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他心裏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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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前麵的羅莉、尹木、劉川風聽到聲響,忙回過身來。就看到一旁端茶水的服務生傻呆呆站著。

    沈安安下意識拿出去擋的那隻手手背被熱茶澆了個透,立刻就凝出一片粉紅。

    凳子發出尖銳的響聲。尹木還未來得及從樓上走下來,那原坐在窗邊,融於窗霧的男人已極快走出來,三兩步到了沈安安跟前,一雙濃眉攢結成責備心疼,眸色如蒙微冷水色,又惱又似無奈的瞪了她一眼,拉著沈安安就走。

    “安安?!”

    尹木想要喊她,卻被劉川風搶了先。

    劉川風上前急道:“我帶你去醫院。”

    邊說邊攙了沈安安另外一隻手,就要把人往外帶。

    鄭子遇側身攔住:“不必客氣。”

    便將沈安安拽著往外走。

    劉川風急了:“你這是幹什麽?沈安安是我們同事!”

    劉川風並不清楚鄭子遇和沈安安的關係,他知道鄭子遇這個人,隻因木林和開陽設計曾有過工作上的往來。鄭子遇這個人在上次的案子裏很有些刁難沈安安。所以這會兒,劉川風是有點擔心著急的。

    “沈安安是我太太。”

    臉色微冷的丟下一句,鄭子遇不欲和誰多說,將沈安安抓著就帶了出去。

    他熟門熟路的帶安安去飯店旁配套的洗手間用冷水衝洗處理,讓她在飯店外麵的長椅子上坐著等,也不知從哪裏弄來的冰袋和燙傷藥,動作嫻熟小心的替她處理著傷處。

    沈安安始終很沉默,她安靜的任由他處置,安靜的看著他忙忙碌碌,安靜的看他臉上或惱火或擔憂或心疼的神色。

    她不知道這算什麽,擔心她,為什麽卻又放任她傷心。他是不懂女人的心,還是懶得懂她的心?

    要是前者,他又為什麽能輕易撩撥得她為他生為他死都甘願?要是後者,他現在又何必?

    輕輕吹著,他屈膝半蹲在她身前,小心用冰袋一點一點的冰敷。

    “所幸水不夠燙,否則,你這隻手要吃大苦頭!”

    聲調一貫的溫和,口氣仍嚴厲。將燙傷藥拿出來,他拇指碾著,在她手背上輕柔的抹開。

    一絲絲涼,一絲絲冰,似哈爾濱初春剛劃開的雪,放在手背熨帖著裹了一層又一層,早就快喘不過氣來的心。

    救贖著將要在冗長冬季裏溺斃的生靈。

    她眼中酸澀,看著他,看著他,就開始忍不住心酸難抑。這樣矯情,真是要不得。

    咬唇,將手一抬,就要往臉上抹。

    被他輕輕將腕子拿住,按在了膝蓋上。

    他抬頭,那雙喝斷的眸如風霜裏的冰刀,怒斬過來,嗓音也多了幾分克製:“手不要了!”

    沈安安扯了扯嘴角,將腕子從他手裏掙脫,一下站起來:“多謝你,我現在好了。”

    說著,就要走。

    鄭子遇臉上線條緊繃,他胸膛硬邦邦的,像是在竭力壓抑著什麽,他喊住她:“你要跟我鬧到什麽時候?”

    “誰說我跟你鬧?”

    她一氣轉過來,臉如凝霜,翻出皮夾,抽出幾張鈔票來往他身上丟去:“藥費!還有你剛才的手藝錢!”

    半昂著下巴,她態度強硬:“鄭子遇你聽好,你說不出個所以然,說服不了我,以後這就是我們的相處方式。橋歸橋,路歸路!你用什麽招數都沒用!”

    太陽穴裏藏著一隻猛獸,劇烈的跳動。

    鄭子遇垂在一側的手,拇指掐在虎口位置,以痛止痛。

    盯著她的目光幽深晦暗,常年不得見光的深澗山窟般。

    他嗓音一貫的壓著,似扣住弦的大提琴。隻這回這把提琴今天似未校準,微帶了沙沙的音色。他說:“你想要什麽解釋?我說,你確定你會相信?沈安安,你不是不知道我有過去。”

    說完,轉身就要走。

    安安定在那裏,回過神,快走兩步,攔住他的去路:“你什麽意思?現在是都怪我了?”

    “我承認我身上有太多問題。可捫心自問,我什麽時候刻意欺騙過你?我結過婚,我有戀愛史,你不知道?”

    “我知道?”

    沈安安簡直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兩隻眼睛紅得發出亮光來:“鄭子遇你要不要這麽無恥?我是怎麽知道的?是你老老實實跟我坦白的?早知道你是這樣子的人,我不會跟你來上海,不會嫁給你!臭王八蛋!”

    她恨得不行,提起腳來就能給他一拐子。

    相比她瀕臨暴跳如雷的躁怒。他黑壓壓的,就像是漫天陰雲壓在那一處,氣溫是低的,氣壓是窒悶的,再靠近一些些就會被無形絞殺般。

    他望著她,瞳眸似一把鑽子,能頃刻鑽到她眼眸深處去。

    呼吸低壓壓的,好像也沾了冷意。令人窒息。

    他嘴角往上一勾,襯著那樣黑不見底的一雙眼睛,既有奚落諷刺,也有無法掩蓋的陰鷙:“我從沒說過想要娶你。”

    這話一出來,不啻於石破天驚。沈安安隻覺得耳朵邊轟隆隆的響,幾個大雷炸響在眼前,把天地都劃分成了兩瓣。

    他這話什麽意思?竟是撕破臉皮,要跟她算賬當初她把他灌醉拐上床的事情了?

    可笑!可笑!是她開的頭,卻是他求的婚,他說要負責的!誰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了?

    她咧著嘴,當真就笑出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好!離婚!現在就去民政局!”

    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手上的痛也拋到了腦後,拽著比她高了一個半頭的男人就往外走。

    鄭子遇腦袋裏乒鈴乓啷的響,他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在耳中。不該說的。理智在不停的叫囂,停下來!住口!可那隻無形的手,那個無形的鬼瞬間占據了他的身體,動用著他的言行舉止。他還是他,他卻不是他。

    他哪裏舍得傷害她?

    “安安.......”

    後腦勺似被重拳狠狠一擊,他神智清明些,反過來握住她燙傷的那隻手手腕,舌尖凝滯沉重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沈安安被他剛才那句話打得幾乎形神俱裂,哪裏能察覺到鄭子遇的異常?她是驕傲自重的女人,能拋開臉麵來追著他跑,卻不容許她的感情和婚姻被他當做泥淖一樣踐踏!既然不願意,既然他把他們之間的感情、婚姻踩到腳底,她也沒有必要舍不得,沒有必要還跟他糾纏黏糊在一起!離婚!那就離婚!

    腦袋裏來回來回的充斥激蕩著這兩個字。

    “安安......”

    從後腦勺開始的痛,躥延到脊背,有一瞬間他幾乎要站立不住。卻還要顧及她手上的傷,身體一晃,在沈安安的衝動中,他頭撞到一旁的柱子,身體也撞了上去。

    “咚”的一聲,他能聽到耳中空蕩蕩的回響,他的腦袋是空的,他的軀體好像也是空的。

    她是真的氣極了,傷心極了,才錯手將人推出去的。

    手上一落空,沈安安也怔忪了。

    雖她力氣在尋常女孩子中算是不小,可在鄭子遇手底下,也向隻有她輸的份兒。可現在,她竟把他推搡了出去。

    聽那聲音,他額頭是磕到圓柱上了。聲音不小,也不知傷著了沒有。

    她愣在那裏,嘴唇闔動著想要問,可又無法放下對他的不滿怨恨。

    正當沈安安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有人極快過來,擔憂的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鄭子遇循聲看過去,眼前人景重疊,影影憧憧,依稀是尹木和沈安安的那個男同事趕了過來。

    也不知他們對她說了什麽,她先掙紮著不肯走,後怨恨又擔憂的看了他一眼,扭頭便與那兩人離開了。

    鄭子遇側身靠在圓柱上,好一會兒,那痛楚與散亂才消退些。

    他的藥放在包裏,包在座位上。

    扶額,往洗手間去借著冰涼的水澆得神智清明些,他緩緩往回走。

    一起的幾個同事早付完賬,坐在那邊等他。見他過來,喊了聲“鄭總監”,便按照之前說好的,起身往約定地點去。

    鄭子遇慢走一步,眸色深沉的往飯店二樓入口方向看了一眼,覆壓下眼中複雜神色,與同事一道離開。

    沈安安被尹木和劉川風帶回來,正好上菜。

    席間,羅莉知道她和鄭子遇竟是夫妻,免不了一陣冷嘲熱諷。

    安安滿腦子都是她那一推,鄭子遇腦袋撞到圓柱上發出的一聲響。從聲音上來判斷,他應撞得不輕。

    一側是恨他,這幾個月來竟隻有她一個人入戲深,他卻那樣看輕她;一邊又對自己下手重感到愧疚擔憂。

    尹木和劉川風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中也都懷著心事,不好過。

    一席飯,隻有羅莉是吃得痛快的。

    飯後,再將各自的資料看了一回,收拾妥當,往盛旭的臨時辦公樓去。

    到了樓層,從電梯出來,尹木慢走一步,讓劉川風和羅莉先過去,把沈安安帶到了一旁。

    安安臉色仍不大好看,情緒不太集中。

    尹木看了她好一會兒,問:“好點兒了?”

    沈安安看似在整理懷裏的文件,聽到他問,卻是眉光一凝。

    削白的指尖停在藍皮夾上鋒,一動不動。

    “我不是想說你,可是安安,不論是朋友還是同事,我都不得不提醒你,今天說是盛旭負責人想要在四方會談上了解案子詳情,不如說,這是一場選判。你應該知道,雖然我們和福龍簽訂了合約,福龍應該將案子交給我們來做,卻也不是必須交給我們。福龍與盛旭融資是板上釘釘的事,既然如此,盛旭就有絕對的話語權。他們要說換人,換公司,我們沒有說‘不’的權利。”

    沈安安微垂著頭,她的情緒影響到工作,她也感到很抱歉、懊惱。

    深深吸了口氣,她仰頭看向尹木,勉強自己扯出一點兒笑容:“對不起尹總,我會努力的。”

    尹木搖了搖頭,看她的目光仍顯嚴厲:“我說過,我不在乎過程,我要的是結果。沈安安,如果你沒有把握,不能很好的控製自己理智清晰的對待這個案子,現在就走。”

    她麵色白得,跟紙片人似的。風一吹就能倒。

    尹木心裏有些擔憂,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分,對她太嚴酷。

    卻見她目光晃了晃,風中之燭般,不但未滅,反而越發旺盛起來。那一點光,蓬勃得亮眼。

    她用力點了點頭:“我會拿下這個案子的!”

    尹木不覺笑了,抬手在她腦袋上輕輕一按,眸光如水:“好。我期待你的表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