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遇忍下笑意，招了服務生過來加菜。

    沈安安扭捏了一下，也不客氣，菜一上來就動筷子。

    他們坐在進門靠窗的位置，外邊有人進來，很容易就瞧見了。

    前一刻哈埋頭苦吃的沈安安突然停下來，半抬著頭，拿筷子的手一下揣緊。

    鄭子遇順著她的目光回頭看過去，就見今天早上在安安公司見到的那位女同事挽著一個男人走進來。

    瞧見那個男人的麵容後，鄭子遇的眉頭也蹙了起來。

    沈安安把筷子放桌上“啪”一放，橫著臉要站起來。

    被鄭子遇將手一握。

    她氣憤難當的直視鄭子遇：“我就說她耍了陰謀詭計！她偷我的方案！”

    和羅莉一起進來的人是今天早上和鄭子遇同去沈安安所在公司開會的，鄭子遇的同事。這件案子本來是鄭子遇全權負責，隻是鄭子遇前幾天傷了手，這個同事就被派過來，幫助鄭子遇處理項目。

    “隻是朋友吃飯，你有什麽證據？”

    “還要什麽證據？有這樣巧的事？”

    看著他們從另外一邊的樓梯上去，沈安安忍耐不住，站起身就要追上去。

    鄭子遇攔住她：“安安！”

    “你讓開！”

    “結賬！”

    鄭子遇喊了一聲，服務員趕忙跑了過來。

    鄭子遇把錢付了，拽了沈安安就往外來。

    沈安安不住掙紮：“你幹什麽？放開我！”

    “是我問你，你想幹什麽？”

    鄭子遇麵色冷了下來，眸子肅然望著她：“衝上去把人打一頓，還是罵一場？這對你來說有什麽實質性的效果？是能證明你的方案被她偷了，還是能扭轉你在公司目前的情狀？沈安安，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冷靜？”

    “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我跑了那麽多地方，給人低頭哈腰當了那麽多次孫子才做出來的方案，憑什麽被人偷了，我還要抹抹臉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我怎麽冷靜？你告訴我怎麽冷靜？”

    她眼睛紅紅，鼻子也被凍得通紅，嗓音裏帶了哭腔，眼淚卻是沒有掉的，隻努力將兩隻眼睛瞪大了，撐著雙眸的碧海溫泉。

    鄭子遇到底心疼，歎了一聲，把她往懷裏帶。

    沈安安一隻手擋著，不要他抱。

    “有仇不報非君子！”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沈安安拽著他外套紐扣：“我現在就要報！”

    “你知道兩個月前，我為什麽會去哈爾濱？”

    沈安安以“你別想又要轉移話題”的目光凝視著他。

    鄭子遇笑笑：“哈爾濱的接洽項目出了問題？公司跟美國有個跨國合作案，誰能負責談下來，就能升上部門主管。而我，在美國待過一段時間。”

    “所以，你是被他們故意排擠去哈爾濱的？”

    鄭子遇不置可否。

    “就因為你在美國待過？”

    沈安安驚詫：“就算你去過美國，你有能力去參與這個案子，也不一定就會被你拿下來啊！退一萬步，就算是你拿下來了，對於公司來說，是好事一件不是麽？”

    “辦公室生存法則，要的不單單是你能否替公司爭取利益最大化，要的是，你能在自我利益提升的同時兼顧公司利益最大化。”

    “員工不替公司分憂，卻先想著自己，這是什麽道理？”

    沈安安搖頭，她不明白，她不懂。

    “不需要道理。”

    她茫然的抬頭看著他。

    雪越來越大，真是多少年未見過的情況。

    鄭子遇將外套摘下來，披到了她的身上。

    “先上車，我們要趕緊回去，再晚，路上不好開車。”

    果然他們到家不多會，外邊就已白茫茫的一片。

    “鄭子遇，我不懂。”

    他拍掉她身上的積雪，將她推進房間。

    空調一打開，兩人身上的雪花融化，眉毛頭發都是水珠。

    鄭子遇拿了吹風機來給她吹頭發。

    “個人利益在工作中不是應該放在最後？”

    “職場是角鬥場，人心茫然不知足。”

    她坐在梳妝台前，暖風與他的指尖在她發間穿梭。

    看著鏡子裏溫柔細致的男人，她恍恍道：“難道就不問對錯了麽？”

    “沒有對錯，隻有妥協或堅守。”

    她畢業後就進入了她老爸好友的公司工作，因隻是個小公司，接到最大的單子也就是鄭子遇所在公司的宣傳廣告。她工作的環境一直都很積極，同事友好，彼此奮鬥。她沒有遇見過為了實現個人利益而將公司置於不顧的地步。

    她不懂，也不想懂。

    垂著頭，纖細手指撥弄著他的毛衣下擺。

    “不開心？”

    她搖搖頭。

    靠過去，額頭抵在他胸口：“我隻是不明白。”

    鄭子遇將吹風機放下，手按在她背上：“安安，你不是不明白，你隻是不想麵對。”

    “為什麽人會這麽肮髒？”

    他笑了：“肮髒？”

    聲音像是浮在半空中：“是你的世界太幹淨。”

    “你怎麽了？”

    她伸手繞到他背上輕輕的撫著。她察覺到他神思的渙散。

    鄭子遇心念一動，那句話幾乎已到舌尖，將要說出來。卻隻是將她的指尖捉著，放在唇邊吻了吻，什麽都沒說。

    他搖頭：“睡吧。”

    擁著她，兩人共蓋一床被。

    外邊的雪越下越大，將枝條壓彎，將天地覆蓋。

    哈爾濱的冷是粗暴直接的降龍十八掌，上海的冷卻是殺人不見血的化骨綿掌。凍得骨髓都結冰了。

    “冷。”

    她往他懷裏縮，空調打到最高，還是凍得骨頭簌簌發抖。

    “鄭子遇，我就隻能吃這個啞巴虧了麽？我不甘心。”

    他呼吸暖融融的哄著她的額前發梢：“想贏？”

    “想！”

    “弱肉強食，你想贏，首先要有足夠的實力。再翻盤。”

    “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這個菜鳥，肯定比不上她那麽多年的老手！怎麽辦？”

    她憤憤那手指戳他的胸膛。

    他禁不住輕笑出來：“有句話叫，後來居上。我相信你。”

    “哼！算你會說話。我原諒你了。”

    他笑：“好，謝主隆恩。”

    她把手腳都伸到他睡衣裏，才覺得好過一點。

    他說得對，再怎麽介懷，羅莉才是促成兩方合作的那個人，她再鬧，沒有證據不但無法證明自己，還會被反咬一口說是嫉妒羅莉。想要不被欺負，隻有咬牙越過山，趟過河！

    她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埋在他懷裏，隻剩小半張臉留在被子外呼吸。像隻惹人愛的小鬆鼠。

    鄭子遇眼色似憐似愛，似愧似憂，他低頭在她白皙額上輕輕落了一吻。

    迷迷糊糊間，安安聽到有人在耳邊說：明天，有禮物。

    女孩子和小孩子是一樣的，聽到收禮物，都最開心。

    一早睜眼，沈安安就要找鄭子遇，枕頭邊上放著一張字條：禮物在冰箱裏。

    沈安安忙跑過去，將冰箱打開。

    登時十八條黑線從腦袋上掛下來。

    怎麽這麽二啊......居然堆個雪人放在冰箱裏......

    掏出手機來，沈安安滿懷感慨的發出一條短信：沒見識的南方人。

    便換了衣服要出門去上班。

    將出門時，收到鄭子遇的短信：打開。

    她著急趕車，就把手機往口袋裏已塞，沒再回去把堆成小黃鴨的雪盒子刨開。

    才進公司，就聽到大家在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麽。

    今天大雪，上海交通本就堵，路上被白雪覆蓋，雖有關方早就起來鏟雪做準備，遲到的人還是絡繹不絕。沈安安就是其中光榮的一員。

    她將圍巾帽子摘下來，湊過去笑問：“出什麽事了？”

    幾個圍在一塊的同事頓時做鳥獸散。

    沈安安剛從冰天雪地裏跑進來，一把火燒得周身寒氣都沒了。

    憤憤回到座位前坐下，剛要打開今天公司的郵箱來查看，有人倚在她辦公桌前，銀匙敲得瓷杯“當當當”響。

    安安抬頭瞥了一眼來人，咽下一個“忍”字。

    鄭子遇說得對，在沒有實力之前，她隻能韜光養晦。

    然而，來人卻不達目的不罷休。

    杯子裏的咖啡一晃，不客氣的撒到了沈安安白色的毛衣上。

    安安一下站起來：“喂！”

    羅莉站直身，朝著她輕蔑的一笑，大搖大擺就要走過去。

    沈安安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擋住她的路：“別以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我就好欺負了！”

    羅莉不以為然：“想怎麽樣？再打我一巴掌？來啊。”

    她把臉湊過來。

    沈安安嘔得要死，沒見過這麽可恨的人！

    手癢得直發抖，精神上砍了她一百零八刀。她念著“冷靜冷靜”，要坐下來。

    羅莉嗤笑：“沒本事就回去歇著，這大雪天，可不適合溫室裏的花骨朵跑來跑去。做了無用功不要緊，最要緊是......張嘴就沒人信，真是慘那！”

    方案果然是她偷的！沈安安氣得直發抖：“羅莉！”

    羅莉斜睨了她一眼，放下咖啡就往外走。

    沈安安一股火衝到腦子裏，明知道羅莉故意引她出去，雙腳不由自己的竟也跟了過去。

    洗手間旁邊的小陽台，羅莉抱胸看著沈安安氣衝衝過來，挑一抹諷刺的笑。

    “為什麽偷我的方案？”

    羅莉笑睨著她不說話。

    “你說！你不敢說？！”

    “偷？我從來沒有偷過你的方案。我不過是在你去詢問那些工程師的時候請他們多照顧照顧你，給你解釋得清楚一點兒，順便讓他們把你問的問題告訴我一聲。”

    難怪那些向來難搞的工程師不但不收她的禮，待她客氣，更觸類旁通的將一個問題擴展成多元化來解釋給她聽。沈安安一直以為是劉川風的麵子，沒想到是羅莉在背後搞鬼。她的確不是偷，卻比偷更惡心。

    將她的問題和答案整合，再匯總成自己需要的方案。怪不得羅莉的方案和自己的大同小異。

    “你！”

    沈安安氣得麵色鐵青。

    羅莉手指甲輕佻的在沈安安臉上刮過，湊在她耳邊，似諷似笑：“我就是要踩死你，你能拿我怎麽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