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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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過來的時候,梁泉正站在屋前看著天色。
小和尚正是五六歲的可愛年紀,托著盤子過來走得有些艱難。梁泉畢竟是道士,同和尚還是不同,明德昨夜便說了會為他送吃食過來。
梁泉師傅所傳授戒律時並沒有強調葷腥一事,不過他跟隨老道多年食素,早已習慣,同樣忌口。見明德晃悠悠過來,他幾步上前接過托盤。
明德的小嗓子脆生生,“道長身體不適,怎麽能下床呢?”
梁泉單手托舉著托盤,伸手摸了摸明德的小光頭,垂眉輕笑,“不過是點小傷,沒有大礙。多謝明德為貧道送飯。”
兩人你來我往間說了幾句,梁泉逗得明德笑眯了眼睛,正是兩輪彎彎的小月牙,“道長多休息。”
梁泉目送著明德離開,轉身又回了屋內,仔細地闔上門。
他正是知道明德要來,這才出外等候。
黑衣青年聽著動作抬眸看他,冷冷淡淡,仿佛梁泉是個死物一般。
這人臉色變幻無常的能耐,梁泉也算是見識過了,他把托盤內的稀粥取出,“山中小寺,粗茶淡飯,莫要嫌棄。”
黑衣青年冷聲道,“你既不知我的身份,又不知道追殺我的人是誰,為何如此?”那話語中更為惱火的反倒是梁泉這種自然而然的照顧態度。
梁泉靜靜說道,“貧道並非護著你,而是不願這山寺出事。”
黑衣青年:“……”這是說他自作多情?
這小道長忒氣人。
*
“小道長,你叫什麽?”
黑衣青年神色平靜,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喝完了清粥後坐在梁泉對麵問道。
“梁泉。”
梁泉自無不可言之處。
黑衣青年瞥了一眼,梁泉手裏捧著的是明德給他的經書,昨夜還沒有看完。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一個道士,看這佛經作什麽?”
梁泉道,“融會貫通,自有好處。”
“融會貫通?這倒是個好詞。”那邪肆青年此刻收斂了神采,看起來安全無害。
他的傷勢也不去處理,反倒是坐在梁泉對麵盯著梁泉,好像是在看著什麽稀罕物什。
梁泉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詞語,此時是尚未出現的。隻是這是個難以辨別的事情,尋常人又哪裏會記住每一個典故的出處?
“你想做什麽?”
青年看著梁泉的樣子太過入神,梁泉也不能全然放著他不管,放下書看青年時,那雙眼睛依舊安靜。
“禮尚往來,吾名阿摩。”
黑衣青年挑眉勾唇的模樣,有些吊兒郎當,又帶著煞意逼人,那把劍被他隨意靠在腿邊,這般輕佻肆意的態度下,那利劍果真斜斜插入地麵,隻餘下劍柄靠著。
梁泉心中隻閃過奇異的念頭,走前或許該留下點抹平地麵的錢財?
阿摩聽起來或許有些可笑,然這是梵語amba的譯音,意思即是善女。摩乃佛名,又稱摩摩尼。能為子女取這樣的名字,又似是小名。父母崇尚佛教,該是對著孩子帶著美好的期待。
“很美的名字。”
阿摩皺眉,待梁泉轉頭看他的時候,仍然沒有鬆開。
梁泉不理,認認真真地說道,“你的傷口需要好生將養,這是貧道昨夜給你的藥物,等傷勢好些就離開此處吧。”
阿摩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想趕我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你留在這裏對寺廟的危害過大,若有人追殺於你,總會繼續往裏頭搜的。”梁泉老神在在開口道。
這山澗複雜,梁泉當日隨著明德小和尚爬山,後半截還是明德誘哄著黑虎馱著他上來。這般險峻地勢,想搜個人沒那麽簡單。
不過阿摩哪怕遮掩了痕跡,追殺他的人想尋到這山中幽靜寺廟,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阿摩差點沒給梁泉氣笑了,越過桌子欺身看他,梁泉幾乎能夠感受到貼麵而來的淡淡幽香。奇怪的是,昨夜的血腥味道似乎沒有染上多少,那股幽冷香味是與生俱來一般,隨著阿摩的動作散發出來。
“你不怕我殺了你?”
那森冷語氣含在阿摩那雙漆黑眼眸中,嘴角上揚,俊美麵容卻沒有半點實在笑意,冷得讓人心眼發寒。
“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梁泉淡然念經,天衡萬物,有所輪回,有生有死。不過是輪回所需,生於天地又歸於天地罷了。
阿摩的指尖抵住了梁泉的嘴唇,偏頭輕笑,“你是不怕死,那這寺廟中的人呢?”他彎眼淺笑的模樣當真好看極了,可這話也當真不留餘地。
梁泉微彎眼角,看起來同阿摩的笑容截然不同。
“貧道與你一同下山。”
阿摩的指尖順著梁泉的臉頰往下滑動,在喉結那裏停留半晌,輕巧地拎走玉瓶,無趣地瞥了他一眼,回轉身去上藥了。
他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對極了,一個爛心腸的人。
這世道可不需要甚麽好人。
梁泉看完最後一行佛經,慎之又慎地合上書籍。哪怕這本佛經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也很是珍貴。東漢造紙技術發展,但目前還未到普及的時候。
明德下午又來了一趟,梁泉把佛經交給他後,就把小光頭給送走,這才又端著東西進來。
梁泉說到做到,申時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又在包袱裏麵取了筆墨開始寫信,這一波動作顯得自然淡定。
這當真是要打包走人的姿態。
“這是貧道備用的衣裳,你可以換下。”
梁泉拿起一身衣裳遞給阿摩,那身道袍散發著皂角香味,很是樸素,和阿摩的模樣不搭配。
阿摩的相貌天生貴氣逼人,不論是何人都不可能把他錯認為一個普通道士。
“我身上帶傷,你腳踝受損,下山隻是送死。”
阿摩抱著長劍靠在床柱邊不願伸手,梁泉也不惱,把那身衣裳放到阿摩身側,然後拖了張椅子在阿摩身前坐下。
阿摩眼簾輕挑,看著梁泉靠近的姿態,幽幽地說道,“你是打算輕薄於我?”
梁泉微抬起的手僵在原地,這話說得他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貧道隻是打算治療你的傷勢。”
梁泉看了眼阿摩的腰間,那藥雖能夠暫時止住血,但是按著昨夜看到的情況,稍微劇烈的動作都能夠讓那傷口重新破裂開來。
“治療?”
阿摩似笑非笑地看著梁泉,那微彎的弧度勾起肆意,眼底裏毫無笑意,“小道長打算怎麽做呢?”他逼近梁泉,撚起他的指骨抵住那腰間的位置。
梁泉的手指很幹淨,也很暖。阿摩的指尖卻是冰涼,這炎炎夏日裏,宛如冰冷泉水一般。
梁泉任著阿摩動作,掌心下是凹凸不平的傷痕,他甚至能隔著薄薄一層布料感受到傷口那柔韌觸感,那橫跨麵積甚大,可昨夜今日的阿摩全然沒有表現出來。
梁泉抬眸看了眼阿摩,安靜道,“可能會有點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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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眉頭剛蹙起,梁泉便低頭看著那傷痕輕聲念道,[唯三聖人,乃一太極。收!]
他用的,是言靈。
梁泉身有神異,但凡他所想所念,隻要誠心有感,就會成真。
梁泉的話語同他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並沒有任何的區別,阿摩甚至能夠聽得出來他在念的應該是《三官經》寶誥中的某一句開篇。
可聽來帶著宏大縹緲之感,梁泉麵容忽而多了些奇妙玄乎,連垂下的眉眼都帶著浩瀚厚重的威壓。
一股瘙癢疼痛的觸感從小道長掌心下壓著的那處地方傳來,劇烈難忍的感覺猛烈爆發,阿摩指尖微動,眉心微蹙,外放的邪肆收斂了些。
梁泉知道那種感覺多麽難以忍受,可阿摩除了些微妙變化,一直平靜安坐著,韌性超乎常人。
“應該好了。”
半晌,梁泉坐直了身子,抽回來手。
阿摩後背都濕透了,可麵容不顯半分,隻勾著笑意偏頭道,“這般肌膚相親,就能夠治好這傷勢?”
梁泉掃了眼阿摩右手,那指尖一直按在他隨身攜帶的長劍上,“換衣服吧。”
梁泉一瘸一拐地出了門,這屋內沒有半點遮攔,要換衣服,其他人就得出門去。
阿摩在梁泉離開後,神情全然消失,隻留下一片空白。他漫不經心地用指尖撩開了衣裳,那處巨大的傷勢仿佛被人用無形的力量強行摸去,光滑的表麵再沒有半點痕跡。
傷口愈合了。
梁泉再回來的時候,阿摩已經換上了道服,那是梁泉備用的衣裳,倒是比他身上穿著的衲衣更加好看些。隻是阿摩的氣質和這平和的道袍還是有些格格不入,一眼就容易被看出問題來。
阿摩隨意看了眼梁泉恢複正常的走路姿勢,也沒有說些什麽,隻道,“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梁泉看了眼外麵的日頭,搖頭道,“今晚。”
有黑虎在這裏,他們要出入的確是個麻煩的事情。這寺廟雖小,但還是有武僧在,梁泉不想和他們起衝突。
他在包袱裏麵翻出了一個碧綠色玉瓶,道,“等離開的時候,把這藥粉灑在身上,可以暫時壓住味道。”獸類嗅覺最為靈敏,能瞞住就有很大把握能順利離開。
阿摩沒再說話,摟著那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梁泉把東西都歸置好後,從包袱裏麵又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張來,打開細細看著上頭的記錄。
這是老道給他的粗糙地圖,也是梁泉最開始出外闖蕩時帶著的東西,隻是老道在山上隱居的日子很長,這地圖也有些疏漏,梁泉每到一處都會重新進行勘誤。
這一次本是來到洛陽,想著看看東都洛陽的風光,洛陽的情況還沒有進行相應的改正,隻是大頭的問題倒是沒有多少,還有長安……
他旁邊正百無聊賴地扯著他包袱穗兒玩的人,看起來沒有半分應有的氣質,更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富家子弟。若不是那偶然間顯露的些許端倪,梁泉也怕是會給糊弄過去。
梁泉不過想了三息,便拋諸腦後,這又不是什麽性命相關的事情,他下意識舔了舔下唇幹裂的小傷口,用著毛筆標注著些什麽。
挪到他身後的阿摩眼波微動,似笑非笑地看著梁泉的背影,眼眸幽深,看不出什麽神色來。
作者有話要說: 隋朝沒有大司馬了,還有三官經等都是後些才有,這文就當架空了吧,不必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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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買了個封麵,有點魔性我喜歡2333,回頭我就給掛上!看到別懷疑,對,就是我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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