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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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變故顯然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張鈺眼色變幻,仿佛一片汪洋中凝聚起一陣摧天崩海的巨浪,她閉上眼睛,手漸漸的沒入兜中,冰涼堅硬的觸感再熟悉不過了。

    梁華秋眼疾手快的纏上林姨娘的雙臂,腳上卻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個,剛剛忍著疼穩住重心,正巧林姨娘的頭狠狠向後後砸去,她此時身子微弓,鼻子被砸了個正著。梁華秋本能的後仰,力道一鬆,卻讓林姨娘得到了機會,舉起簪子再次向脖子刺去。

    伴隨著周氏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隻聽“砰。”的一聲槍響,林姨娘手中的簪子頓時飛了出去,她的手被子彈的力道大力震開,留下一道簪子劃過的血痕。

    周氏猛的撲上去將林姨娘壓在身下,捧住她的臉咬牙切齒的說道:“你若付了黃泉,我必不會讓你獨死。”她眼中滿是火氣,拿手帕捂住林姨娘額頭的動作卻又是無比輕柔。林姨娘伸出手,卻不再動作,吐出口中塞著的軟布,苦笑道:“你又是何苦呢?”

    張鈺的手指不動聲色的從口袋裏掏出,目光移向的神態自若的擦拭著手qiang的年輕後生,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神色,那後生感到了張鈺的目光,嘴唇微勾,目光不避不閃,點頭回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薄唇微張做出一個口型:“不用謝。”

    張鈺眼中原本散開的濃霧忽的再次聚集,年輕的後生全然不畏懼她的打量,淡然的將一把別致的洋qiang放入口袋,仿佛刻意要讓她看見似的。瞥見qiang的樣式,張鈺不動聲色的別開眼睛,將目光重新放到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的梁華秋。

    梁華秋有苦說不出,兩個人的重量壓在身上可不好受,她艱難的推了推身上的林姨娘:“姨娘可否起身之後再相互問候?”林姨娘和周氏相互攙扶著起身,臉色蒼白,咬著牙重新跪在地上。

    “好在她從小訓練,身體早已經被鍛造成了男子的模樣,又刻意掩飾,大抵不會被發現吧,倘若發現.....”張鈺仔細觀察林姨娘的神色,看到她麵無異色,方才稍稍安心。手指突然被一個冰涼而柔軟的東西握住,張鈺看著臉色略帶幾分蒼涼的羅槿,內心微動,緊緊的反握住她的手,溫暖的觸感給羅槿帶來幾分真實感,她抬起頭對上張鈺的眼睛,眼睛卻平靜的驚人,對張鈺勾起一個堅定的微笑。

    “......老爺?”

    一直默不作聲的白姨娘小心翼翼的扯住梁父的袖子突然打破了短暫的安靜:“林妹妹也是有情之人,雖然被世道所不容,但也是侍奉過老爺的,即使對梁家名聲不好,但也是可憐之人啊……不如尋一個錯事驅逐了去,即可保留梁家的名聲,也保全了兩個妹妹。”她捏著帕子,語氣如鶯燕般婉轉動人,眼中氤氳了霧氣,看起開格外柔弱,說起話來又義正嚴辭。

    梁華秋聽得白姨娘的話,臉上露出譏諷的神色,剛想開口,被一個溫潤的男聲搶先一步:“所謂閨房之樂不過如此了。”

    梁老爺子冷哼了一聲,瞪向這個年輕男子;梁父雖有不快,但仍皺眉詢問道:“此話怎講?”

    年輕人抱拳向梁老爺子和梁父行了一禮:“所謂清揚婉兮,溫香玉軟,夜長無寐天不明;兩個女子思念梁大人不歸,夜不能眠;是以區區女子隻身聊以□□,無傷大雅,更毀不了貞潔,反添一份閨房之趣。如此,害兩個美人寂寞,倒是梁大人的錯了。”此話豔而不俗,令人遐想處卻又是如沐春風,克製有禮,白姨娘一時間噎住無法反駁。

    她身子一僵,自然沒有料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便含著眼淚,微微拉下帕子,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梁父的神色。梁父久久未曾反駁,不禁心急如焚,精致的眉毛擰出一道扭曲的弧線。

    梁父突然朗聲大笑“如此?甚好,倒是叫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了。”他詢問的看著梁老爺子,梁老爺子一甩袖子麵無表情的離去:“你的人,問我作甚?看好你的東西,尤其是那些喜歡嚼舌頭不嫌事大的….”梁父鬆了一口氣,嗬嗬的陪笑,猛的回頭瞪向白姨娘。

    幾十年的相處,白姨娘的所作所為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並不是完全不知,平日隻當做婦人善妒,簡單的爭風吃醋罷了,何況他需要她對梁母相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如今這女人的手越來越長,梁府的賬目、以及今後嫡庶之爭,容不得她胡鬧,也應該借這件事情給予警告了。更何況這樣動蕩的時局下,更容不得一點差錯……留下林氏與周氏,倒可以化解白姨娘的一分勢力。

    “你們兩個暫且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不可外出。至於白姨娘,心思不正,善妒吃醋,雖然隻是個姨娘,但也應該有姨娘的樣子,便罰抄女戒吧。”他再度警告的看了白姨娘一眼,冷笑一聲,對年輕的後生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隨後兩個人便悠悠的走出了院門。

    白姨娘臉色一白,她瞥見張鈺,眼中閃過一絲情緒,一點不差的被羅槿捕捉在眼中。白姨娘微笑著對張鈺打了個招呼,囑咐了梁華秋要好好招待女公子,便邁著小腳,獨自默默地離開了。

    一時間,院子重新恢複了平靜。

    張鈺看著白姨娘動作,對梁華秋打趣道:“她比你更能忍耐些。”

    梁華秋哼了一聲並未否認,轉而看向癱坐在地上的林姨娘和周氏,彎下身子半蹲在她們麵前,對上兩個人的視線說道:“本來我向來鄙棄這些宅子裏暗暗爭風吃醋的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但如今想想,白姨娘雖不是什麽人物,但也足夠麻煩。”

    羅槿上前一步,卻被張鈺攥緊手:“這是她們的家事,我們不便插手,就由她自己來處理吧。”羅槿繃緊了手臂,回味著張鈺的話,雙眉一舒,手臂也隨之放鬆。

    梁華秋仔細端詳著林姨娘的臉:“這張臉倒真是俊秀,可惜了,不過也並非沒有辦法。你是不是已經心灰意冷準備得過且過了?哼,嗬嗬嗬。磨鏡在多少人眼中是□□的?我聽聞在有些地方,是要被侵豬籠的。砰的一聲丟進水裏,在水下,在籠子裏慢慢掙紮,直到窒息…..你也許不怕,但加上周氏呢?喲,這麽年輕鮮活,不過十幾歲罷了,嗯?”她挑起來周氏的下巴,嘖嘖了兩聲。

    林姨娘狠狠的盯著梁華秋,癱坐在地上的身子猛的一挺,將梁華秋的手推開,擋在周氏麵前。

    梁華秋看到自己被推開的手,不在意的笑了笑收回去:“林姨娘是聰明人,沒有子嗣,沒有娘家的日子恐怕是不好過吧。”

    她滿意的看著林姨娘的瞳孔猛的放大,又澆上一把火:“父親看似是不再追究,可是心裏呢?這耳旁風吹起來,也不是那麽好受的,但還有一種風姨娘知道是什麽麽?”她緊貼著林姨娘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說:“那就是床頭風啊,這可不是白姨娘一個人可以做的。”

    周氏被梁華秋盯的瑟瑟發抖,感到身後人的顫栗,林姨娘挺直脊背,不想身後的人撲向前跪在梁華秋麵前:“莫要與霖兒為難,隻要可以讓霖兒好好活著,您做什麽我都答應。”

    梁華秋複雜的看了周氏一眼,突然歎了一口氣:“你們本沒有錯。”她壓低聲音蠱惑的說道:“你們的關係不允許你們好好活著?何不好好活著給這世人看?”她習慣性的點上一根煙,卻遞給了林姨娘,林姨娘緊緊的盯著眼前的香煙,任煙霧嫋嫋不曾接過。

    梁華秋不在意的笑笑:“是我的疏忽,一個香煙成癮的人,妄圖讓別人也沾染上煙癮。”她將香煙放到口中,笑眯眯的看著兩個人,一偏頭,吐出一道煙霧來,轉眼間被空氣所吞噬。林姨娘看著這煙霧消失又出現,聳了聳鼻子,咬了咬幹涸的嘴片,突然就按住周氏的頭,和她一同磕在地上:“我林霖願意成為爺的附庸,為爺做事。”

    梁華秋搖搖頭緩緩站起來:“錯了,你們不是我的附庸,而是我的合作者。我男子的身份無法過多的摻與後宅,是我在這方麵需要你們的幫助。沒有誰應該是誰的附庸,但在此之前,在這個環境中,你不想成為別人的附庸,就要先成為別人的附庸。之後,我會讓人為你醫治,盡快處理好這件事情,以後也會盡量保住你們的。”她嘻嘻笑了兩聲,仿佛又恢複了浪蕩公子的模樣。

    “走吧,我們的事情還沒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有做呢。”她朝張鈺和羅槿招招手,步子輕快的走了過去。

    羅槿深深的忘了一眼院子中的兩個女人,張鈺額前的碎發攏到腦後:“姐姐覺的梁華秋做的如何?”她牽起羅槿的手緩緩的離開:“或許你覺得她是趁人之危,在利用她們,可她同樣是在幫她不是嗎?這對她們已經是最好的決定了。”

    梁華秋追上兩個人,跺跺已經發麻的腿小,抓抓自己的頭發,突然聽到“撲哧”的笑聲,羅槿好心的地上一方潔白的帕子,梁華秋心裏咯噔一下,搶過帕子將殘留的鼻血擦掉,臉猛的漲紅。

    看著梁華秋還過來的帕子,張鈺皺了皺眉頭道:“送給你了。”

    “請老爺子過來的事情倒是多虧你了,娘子。”梁華秋將帕子收起來,眼睛微眯,端得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張鈺麵上毫無波瀾,淡淡的說道:“既然我幫了我,那你也幫我一件事情好了。”

    離開林姨娘的院落,遇到的仆從中偶爾傳來切切私語的聲音,看到梁華秋都突然噤聲。梁華秋歎了一口氣:“白姨娘隻不過是一個小人物,可小人物通常很麻煩哎,尤其是她身邊又盡是一些喜歡嚼舌頭的。到如今還是拎不清,可憐。可是這次既然要保下林姨娘和周氏,還真不得不幫一下白姨娘呢,不然我倒是不介意將事情鬧的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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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梁華秋按照梁父白日的話摸索到梁父的書房。諾大的房間裏點著大大小小的蠟燭,插在精美的瓷質燭台上,襯的房間亮如白晝,梁父坐在書桌旁一臉正色,旁邊的梁桐生也是眉頭緊鎖,梁華秋笑嘻嘻的湊過去:“父親叫我們來是什麽事情?”

    梁父一反常態,語氣溫和的指著旁邊的板凳:“坐,我有話對你們講。”梁華秋毫不客氣的坐上去,梁桐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眼底滿是嫌棄。

    “我們父子三人向這樣坐在一起談天已經是很久以前了。”梁父將手中的古書放到一旁,看著一左一右的人兒,歎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梁華秋,心中湧出一陣懷念的感覺,當初他仕途坎坷,家中尚不富裕,小兒每每回家到家中,都會將自己不舍得吃的零嘴給自己,嚷著要讓爹爹抱抱。

    梁華秋闔上眼睛,沒有說話。

    “你可知道我今日身邊的那個年輕人是誰麽?”梁父沒有在意梁華秋冷淡的性子,撫摸著自己的胡子:“用兵之道,武器精良是必不可少的,如今火藥的出置都要經過他之手。”

    梁桐生猛地抬起頭:“父親,與這樣的人交往可是.....”

    “我自有分寸,如今的世道,已經不是你們想的這麽簡單了.....”

    梁華秋微抿嘴巴,想起今日張鈺的話:“那個男子的頭發是假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也是斷了發的。我暫且猜不出他是敵是友,但是如若可以,必不能為敵,我不會認錯的,那樣特殊樣式的qiang也隻有那個家族的嫡親血緣才能使用了。我的身份暫時不好出場,我想讓秋哥哥幫我探一探這個人,途徑就是你的父親。說起來,伯父的野心可不小呢......”

    燭光搖曳,梁父的影子被燭光拉的極長,梁華秋突然出聲,打斷了梁父的話:“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梁華秋說話是講究技巧的,抓住勸說人物的敏感弦,先恐嚇,再安慰,還有動作上的暗示。最後她說道有關煙癮的話是也是一種暗示,林姨娘看著“煙霧”最終消散在空氣中,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畢竟是和白姨娘可以鬥上很久的,還是很不好攻克的。

    梁華秋身份是嫡子,如果直接參與宅鬥會被人認為是斤斤計較婦人心腸種種,所以接機拉攏林姨娘。說真的,白姨娘確實隻算個小人物,和她兒子比起來,她兒子才是真的麻煩。

    梁父屬於老一派的維新派,也曾經擁護過梁啟超他們,但後來歸於慈禧,隻是看得還算清,對朝廷已經不抱有希望,想自謀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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