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壯士扼腕然並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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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進了電梯,帶著壯士扼腕的沉重。

    跟下一秒就要上斷頭台似的。

    鄭子遇背在身側的一隻手掐著另外一隻手的手腕筋脈,十字刀式,阻止血液倒流,就能阻止一切,包括已經發生的事一般。

    可他明知道什麽都阻止不了。

    這種無力感再度襲來,似曾相識,呼嘯張著青麵獠牙,直衝腦門。他眼前出現一個男人的模樣,白臉白皮,赤/裸著上身,衝他發笑。手裏的針管泛著光,毒蛇齒關上的毒液,正低著罪惡的銀光。

    “鄭子遇?鄭子遇!”

    接連兩聲呼喊,將他從如墜冰窟的死亡之境拉回來。鄭子遇定了定神,看到電梯壁上倒映出來的,他的樣子,臉色發白,額上有細密的一層汗。

    眼梢微轉,就看到她擔憂的凝視著他的目光。

    那目光就像是寒冬臘月裏正午的陽光,驀然驅散了一切惡與寒。

    察覺到他的視線,她很快將轉了轉眼珠子,佯裝在看旁邊的電梯鍵。

    沈安安心頭一跳一跳的,跟做了賊似的。她知道啊,知道自己跟他鬧離婚,跟他要崩,再這麽春心蕩漾,那不是犯賤麽?可誰能告訴她,要怎麽對他做到心如止水?她不見著他的時候,拿把大刀揮舞作勢喊打喊殺,滅了他鄭家滿門的勇氣都有,可一見到他,跟氣球被紮了一個小小孔,怎麽自我膨脹都膨脹不起來。

    誰先喜歡誰輸。徐有名同學說得對,在男女關係裏,女孩子打死都不能主動,越主動越不值錢,男人越不珍惜。就跟她這會兒一樣,哈爾濱菜市場的大白菜,十幾塊錢一大/麻袋。

    “你剛不是跟我說要和我談離婚的事情?快說!別浪費我時間!”

    底氣不足,氣勢不能弱。沈安安抬了抬下巴,扭過去,瞪大眼睛,掩飾內心的虛弱,大聲嚷嚷。

    鄭子遇如水的眸光閃了閃,他從口袋裏拿出手絹,在額上掖了掖,淡下來:“快到了,我送你回去。”

    沈安安不願和他共處一個環境,在同一座電梯裏她已覺得渡秒如年,還要跟他再一輛車裏,那還不如直接敲暈她來得省事兒。

    她冷著臉,道:“謝了。我有手有腳,還知道怎麽回我自己家。”

    “不客氣。”

    電梯到了,門一打開,他邁步出去,不容分說,甩下一句。

    沈安安氣笑了:“你麻痹的這是在耍我?”

    走在前麵的鄭子遇回頭,看向她:“我不開玩笑。你要是今天不跟我走,等你回哈爾濱的那天,也別想我會跟你一起回去。”

    總而言之,他麻痹就是拿離婚這件事勒住她了。

    沈安安火起來,真想脫了鞋甩他一臉。不離就不離,等她回了哈爾濱,他還能攔著她逍遙快活?

    要是在兩天之前,沈安安絕對拍拍屁股走人,連後腦勺都不給他看。

    隻是現在,她握住雙拳,抑製住下意識要往小腹上撫的手,僵硬著身體。

    她要生這個孩子,就要確保孩子徹底屬於她。離婚迫在眉睫。

    緊咬著牙關,沈安安重重踩著兩隻腳,跟鄭子遇去了停車場。

    她身體緊繃的坐在副駕駛,臉色凝重得像是要去參加葬禮。

    鄭子遇從鏡子裏瞥了她一眼,他眼底的眸色暗得厲害。一大片一大片,像是被濃墨染黑了的海洋。他當然知道她的抗拒和不耐。然而他無法控製自己想要跟她多相處一會兒的心。

    她在身邊,他才能從那卷土重來的噩夢困境中偷得片刻寧靜。

    她不是藥,卻是他的鎮定劑。

    “跟我一起,讓你這樣難受?”

    沈安安斜了他一眼:“難不成要我敲鑼打鼓給你來一首《好運來》?”

    鄭子遇笑了笑:“很幽默。”

    沈安安反口:“幽默你麻痹!”

    “不準說髒話!”

    “我說髒話怎麽了?你我誰啊?管得著這麽多麽?”

    “我管不著?”

    鄭子遇不明所以的輕哼了一聲:“誰管得著?你的尹總?”

    “沃日!鄭子遇你他媽的是來找事兒的吧!”

    沈安安深覺得自己脾氣已經好到爆炸,換了以前,早他媽一拳打爆他的狗頭,還能跟他在這裏嗶嗶?

    鄭子遇感覺到她越漸暴躁的情緒,眉頭蹙了蹙,眼底卻浮起了輕鬆笑意。他喜歡這樣真實的沈安安待在他身邊,令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塊冷掉的腐肉,而是也有著生命的一個人。

    可這樣一個鮮活的人,不該被他綁著。被他這樣一個要死不活的人困著。

    隻是短短的一段路程,她遲早要下車。

    他遲早要放手。

    鄭子遇眼底的黑暗卷土來襲,他微垂眼睫,穩了穩心神。

    “安安,我在開車。”

    沈安安下意識就要回一句“關我屁事”,不過低頭在自己肚子上掃了一眼......的確關她的事。她一人兩命,身價倍漲,可不能陪他玩死不死的遊戲。

    沈安安憋著一肚子氣,道:“快說!你再不說,我就跳車了!老子沒空陪你瞎幾把玩,你要實在無聊,我可以替你找你的小琪妹妹,前妻姐姐,還不夠,酒吧夜店,我幫你定位子!”

    她暴躁得可以。耐性向來不好,又被他跟拴在魚鉤上的螞蚱一樣甩來甩去,她還能坐在副駕駛上不動,已經是個奇跡。

    “你知道結婚證放在哪裏?”

    終於入正題,沈安安穩定下來:“在床頭邊櫃子第一排抽屜裏。”

    鄭子遇當然知道。然而他搖了搖頭:“我找過了,沒有。”

    沈安安眼睛一下瞪大了,半側過身來看向他:“不可能!上回你跟我說你有醫生執照,我開抽屜翻的時候還看到了!”

    鄭子遇說:“我以為你拿走了。”

    沈安安聲音都高了幾度:“我走得那麽匆忙,內衣褲能帶就不錯了,我帶個結婚證掛脖子上認證?!”

    鄭子遇眼光閃了閃,眉梢帶了笑意。

    沈安安話音落,才反應過來這話說得太不把他當外人,她縮了縮脖子,懊惱的扇了自己一嘴巴。

    “沒有結婚證,辦不了離婚。”

    鄭子遇道:“你有什麽想法?”

    沈安安一臉懵逼:“我能有什麽想法?能去警察局半個臨時結婚證什麽的,就跟臨時身份證一樣的那種?”

    鄭子遇側首看了她一眼:“你覺得呢?”

    沈安安垂頭耷腦的坐在那兒:“我覺得,估計不行。”

    她喃喃的,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聽到他說結婚證不見了,一時半會兒辦不了離婚,她偷偷的鬆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又感到失望,就好比臨門一腳,將要踢進那個球,結果球不見了的心情。

    “那該怎麽辦?就這麽一直拖著?”

    鄭子遇說:“離婚的事,要延後一段時間,不過,我同意暫時分居。等結婚證找到之後,再談。”

    沈安安低頭撥弄著兩隻手指:“要是一直找不到呢?就一直不離婚?”

    她說:“我不想耽誤彼此的時間。”

    車內瞬間靜默下來。隻聽到輪胎刮擦過地麵,發出的極輕微的聲響。

    安靜,安靜而壓抑。

    鄭子遇麵上的沉靜有龜裂的痕跡。他從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得不像正常人的臉色,聲線筆直,毫無曲折。

    他說:“你到了。我不送你過去,你自己小心。”

    沈安安被他說的一愣,抬頭往前看,可不正是她現在租住的小區入口?

    這個十三點,剛才東一個圈套西一個陷阱讓她上車,這會兒說變臉就變臉,要她下車就下車。

    沈安安憋了一肚子氣,把車門甩得“砰砰”亂響。

    車子沒有半刻停留,在她下車剛站穩的當口,跟屁股後頭有洲際導彈在追似的,一溜煙躥了個沒影兒。

    沈安安腦袋上都快冒煙了。

    她一邊往下壓著火氣,一邊自我勸說:“不生氣,老子不生氣,老子跟個煞筆生什麽氣?”

    臉上的紅暈卻蹭蹭蹭直往上躥。

    快要進小區門了,她腮幫子跟河豚一樣,越來越鼓。

    媽的,氣炸了!根本停不下來!

    鄭子遇將車子開得飛快,連闖了兩個紅燈,12分扣得精光。

    把車子往車庫裏一停,大步上樓。

    幾百階的樓梯,他到了所住樓層,早內外衣服都濕透了。

    林芳麗見著他不在家,過來替他收拾。鄭子遇雖是個愛幹淨的人,這段時間因身體不好,總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林芳麗拿了垃圾袋出來要扔,就看到他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子遇?!”

    林芳麗大驚,忙上前去撫他額頭,一手的汗。羽絨服都是濕的。

    她張嘴就要問,鄭子遇周身陰冷冷的,將她伸過來的手一下隔開,徑直往屋內走去。

    林芳麗愣了愣,隨即想起來,他今天是要去跟沈安安所在公司談一個什麽合約的。看他這個樣子,顯然是見到沈安安之後,兩人又鬧不愉快了。

    半拉長了臉,林芳麗跟進去。

    鄭子遇已換了衣服,正要去洗澡。

    林芳麗不攔著他,按捺著脾氣,坐在大客廳裏等他出來。

    稍後還有慶功宴要出席,他當然可以不去,卻不放心沈安安一個人麵對章潔。換上襯衫和領帶,他走出來,模樣比剛才好看多了,隻除了兩頰仍有些不健康的白。

    他去廚房間倒水,林芳麗看他有意避開自己,便跟過去,站在他背後道:“兒子,你跟媽談談。”(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