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外灘，雖冷，卻擋不住興致勃勃的遊人。

    臨近年底，返鄉大潮卷走了帝都、廣東的打工大部隊，昨天安安在微博上看到一關注的好友拍的帝都三環內的照片，那叫一空蕩蕩，北風卷地白草折。

    可是看看眼前......

    安安咳了兩聲壓壓驚：“鄭子遇，上海在外打工的人很多麽？”

    鄭子遇看著滿臉錯愕的小妻子，忍不住抬手在她毛茸茸的帽子上揉了揉：“嗯，很多。”

    安安垮著臉：“我還以為過年的時候外灘會空一點兒。”

    “跨年的時候人還要多。”

    鄭子遇把沈安安往自己身邊帶一些，免得被比肩接踵的遊人擠到。

    安安識趣的窩在他敞開的羽絨服裏，皺著眉頭：“手機不好玩麽？電視不好看麽？微博不好刷麽？都跑出來，不冷啊！”

    她說著，打了個噴嚏。

    鄭子遇把手套摘下來給她：“回去？”

    安安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冷都冷了，不從河東走到河西，我不服！”

    鄭子遇看了黃埔江一眼，幽幽道：“沿著外灘走一圈需要四個小時。”

    安安登時把脖子都縮了回去：“四個小時？”

    她冷得連四分鍾都待不住了。

    “有沒有捷徑啊？”

    鄭子遇道：“浦東和浦西都有輪渡，想去？”

    安安連連點頭：“冷不冷？”

    鄭子遇看她凍得紅通通的鼻尖，忍不住點了點：“有空調。”

    在南方的冬天，想活命，得靠空調啊！

    安安拽著鄭子遇往前跑：“趕緊啊！”

    跑出去幾步，被鄭子遇揪住，拎起來轉了個方向：“這邊。”

    安安正想要懟他，走得好好的，動什麽手。聽了這話，頓蔫兒下來，默默的把舌尖上的話咽了回去。

    從金陵東路輪渡站到東昌路渡口，下來，賴在鄭子遇臂彎上，走了大約十分鍾左右到著名地標東方明珠前。

    安安一路上都在“哇哇哇”，雖然哈爾濱的夜景也很不錯，可是跟外灘比起來，還是更震撼一些。相同的是，兩座城市璀璨燈光裏都掩映著百餘年前昏黃的時光，不同的是，作為當年遠東更大的城市，上海在日新月異裏迸發出更蓬勃的生機。而哈爾濱就像四季之末的冬，肅冷凝霜，漸行漸遠。

    “我剛剛都沒吃飽。”

    再度坐輪渡回到外灘，沿南京路走了一會兒，安安抱著鄭子遇胳膊，直勾勾望著不遠處燈光環繞的牌坊。

    鄭子遇寵溺的捏她鼻子，安安一笑，拽著他就往城隍廟跑。

    剛跑了幾步，她盯著前麵三個人，站住腳不動。

    “劉太太？她怎麽會.....”

    鄭子遇疑惑的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尹木，他的小女兒和一個穿褐色長風衣的女人。那女人不停的在說著什麽，情緒激動，伸手想要去抱尹木懷裏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一揮手打過去。

    尹木橫著臉，把小女兒放下來。

    小女孩張嘴就哭，推開想要安撫她的長風衣女人，轉頭就跑。

    安安忙快步過去，那小女孩一下撞到她小腿上，人往後跌。

    安安想彎腰扶她，卻被旁邊的遊人撞了個趔趄。

    鄭子遇慌忙上前一手一帶，把大小兩個女人都摟進了懷裏。

    “沒事？”

    安安搖頭，立即彎腰把奻奻抱起來查看：“奻奻有沒有事？”

    鄭子遇要順手把孩子接過來。

    半空中一雙胳膊伸來，比他更快，把哭喪著臉的小姑娘抱了過去。

    剛還憋著嘴的小豆芽菜忽“哇”的一聲，爆發出原子彈般的嚎哭。

    安安登時繃了臉，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湊過去哄哭得臉蛋通紅的小姑娘：“好好的怎麽哭了？是不是剛才哪裏撞疼了？”

    尹木抬眼看她的目光上微光閃爍。看向她身後的鄭子遇，那人一隻手環在她腰上，對他的窺伺，巋然不動，視若無物。

    尹木眼色隱沒陰沉。

    “奻奻？奻奻！”

    莊佳敏緊跟在尹木身後趕過來，就要伸手去抱哭得厲害的小豆芽菜。

    沒想到小豆芽菜把身子往旁側，扭著往沈安安懷裏躲。要她抱。

    安安張開雙臂要去接。

    鄭子遇在她之前，把人抱了過來。

    “是不是餓了？”

    大約沒想到自己會被半路截胡，奻奻水汪汪的眼睛直瞪瞪看著眼前的人。

    鄭子遇微微一笑。

    奻奻扭過去就要找沈安安。張開小胳膊要安安抱。

    鄭子遇道：“馬上過年，怕太久見不到安安姐姐？”

    他聲音輕緩，說的話也沒有什麽不對。可安安就是聽出來，他在威脅小朋友。

    沈安安向他看過去。

    鄭子遇笑得無害。

    奻奻憋著嘴，已忍不住又要哭。

    莊佳敏忽然正色道：“抱歉，這是我和我前夫、女兒三人之間的事，請兩位回避。”

    劈手就把奻奻奪了過去。

    奻奻登時爆發出激烈的哭喊，兩手抱著鄭子遇的脖子不放。口中不停喊“救命救命”。

    莊佳敏的臉難看到極點。

    她抱著不鬆手，陰沉著眼：“尹愛兒，放手！”

    奻奻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喊“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又和沈安安求救：“安安姐姐，安安姐姐.......”

    一邊哭一邊打嗝。

    安安實在不忍心，就要伸手去接她，鄭子遇撥開奻奻的小手，把沈安安一把攬住，與尹木一點頭，極快離開。

    “鄭子遇！”

    “這是他們三人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可是......”

    “沒有可是。”

    他從未見過的堅決，沈安安愁眉深鎖，身後奻奻的哭聲一張網似的，鎖著她不住往後收。

    城隍廟也逛不起來了。

    她從車上下來，一言不發，往樓道裏走。

    鄭子遇蹙眉看著她慍怒的身影，暗暗歎了口氣。

    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氣氛十分凝滯。

    “安安......”

    他試圖開口，電梯到站，她拔腿就走。

    鄭子遇握住她的手腕：“冷靜一點。”

    “除了這句話，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跟我說？”沈安安怒目相視，“冷靜冷靜，凍死你算了！”

    說完，用力一甩胳膊，把他的手震了出去。

    她不想和他吵架的，可剛才他就真沒看出來奻奻有多害怕？他是不是冷靜得連血都冷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看不出來，那位女士很想修複和女兒的關係？”

    “那你又看不看得出來，奻奻很怕那位女士？”

    鄭子遇盯著她：“你確定要為這件事和我生氣？”

    沈安安鼓著嘴，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她撥弄著圍巾，胸悶氣短。

    扭轉身就走。

    一眼看見家門前站著的人，沈安安腳後跟一縮，撞到了跟過來的鄭子遇身上。

    天殺的，今天諸事不利。

    沈安安半扭過臉，整理一下臉部肌肉，笑。

    卻見對麵鄭子遇眸子含笑的望著她。

    她瞪了瞪他。

    轉過去：“媽，你和鄭小姐回來了。”

    還未走到跟前，林美鳳忽然抬手甩過來。

    沈安安吃驚，忘了躲，錯愕下被人往後一拎。

    那一巴掌甩到了鄭子遇手臂上。

    “你還向著她！這個女人簡直不知廉恥！臉麵都不要了！”

    安安莫名其妙：“媽，要死你也讓我死個明白！我怎麽了又......”

    “你給我閉嘴！”

    林美鳳不是一般的生氣，揪著鄭子遇的袖管往旁扯：“你馬上走！現在就收拾東西給我滾！我鄭家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沈安安被罵得簡直摸不著頭腦，林美鳳劈手拽著鄭子遇往她身上招呼。

    “你走不走？走不走！”

    旁邊鄭小琪還在煽風點火：“娘娘你別激動，要是急得犯病，不是讓鄭大哥更難做？沈小姐，你就和娘娘認個錯，這事兒就過去了。”

    沈安安這心火一簇一簇往上冒。這人怎麽就這麽能吊人心火呢？

    “我怎麽錯了？”

    林美鳳打得大喘氣：“不到黃河心不死！”

    從包裏掏出手機，劈手丟到沈安安臉上。

    鄭子遇沒攔住，眼看著林美鳳手機砸到安安的眼睛。

    “怎麽樣？”

    眼睛酸痛得厲害，沈安安搖了搖頭，彎腰把手機撿起來，屏幕上是她從尹木車上下來的照片，她抱著奻奻，尹木伸手替她撥亂了的頭發和鬆垮的圍巾。

    她心一驚，雖自己清楚隻是朋友相處，卻不確定鄭子遇會怎樣想，忙向他看去。

    鄭子遇蹙眉，臉上沒有別的表情。

    他把手機還給林美鳳，神色肅然起來：“這些我都知道。安安和他隻是朋友。媽，你別想太多。”

    鄭小琪也在旁道：“我也和娘娘說，沈小姐不是那樣的人。鄭大哥又不糊塗。”

    她話裏有話，明知道鄭子遇的曾經，這一句，簡直紮到了林美鳳的痛處。

    林美鳳一下紅了眼眶，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將鄭子遇扯到身側，指著沈安安聲色俱厲：“滾！滾回哈爾濱去！”

    安安被她罵得已是忍耐極限，剛才雖鄭子遇護著，也還是遭了幾記打，委屈壓抑至極。

    她仰頭去看鄭子遇，鄭子遇因心知林美鳳這樣激動的原因，無法太過斥責她。隻好看著沈安安，希望安安能稍稍忍耐。

    沈安安看他的樣子，一艘船從懸崖上跌下去般，裂得粉碎。

    “我走！”她眼紅紅，掉轉身就走。

    “安安！”

    林美鳳一把抓住要追過去的鄭子遇，橫豎著眉眼：“鄭子遇！你是不是要操心死你媽？是，你就去！”

    她把手一甩，抹了把淚。

    鄭子遇左右為難，眼看著那電梯門一點一點關上。

    看著他的臉被關在外麵，沈安安蹲下來，臉埋在膝間就哭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