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壽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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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與上京不同,氣候多雨,一場雨的結束,並不意味著晴雲萬裏,卻恰恰是另一場雨的前奏。蜀山的雨也不同於上京,微風細雨,綿綿不絕,就如蕭沛房中的琴音,如泣如訴。微雨打在木格子的床上,泛起一絲絲水漬,水漬滴滴匯聚,緩緩凝聚成一個個細小的水珠。
微春雨,似流水,望月生心底。
“小荷,你怎麽還沒有把藥渣倒掉。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公子不喜歡藥味,每天晚上煎好藥,一定要將藥渣倒掉。”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插著腰,在角落裏數落著另一個丫鬟。隻見那個被訓的丫鬟連連致歉,拿起砂鍋準備往門外走去。
“咳……”
她收起漫不經心的雞毛撣,轉身之後隻見東院的管家王大娘正插著腰,扯著她的大嗓門。
“今天可是老爺的大日子,你們這群小蹄子磨磨嘰嘰,半天沒看到你們打掃好,真是偷懶。尤其是你,你們別以為公子不在你們就偷懶,老娘還沒死呢。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是皮癢。”她一把奪過旁邊一個小丫頭的雞毛撣子,啪啪的打在那個正站在門邊的女孩身上。
“肯定是昨晚跟西院的陳媽賭錢輸了不少,你看下手真狠,小荷真慘,三天兩頭被這母夜叉打著撒氣。”眾人見王大娘怒氣衝衝的架勢,漸漸往角落裏鑽,生怕被她逮到。
小荷吃痛,抱頭躲避,手裏的砂鍋掉在地上,摔成了幾塊,裏麵的藥渣撒了一地。看來人到中年的婦女都很喜歡恃強淩弱啊。王大娘揮舞著她的雞毛撣子,嘴上仍舊不停地罵罵咧咧,可是突然間,雞毛撣子仿佛被人定住了一般,怎麽拔都拔不動。她一臉驚訝的回頭,原來是多管閑事的小蹄子,索性一塊罰了,臉上又露出幾分狠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管了閑事,原來她還是這般看不慣。
“怎麽著?你敢管老娘的閑事?”王大娘卷了卷袖子,齜牙咧嘴,湊她臉上啐了一口,唾沫噴了一臉,著實令她惡心。
“你別以為你是夫人的親戚就敢管老娘的閑事,在這東院啊,還是老娘說了算。”公孫璃仍舊不肯撒手,王大娘見力氣上難以與之匹敵,便揚起另一隻手來,欲打小丫頭一個耳光。公孫璃豈是坐以待斃之人,立馬拽住了她逐漸落下的那隻手,用力一擰,便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
“啊~”王大娘猙獰著麵龐,五官扭曲,捧著那隻受傷的手在地上打滾。
“怎麽回事?”蕭沛不知何時坐著輪椅,位於眾人身後,不悅的看著眾人,一席素衣,恍如仙人。
“二公子,請替老奴做主啊。老奴隻是看這些丫頭偷懶,想好好教訓一下她們,你看這個臭丫頭把我傷成這樣,哎呦喂!”王大娘一改之前的暴戾之氣,聲淚俱下,悲痛欲絕。
“尹峰,去請大夫。”蕭沛粗略撇了一下王大娘的手,對身後的侍衛吩咐後,一個身穿黑色衣服,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撥開人群,步態從容的向外走去,看來是去請大夫。
“等等!隻是有點脫臼而已,這種小傷用不著大夫,我便可以!”
她挪步走到王媽的跟前,緩緩地說道:
“王大娘,剛剛情急之下一時失手,誤傷了你,請你見諒。萬望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打人,血肉之軀,誰不會疼。”
她雙手托著王媽的手,用力一正,王大娘痛得又驚呼了一聲。然而,過了一會,她的手便又能靈活的揮舞了。眾人發出一陣唏噓聲。
待眾人散去,公孫璃扶著受傷的小荷正準備回去擦藥。
“是你!”蕭沛皺了皺劍眉,眉宇中散發出陣陣冷意。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不要給我惹麻煩!”
“我隻是不想坐以待斃。”她淡淡的說道。
嗖嗖。忽覺身後有異樣,她迅速與小荷向下撲倒,躲過一招,卻不料被突如其來的箭矢擊中了膝蓋,她順勢跪倒在地。出手真狠!她在心裏痛扁,要是在前世,本宮非打得你滿地找牙不可。
“不自量力!”蕭沛冷冷的道。說罷,他按了一下輪椅上的機關,轉身進入書房,房門刷的被關上。
“公子可真好看!”看來小荷已全然忘了剛剛是誰招招致命。
“長得好有何用,他可是個瘸子。”公孫璃冷哼了一聲,尹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握著佩劍的手青筋暴起。
“不許你這樣說少爺。少爺他隻是兩年前失足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摔傷了腿,慢慢治療會好的。”小荷氣鼓鼓地推了她一下。
“得了,不光是瘸子,還是個呆子。”
好端端怎會從山坡上滾下去,肯定有隱情。這病過了兩年都沒治好,看來自有人不想讓它痊愈。公孫璃自小在皇宮長大,自然能理解大家族中的爾虞我詐,因此並不稀奇。公孫璃更明白,那人的手段估計並不止於此。
書房的門又打開了,蕭沛悠悠地扶著輪椅從裏麵走出來,此時他換了一套金絲邊的外袍,看起來雍容華貴,一改剛剛的狠厲,猶如一位儒雅的紳士。
“你!跟我來。”蕭沛斜睨了地上的公孫璃,冷冷地說道。
夜幕垂垂,今晚是蕭燁的壽誕。賓客絡繹不絕,司儀高聲唱名,壽禮整齊的擺了一地,整個飛霞山莊好不熱鬧。吳夫人滿心滿眼的望著大門,焦急地走來走去,而蕭燁則滿麵紅光的與賓客們談天說地。公孫璃站在蕭沛的身後,心裏一直記掛著小荷,不知道她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你等的人馬上就來了!”
蕭燁戲謔的說道,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沒緣由的話說的她發愣,不等回話,隻聽司儀高聲唱到:
“四公子蕭涵到!東海夜明珠一顆,玉如意一對!”
卻見眾人簇擁下,有一個披著墨色鬥篷的少年迎門而入,隱隱的燈光下卻見明眸皓齒,笑臉盈盈,線條分明的五官與蕭沛略有幾分相似,周身有一股桀驁難馴,這到與蕭沛表麵上的溫潤如玉不同。想必這位便是四公子蕭涵。吳氏欣喜地站起身來,飛奔到少年的跟前:“涵兒,你終於回來了,為娘想的你好苦啊!”說罷,輕顫著肩膀,掩麵哭泣。那少年移步上前,輕擁著吳氏,輕聲地說著什麽,應該是在緩緩的安慰。
“你不上去和四弟好好敘敘!”蕭燁邪魅的瞟了我一眼。
“公子多想了。梨兒身份卑微,怎能癡心妄想,隻求公子能垂憐,讓梨兒能貼身伺候。”她實在不想多惹事端,一臉討好,心裏雞皮疙瘩起了落了一地。天可憐見,真正的梨兒癡心一片,終究不過含恨而終。情愛啊,總是容易讓人著迷,飛蛾撲火。可是自己又有何資格去批判梨兒的愛情,曾經的她也是那般癡傻,總以為情定終生,熟不知癡傻的隻她一人。
“多年未見,二哥別來無恙啊。”
“四弟長高了不少啊!”
不知何時,蕭涵已然來至蕭沛跟前,玉帶速發,彎腰作揖,身後有人上前解下了他的鬥篷,不經意之間,他掃了一眼四周。蕭沛含笑著邀請蕭涵坐下,兩人痛飲了幾杯,場麵甚是兄友弟恭,十分讓人羨慕。
“瞧,蕭家兩位公子雖多年未見,然甚是親密,蕭家果然是書香世家啊!”人群中有一位長者撫須稱讚,惹來四周一片讚歎聲。多年來,這種做作的場麵已然使我厭倦,便趁人不注意,瞧瞧溜出了宴席。
與熱鬧非凡的中院不同,許是家丁與丫鬟們都去中院幫忙,此時的東院異常靜謐,我步入甬道,穿過花圃和假山,飛快地向偏房走去。飛霞山莊與上京的王府格局大致相同,家中主人居住在正房,東西屋一般為客房,南屋居住著侍從或者雜役,而粗使丫鬟則居住在南屋的耳室。她剛到小荷的房門前,便傳來淒厲的呻吟和求饒聲。
“住手!”
“喲!我當時誰呢,原來是梨兒姑娘。怎麽著,又想逞英雄啊,正好,老娘可不怕你。”王大娘單手揮舞著鞭子,早上那隻被擰折的手用粗布吊著,發髻鬆散,時不時地喘著粗氣。而此時的梨兒被三四個老媽子架著,動彈不得,隻能任由宰割。
“王大娘還沒有消氣,是剛剛的梨兒孝敬不夠嗎?”她壓抑著怒火,緩緩說道。
“你是哪裏來的賤坯子,多管閑事,害的老娘在公子麵前出醜,比這個賤人更可惡,看老娘今天怎麽收拾你。”王大娘使了一個眼色,原本按著小荷的幾個老媽子拿起地上的木棍,狠狠的向我揮來,我閃身躲過了幾次,奈何重生之後還不太適應新身體,加之雙拳難敵四手,漸漸式微。
“王大娘饒命,璃兒有事稟告!”棍棒頻頻落下,公孫璃一陣吃痛。情急之下,隻能想出一計脫身。
“少跟老娘來這套,今天非打死你倆賤婢不可。”
“王大娘莫急,請容璃兒慢慢道來,倘若說的不好,各位大娘再打死我也不遲。梨兒從上次重病死裏逃生之後,早就看淡了一切,隻可惜了我父親留給我的那些珍寶,恐怕以後再也沒有人欣賞了。”公孫璃毫不氣餒,聲淚俱下,繼續爭取時間。果不其然,這些老媽子一聽是珍寶,麵麵相覷。見魚兒上鉤,公孫璃立刻趁熱打鐵到。
“梨兒的父親曾經是沁陽縣的縣丞,當年流民四散,我父親本想上書朝廷撥款,建幾處矮屋以暫時安置流民。可沒想到,那些流民忘恩負義,明明是天災害的他們無家可歸,他們居然將怨氣撒到我的父親身上,竟活活將我父親打死,而賑災一事便暫時擱淺。明明朝廷的撥款已經到了,我父親本想第二天就去買一些物資幫助那些難民,真是沒成想啊……”說道動情處,她潸然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在王大娘的衣袖上,心裏暗暗佩服自己,原來她的演技也能如火純青。王大娘不耐煩的拉扯著衣袖,推搡著眼前這個“淚人”。
“我年幼喪父,實不敢拿著朝廷賑災糧款四處招搖,便找了個可靠的人,將它折現,藏在一個地方。我實在不是福澤長壽之人,留著那些錢財也無用,不如孝敬王大娘,這樣梨兒也能給我的父親積德了。”
公孫璃拉扯著王大娘的衣袖,嚶嚶的哭泣,偷偷用眼角瞟她了一眼。有飛來橫財,這等天上掉餡餅之事頓時令她麵露喜色,不過瞬間,她複有陰沉著臉。
“一派胡言,這般鬼話連篇,你若是有財寶,何苦來當個丫鬟。行了行了,今兒個也教訓夠了,你們幾個先回去吧,老娘我還要好好說道說道這兩個丫頭。”
王大娘一臉傲嬌,叉著腰,話語中斬釘截鐵,剩下的幾個老媽子麵麵相覷,奈何聽命於人,也不得不遵命行事,冷哼地瞪了一眼地上的丫頭,甚是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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