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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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通……
突如其來的石頭打亂了水中的倒影,也毫不例外打斷了她的思緒。
“老早跟你們講了,幹活就好好幹,手腳麻利點,否則別怪老娘不客氣。”陳大娘是山莊的管事大娘,打一出生就在山莊內幹活,幾十年的時光把她從一個末等丫頭養成了一個管事,而歲月也把她從青蔥少女喂成了肥豬。這樣的人,換了以前的公孫璃是壓根都不必放在眼裏,動動眼色自然有人收拾,可梨兒就不成了。所謂權勢大如天,重生後她深有體會。
“盯著我看幹嘛,仔細你的皮”。陳大娘卷了卷她那粗麻布衣的袖子,拉了拉皮鞭,狠厲的眯了眯眼,那皮鞭做勢就要落下。
“大娘,剛剛璃兒是在想,大娘每天拿鞭子,想必肩膀會有點痛,晚上能否讓璃兒給您揉揉肩?”她應聲回頭,乖巧地笑了笑,雙手在略顯寬大粗麻的外衣上擦了擦,順手用一根木簪重新綰了一下頭發。
“算你識相。你先把衣服洗了,再去廚房把柴火劈了,不許偷懶,夫人可是對我說了,要我好好管教管教你。”陳大娘的怒氣頓時消了一半,得意的把鞭子卷了卷,別到了她那如樹樁般粗壯的腰上,嘴上道:“今晚酉時來我房裏。”
梨兒連連稱是。眼看那團肉球挪到不遠處的大樹下乘涼,她吐了吐舌頭,撩了撩垂下的碎發。動動嘴皮子也能躲一頓鞭子,看來以前拍姐姐的馬屁還是有點用處的,技藝如火純青,張嘴就來。
阿姐啊!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麽樣,阿琰是否還是不肯吃她的蓮花羹,她的廚藝是否精進了!阿琰是否還是經常偷偷溜出去玩,有沒有人再與他一起放紙鳶鬥蛐蛐。那些朝臣們是否還用立他!現在遠在千裏之外的她,每每也隻能望月思親。重生已經一個多月了,仍無法打探到親人的消息。
蜀山氣候濕潤,雖是二月,但並不寒冷。這條河流名為塹河,但目及所至,並沒有一道天塹。河水清澈,緩緩向東,倒也是一種悠然自得。難怪前朝而今,但凡哪位名流欲歸隱山林,蜀山都是必選之地。不遠處,河麵上矗立著一座涼亭,帷幔飄飄,看不出裏麵坐的是男是女,隻覺琴音繚繚,青山嶷嶷,綠水潺潺,果然是神仙境地,此情此景,不自主的吟唱起一首不知在哪裏看過的詩。
“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
白雲依靜渚,芳草閉閑門。
過雨看鬆色,隨山到水源。
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
不料,卻招來滿地的白眼。哎,當初阿姐趁阿琰開蒙之際,強令太傅也收她入門,意在博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名。隻可惜,那時的她不是與阿琰鬥嘴,就是沉迷於兵法,卻從未花心思在女孩子專有的琴棋書畫上,著實令太傅頭疼。
“你說她是不是燒糊塗了,滿嘴胡話。上次在夫人門外少了四天四夜,醒來之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你看她說的是什麽。”旁邊一個穿水藍色丫鬟服的小丫頭輕聲地與另外一個丫頭說道。
“可不是嗎?之前她還跟大管事吵過架呢,罵人家狗眼看人低,說自己是什麽未來的四少夫人。”
“本來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跑來認親也就算了,還想當四少夫人,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高不低的聲音整好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裏,本來人家也沒有遮遮掩掩,就是要說給你聽的,說就讓她們說吧,反正啊,她們的“當事人”已經香消玉殞了,殊不知清看剃頭者,人亦剃其頭,而她是不會去提醒她們要先積點口德,才能順便給自己積點陰德。
幹好所有的活兒,已經是晌午一刻,揉揉酸痛的肩膀,一步步挪向了飯堂。果然不出所料,所有的菜差不多已經見底,來早或來晚,一個多月來每每都是這樣,飯堂裏也隻剩下幾個雜役在吃飯。刮掉所有的菜汁,從蒸籠裏拿出已經冷掉的饃饃,就這樣吃吧。真是山外有青天啊,居然有人做飯比姐姐還難吃。不管了,有奶便是娘,能填飽肚子才是真理。
“王二,後山的捕獸夾安好了嗎?最近經常有野狗出沒,老爺在後山種了一些名貴的芍藥,可不能被這些牲畜糟蹋了。”一個小廝高聲說道。
“早放好了,我在離那片芍藥東南西北四個角分別放置了一個連環夾,保證那些牲畜有來無回,並且樹了一塊石頭做標記,你們大家可聽好了啊,千萬別亂踩,爺爺我想的周到吧!”另一個小廝頗為自豪的應聲道,卻惹來一陣唏噓聲。
“下月二十六就是老爺的五十大壽了,聽說啊,四公子要回家祝壽!”
“你那不是廢話嗎?老爺五十大壽四公子怎麽可能不回來……李全,別動那隻雞腿,那是老子的……”
……
雜役們七嘴八舌在一旁議論,真是影響她的心情。她最討厭別人吃飯說事,好好地飯不吃,管那些沒用的事情幹嘛,也不怕閃了舌頭。
飛霞山莊的名頭她是知道的。飛霞山莊的第一任莊主就是前朝大司馬蕭遠山的兒子蕭文博。大興二十五年,聖祖親率十萬大軍攻克上京,蕭遠山奉國璽投降,意在保全皇親貴胄的性命。然而,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在哪個朝代都是通用的。蕭遠山也明白,光靠一個國璽根本保不住貴族的性命,據說早在聖祖進城之前就安排蕭家上下轉移。後來且戰且退,在蜀山定居。一百多年過去了,蕭家的生意遍布全國,蕭家的實力不容小覷。想當初太傅曾為弟弟分析朝中形勢,重點突出蕭氏。蕭氏能夠在亡國之後屹立百年而不倒,恐怕非良善可欺之輩。現在蕭家的當家人是蕭燁,聽聞他雖是莊主,卻不喜管事,莊中所有事物結交由二公子和妻子蕭吳氏處理。
飛霞山莊最近很忙。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每個人都行色匆匆,但有條不紊。
“梨兒,把茶給老爺送去。”
普洱的香氣自茶水中悠悠溢出,令人神怡。那年軟風微雨,姐姐忽然愛上品茗這一高雅之事,特意烹製普洱,邀上她和殷晟一起品茶。飲非其人茶有語,閉門獨酌心有愧。不擅長作詩的他信口來句詩,真真笑的大家噴了一口好茶。想必那時他是極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的吧,可惜我隻當一句玩笑話。茶猶在,人四散,物是人非。
飛霞山莊分東南西中四院,中院為莊主蕭燁居住。山莊的格局可絲毫都不遜色於上京的王府。走過長長的回廊,入門便是曲折的遊廊,足下是鵝軟石鋪成的甬路,旁邊是高高的院牆,挺柱牆壁,門窗護欄,鏤刻著花紋,麵上塗著金漆。大小窗戶有些縷著琦紋,有些刻著瑣紋,是以青色。亭台樓閣,通道相接,可以登臨互眺。石階小橋,橫跨河上。走過石橋,隻見佳木蔥蘢,奇花灼灼,其中微露羊腸小道,再進數步,平坦開闊,兩邊飛樓插空,雕窗秀欄,恍惚隱於山林之間。早間聽聞蕭燁性情淡薄,甚是喜歡做個隱士,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沐浴更衣,想來所言非虛。公孫璃正欲敲門,卻聽見裏麵有話傳來。
“下月二十六就是父親的壽辰,想必四弟會回來吧。”說話的想必是蕭家的二公子,聲音溫潤如玉,聽來倒是謙謙君子。
“不錯。算來為父已有六年沒有見過他了,想起他臨走前你們兄弟還經常為了小事打架,轉眼間,你已及冠,而你四弟都已經十八歲了。”想來蕭燁一定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想必蕭燁也樂的讓兩個兒子相互掐架,就如小時候我與姐姐各使出十八般武藝一定要獨占父皇做的布娃娃。
還是不聽牆角了,陶瓷的茶具端了一個時辰也累死了胳膊,她象征性的敲了幾下門,便低頭推門而入,隻見蕭家父子對立而坐,看狀是在對弈。
“上京有消息嗎?”蕭燁起身而立,轉身看往窗外,背影消瘦,衣袖捶地,略有所思。
“有。”蕭沛正要落子的手略微停頓,修長的手指隨意地越過紅木輪椅,將棋子緩緩放在棋盤上,聲音略顯威嚴。
“據飛鴿傳書,殷晟大敗南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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