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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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子遇打電話來的時候,沈安安被人從地鐵上擠了下來。

    一隻高跟鞋被夾在地鐵門中,就在她眼皮底下呼嘯而過。

    她看著那隻高跟鞋,欲哭無淚。

    傍晚六點鍾左右,外邊天已盡黑,地鐵站仍是人聲鼎沸,不少人在等車。沈安安站在一側,左腳裸露在外,冷得她不停彎動著腳尖,似乎這樣蜷縮能聚攏出一點兒熱量來似的。

    不是不委屈,不憋屈,不惱火。

    可她自己知道,現在的沈安安,沒有資格憋屈、委屈、惱火。

    她忍著,腦門上就差刻個“忍”字。一隻手緊緊揣著包鏈子,一隻手牢牢抓著手機。

    五官緊繃,和下一秒就要衝上戰場和敵人廝殺一般。

    忽電話鈴聲響起來,投入在那種廝殺場景中的沈安安驀的驚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劉芳又打電話來改時間了。

    “喂?”她聲嗓幹澀,跑了兩三個小時沒喝過一口水,再加上緊張與壓抑,嗓音就跟年久失修的琴弦,幹啞難聽,且脆弱得下一秒就會斷掉般。

    鄭子遇定了定,才開口問道:“你在哪裏?”

    他不問“你下班了麽”,也不問“你是不是在路上”,而是問“你在哪裏”,好像猜到她已從“下班”這條正途走到了不可預知的歪路上。

    聽到他似了然的嗓音,沈安安有一瞬間的衝動,想要喊他的名字,想要跟他訴苦,話都已到了嘴邊。說出來,卻是帶著前所未有的平和。她道:“我還有點兒工作上的事要忙,可能會耽誤很久,你不用等我吃晚飯。”

    鄭子遇沒有立即就回她,而是等了一會兒,他有所預料般,說:“你不在公司。”

    沈安安沒有否認:“嗯,總之別等我。我掛了。”

    不等鄭子遇再說什麽,她把電話掛斷了。

    她可以跟他求助的,她還是他的老婆。

    她被人戲弄,跟自己老公訴苦,哪怕他們之間眼下也存在著矛盾,可畢竟他是她在這個城市唯一最親近的人。

    這不丟人。

    可是,沈安安卻不想。

    她不想事事都跟他匯報,尋求他的幫助。不,不隻是鄭子遇。誰都一樣。哪怕那個人是她老爸也一樣。

    福龍的案子,她一開始就很有信心,也堅信自己能做好。從初稿到最後完成簽約,投入運作,她都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卻沒有想過,這件事有多少人在背後幫她,推動她往前走。劉川風、尹木、趙幻環,哪怕是鄭子遇......在第一次碰頭會議上,章潔有意挑她專業上的漏洞,鄭子遇替她打了個圓場,轉過了話題。沈安安事後也品咂了出來。

    而正是因為這樣,羅莉不服,不快,心生怨恨。導致木林客戶信息泄露,劉芳企圖狀告木林,劉川風因此受到牽連。

    她不能什麽都靠別人幫,至少有一件事,是要自己去辦成的。

    就算是離開上海,她也不該是一個失敗者的身份,一個將別人拖下水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人的無賴。就算要走,她也要幹幹淨淨,昂首闊步的離開。

    不是她被上海折彎了腰,而是她選擇結束遊戲,她不玩了。

    呼嘯的地鐵進站,沈安安咬牙,昂首挺胸的跟著人/流往車上擠。丟了鞋的那隻腳腳尖踮在地上,冰涼冰涼,可她的姿態一點兒都不打折。昂首挺胸,活似大無畏的急先鋒。

    鄭子遇望著暗下來的手機屏幕,靜默的臉上一點一點蔓上黑暗,眸色幾度變換,越發幽深難言。

    收縮的瞳仁之後似壓抑著某隻猛獸。

    他極快打開微信,找到沈安安。

    她在一個小時之前發了朋友圈,是在靜安寺大雄寶殿外拍的一張照片。

    鄭子遇打了電話出去,邊說邊去拿外套和車鑰匙:“替我查通話記錄,是,一個小時之內的所有通話記錄。馬上。我要知道她去了哪裏。”

    從樓上到樓下,他坐進車裏的時候,來了一條信息,一長條的語言文字,是沈安安在一個小時之內,即她到靜安寺至離開,前往7號地鐵的所有通話信息。

    鄭子遇看著那轉換成文字的對話,冷峻的麵容一寸一寸龜裂開來,將手機往旁一扔,一腳油門踩下去。汽車如離弦之箭,呼嘯而出。

    而這時,沈安安已從9號地鐵下來,坐上預約的出租車,前往位於鬆江區三新北路900弄的泰晤士小鎮。

    肚子疼得有點兒厲害。

    她付了車錢,就近買了杯奶茶和一份炸雞,邊走邊吃。也管不了營養不營養,實在餓得慌。

    快到泰晤士小鎮930號的時候,手裏的炸雞和奶茶也吃了隻剩一口,秉著絕不浪費的光榮好傳統。

    沈安安站在門口一口塞進去,又就著奶茶咽下。才往頗有歐洲曆史感的建築物內走。

    鍾書閣被譽為“上海最美的書店”真不是沒道理,一走進書店,沈安安酒杯腳下玻璃地板後鋪滿的書海給吸引了。一側的九宮格裏都是書,穹頂也都是書。像她這種向不怎麽愛看書愛學習的學渣,都不自禁生出一種偽學霸的歡喜來。

    抬手拍了拍臉頰,拿出精氣神來。

    沈安安撥出劉芳的電話號碼:“劉女士?我已經到了。”

    劉芳道:“我現在不在鍾書閣。”

    嗓音慵懶,愜意。

    沈安安忍著一腔怒火,維持聲音原調:“那您在哪裏?”

    她彎腰,拔了一下路邊上隨便買的雪地靴,腦袋都在冒火。

    她說:“我在碼頭,你現在過來。”

    沈安安咬牙,應了一聲“好”,再從鍾書閣出來,喊了輛車,直接過去。

    這個時間點,碼頭早無人,起點點星火。亭子裏果然坐著一個人,身姿窈窕,背對著她。

    卻不像是劉芳。

    沈安安過去。

    臨水的亭子,在三月夜晚,冷得人哆嗦。

    那女人卻像是沒知覺一般,儀態極好,不似沈安安凍得把脖子都恨不得縮進寬大毛衣領口。

    聽到聲音,那女人動了一下,起身回轉過來。

    看到她的臉,沈安安詫異:“章經理?”

    章潔一笑:“劉姐臨時有事,先走了。她說你為了她的事,跑了大半個上海市,辛苦了,讓你吃了晚飯再走。都已經準備好了。”

    邊說邊越過沈安安往一側停靠的遊艇上走。

    沈安安這才明白,自己是被實實在在耍了。什麽機會?什麽取消上訴?都是劉芳替章潔變著法兒的戲弄她而已。偏偏她自己蠢,竟還一腔孤勇的以為自己是美國隊長,想拯救世界。

    “是你?”

    安安未動,回頭看著章潔的背影,直截了當道:“是你讓劉芳打電話給我,騙我去靜安寺,又把我喊到這裏來。”

    章潔唇畔的笑凝了凝,她轉身與沈安安對視:“你在說什麽?”

    螓首微側,臉上是疑惑與微笑。

    真是......端莊優雅,優雅得很欠扁。

    沈安安覺得自己快要壓抑不住滿腔亂躥的洪荒之力,臉上出現了不大正常的紅暈。

    她咬著牙根道:“別再跟我假惺惺!上一回在慶功宴上,就是你用手段害我進了醫院!今天又讓劉芳戲弄我!包括福龍地產的方案,在盛旭一說要修改設計圖的時候,現場施工就出現了坍塌,哪裏來這樣巧的事情?”

    章潔臉上的笑一點一點收起來,視線定在沈安安憤怒的小臉上,裝模作樣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沈小姐,你跟劉姐之間的矛盾,還希望你有足夠的冷靜,別遷怒到旁人身上。”

    她說得無辜,可那眸子裏的譏諷與得意,卻一點兒都不掩飾。

    沈安安氣得快要炸掉了。

    她不是會跟人玩陰謀陽謀的人,章潔笑裏藏刀,三言兩語在替自己摘擇幹淨的同時,每一個字眼裏夾雜著對沈安安憤怒的嘲諷,更令沈安安感到怒火燒頭。

    她說:“你明不明白,你自己心裏有數!沒膽兒的東西,敢做不敢當!”

    她話音不好聽,章潔像是好耐性被消耗光,一瞬間也拉下臉來:“你是在跟我吵架?”

    沈安安冷哼一聲:“有種的,你跟我打一架!”

    章潔精致的眉峰一邊往上挑,似無形中有一根絲線拽住了似的。滿目毫不掩飾的鄙夷:“暴力?然後再讓鄭子遇去警察局把你保釋出來?”

    章潔蹙眉奚落:“你也就這點本事。”

    沈安安立即道:“那也好過你這種敢做不敢當的縮頭烏龜!”

    “nonono,”章潔纖白的食指在沈安安麵前緩慢的晃了晃,她紅豔的唇再度彎了起來,眸中諷刺的看向沈安安,“這叫謀略。”

    聲音壓得很低,如風一般,婀娜吹拂到沈安安耳畔。

    安安幾乎是立即就要跳起來:這個碧池,她承認了!果然都是她做的!

    恨自己沒有打開手機錄音功能,把她的話都錄下來。

    像是看透了沈安安的所思所想,章潔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裏,怡然自得道:“就算你把我說的話都錄下來了,也幫不了劉川風,幫不了尹木,更幫不了你自己。沈安安,老實告訴你,我就是要弄死木林。”

    他媽的,沈安安一口氣衝上來,差點兒沒忍住,一拳揮過去。

    她怒極:“有什麽事你衝著我來!”

    章潔冷哼,不屑的掃了她一眼,雖矮了沈安安幾公分卻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氣韻:“不急,你要是不乖,一副棺材少不了你。”

    她說話聲音慵懶自在,慢吞吞的,滿帶上海自矜的調子。可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卻都張揚的閃著寒光,隻要她想,就能一刀斃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