕捉勞爾的問話與埃裏克的回答,就如她本能地想要了解對方,了解作曲家埃裏克還有沒展現出來的一切,尤其是有關音樂的部分。
那對她有種罌粟般的吸引力——克裏斯汀的行為與其說是想要從音是出自靈魂戰栗的本能。她情不自禁地凝視著埃裏克英俊的麵容,在心底反複將他與魅影對比,同時念著那個名字。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道“這個名字很適合魅影”,又被自己的念頭嚇到而迅速遺忘。這頭羔羊在得到誘捕者的安撫之後半信半疑,但那隱約的危險感已經不足以讓她真正遠離了。
伊妮德感到了些微的奇怪:在埃裏克即將開口回答有關曲譜的問題前,他快速地瞟了她一眼。那是一種非常難以言說的神情。但是很快,伊妮德就不再感到奇怪了,因為英俊的作曲家以低沉而狂熱的聲音對克裏斯汀·戴耶說道:
“我的歌劇來自海洋深處折射的陽光與飛往天堂的泡沫——是的,她的名字是《海的女兒》。”
伊妮德忍不住看了埃裏克一眼——她知道對方一直在進行創作,但她不知道最先成功的竟然是《海的女兒》。這部歌劇的靈感從何而來是很明顯的。
“那麽您能唱一段給我聽嗎?”克裏斯汀大膽地上前一步說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埃裏克的聲線與魅影非常相似,但是奇異的,她直到此刻才意識到了這一點。而且,歌劇院幽靈的聲音自從布凱死後便隨時隨地激起她深深的戰栗恐懼,但埃裏克飽含著痛苦與情感的聲音則讓她在熟悉之餘並不畏懼。他的聲音與魅影相比就仿佛剝去了什麽——那是歌者的靈魂嗎?還是獨屬於那個被棄之人的暴戾與恐怖?克裏斯汀不清楚,但聲音上的驗證幾乎可以讓她消去大半的疑心了。與此同時,埃裏克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沉了下來。
“對不起。”他悶聲道,目光離開了她的眼睛,“克裏斯汀·戴耶小姐,我不會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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