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躺沙發上等鄭子遇，竟等睡著了。

    睡夢裏，有紅燒豬蹄、醃篤鮮，醬香大骨、爛糊麵。

    沈安安流了一哈子口水，被她老爸的奪命驚魂call給吵醒了。

    沈父在電話那端大嗓門喊她的名字。

    沈安安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思維還留在一桌桌的夢中好菜上。忽聽她老爸平地一聲吼。

    她耳膜都快被震破，從沙發上摔下來，連滾帶爬爬起來。

    “爸！人正睡覺呢！”

    沈父扯著嗓子喊：“睡個p！都幾點了你還睡！”

    沈安安一看表，六點五十。

    她抹了抹下巴上的口水，四周一溜，沒瞧見鄭子遇。

    不禁腹誹他說話不算話，還說半個小時就回來的，這都得好幾個半個小時了。

    沈安安坐在地上，後背靠著沙發，有氣無力的：“好端端的，你又打電話來訓我。是不是又喝醉了？”

    沈父果然大舌頭。

    “好閨女！老爸對不起你啊！老爸沒給你找個好媽，也沒能給你找個好對象！你是出了狼窩又掉進火坑裏！都是老爸沒用......”

    老頭子說著說著，還哭起來。

    沈安安也是無奈：“爸，你別哭了啊，一把年紀了，也不嫌丟人。你還在外麵吧？”

    沈父登不滿意了，沈安安都能想象得到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樣。

    他直著嗓子就喊：“我丟什麽人？老子行得正坐得直！一沒嫖/娼二沒吸/毒！”

    沈安安聽他喝醉了在電話裏說胡話，也有點擔心他一個人在哈爾濱，順著他道：“是是，你就一正人君子。”

    又和他開玩笑：“爸，你一喝酒，文采都好了一壺。說話還押韻呢！”

    她老爸在電話那端毫不含糊，踩著一層台階就往上爬。自吹自擂，就差搭個台子唱出“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沈安安好笑又無奈，聽到門口有動靜，起身要過去。

    就見鄭子遇提著大包小包進來，沈安安指了指手機，走到一邊。

    沈父自誇了一陣，突然降下音調來，跟沈安安說：“安安啊！爸告訴你個事兒。”

    邊說邊打酒嗝。

    沈安安偷眼瞧鄭子遇開餐盒，竟是上海菜！

    她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急急要讓她爸趕緊回家去，她好掛電話開吃。

    剛要催，沈父忽然哀哀的哭起來。

    沈安安被他哭得心急，忙問：“爸你又怎麽了？別哭啊！喝多少，就成這樣了？以前沒有的啊！”

    就聽她老爸一邊哭一邊說：“安安，你媽回來了！”

    沈安安到了嘴邊的話瞬間溜走。她臉上的神情也在一瞬間凍住了。

    僵硬了兩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爸，你剛說什麽？”

    沈父又在電話那端說了一遍。

    沈安安驀將手機掛斷，扣到了桌麵上。

    鄭子遇微詫，略抬眼睫，看過來。

    沈安安與他對視，很快收回視線，扭頭就往洗手間走。

    鄭子遇等了一會兒才走過去，就聽到裏邊“嘩啦啦”的水聲，夾雜著隱約、壓抑的啜泣聲。

    “安安？”

    洗手間裏沒聲音。

    鄭子遇又喊了一聲。

    沈安安才出來，臉上掛著水珠，眼睛紅紅的。她衝著他扯嘴一笑：“洗了把臉。”

    鄭子遇未拆穿她。

    看了她一眼，他抬首示意：“吃飯。”

    沈安安“喔”了一聲，跟著他走出來。

    中午跑出去見了冷靜，回來她就在沙發上躺屍，茶餐廳裏喝了半杯奶茶，肚子裏早空蕩蕩的能刮西北風。

    可她吃不下。

    鄭子遇給她夾了塊糖醋排骨：“等回上海，我給你做。現在，將就吃。”

    這菜味道還好，雖比不上鄭子遇的改良版上海菜，也能吃。

    她吃不下，是因她老爸的那通電話。

    媽媽，她七歲那邊她媽跟人跑了之後，就再沒開口喊過誰“媽媽”，直到跟鄭子遇結婚。

    她一直跟自己說，她沒有媽媽，催眠自己不在乎，久而久之，好像就真的不在乎了。可那就是塊表麵結痂，一戳還會流膿的老傷。好不了。

    她老爸喝醉了酒，也許會胡言亂語。可要是真的呢？

    鄭子遇看她心不在焉，是沒心思吃飯了。將一旁的甜品拿了過來，放到沈安安麵前。

    是加了紅糖水的甜味豆腐花。

    “沒買著鹹豆花，你先吃著，墊墊饑。等回了哈爾濱，你想吃什麽，再去吃。”

    沈安安心神不寧，沒注意聽他說話，胡亂點了點頭。就著他遞過來的勺子張嘴。

    含了一勺甜香在嘴裏，她忽然醒過神來。詫異的瞪著眼睛看鄭子遇。

    鄭子遇不緊不慢的又舀了一勺豆花遞過來：“擔心就回去看看。”

    “鄭子遇......”

    “你是我老婆，也是你爸的女兒。”

    沈安安眼圈一紅，沒臉的差點兒掉金豆子。

    “吃完。我剛訂了機票，還有三個小時。”

    她連連點頭，從他手裏接過勺子，自己狼吞虎咽起來。

    鄭子遇剛要說她，手機又響了。

    電話那端說了什麽，鄭子遇眉間微展，他聲音表麵沒變化，卻還是能聽到顯然的鬆懈。

    “好，我知道了。”

    不知對方又說了什麽，剛舒展開眉宇的鄭子遇又蹙眉，看了一眼裏邊在吃飯的沈安安，他壓著眼色：“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便把電話掛斷了。

    沈安安剛好吃完，擦了擦嘴問：“誰的電話？”

    鄭子遇說：“公司。”

    沈安安沒追問下去。

    鄭子遇讓她去收拾行李。

    沈安安歸心似箭，連連點頭去了。

    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兩人已經在機場。

    沈安安想再打個電話回去問問她老爸，撥了好幾遍，都是無法接通，又心焦又急躁的。

    鄭子遇買了兩杯熱牛奶過來，看到她坐立不安，將牛奶放到她手心裏，給她捂著：“坐會。”

    沈安安哪裏坐得住？

    “爸不接電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

    鄭子遇說：“可能喝醉了，正睡著。”

    這種可能性還挺大。沈安安也不是沒想到，就是不放心。

    “我眼皮跳得厲害。都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我這是右眼。”

    “上海人說，左眼跳失財，右眼跳躲災。不能作數。”

    沈安安不大相信：“真的？”

    鄭子遇笑撫她的腦袋：“真的。”

    沈安安勉強點了點頭。

    廣播裏在提醒登機。很快就要輪到他們了。

    沈安安聽廣播裏說前往美國，眼睛就往國際入口處看去。竟被她看到一熟悉的身影。

    她忙拽了一下沈安安：“章潔。”

    聲音壓低。

    鄭子遇並沒有多意外的表情，很平常的點了點頭。

    沈安安看看他：“你知道？”

    鄭子遇看過去的目光有些莫測高深：“咱們的孩子不能白白的沒了，總要有人付出點代價。”

    沈安安不蠢，這話一聽就了悟。

    “你是說......鄭小琪來找我，是章潔她的主意？”

    鄭子遇收回視線，抱歉的垂眸：“是我的錯，對不起安安。”

    沈安安是個豁達的人，孩子的事，她自然也傷心，可沒有緣分的事，過了也就算了，鄭小琪這會兒日子也不好過，她不拘著。鄭子遇提起，又說章潔也有份參與令她流產的事，她那樣小的腦容量，情緒發酵回味，竟來不及。

    呆呆的站著，是反應不過來的表現。

    鄭子遇彎腰，把她抱到懷裏。

    沈安安跟靈魂出竅，蕩悠了一圈又回來般，她眨了眨眼皮，手搭到鄭子遇肩膀上：“你別難過了，子遇。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

    劇情顛倒過來，她是受害者，卻還要安慰他。

    鄭子遇百感交集，忽然就說：“如果不會再有，怎麽辦？”

    沈安安被他嚇得一愣，以為她流產，落下什麽不孕不育的毛病來。轉念一想，醫生跟仲阿姨都說她恢複得不錯，上山打老虎都有餘。便以為鄭子遇是心理陰影爆發。

    她拍拍他肩膀，大氣的說：“那就人工！北京不孕不育專科天天廣告，我們也去光顧光顧！”

    鄭子遇險些被她逗笑。

    越發珍惜她。

    這邊章潔看到他們夫妻兩個，不著急過關，她和助手、保鏢等打了個手勢，邁步過來。

    站在鄭子遇背後，笑臉麵對沈安安：“回上海？”

    沈安安臉上一皺，推了推鄭子遇。

    鄭子遇這時也放開她回身。

    夫妻二人並肩跟章潔對視。

    章潔突然胃裏惡心，想吐。

    她忍了下來，笑得還是那樣大方美豔：“我也算是為你回的美國，不跟我道個別麽，子遇？”

    沈安安雖不很明白鄭子遇對章潔做了什麽，可沈安安知道，章潔離開跟她那無辜的孩子有關。

    她捏緊了拳頭，掩飾不住恨意。

    章潔美眸微瞥，笑道：“沈小姐很憤恨？這是什麽道理？舍不得我？我還以為，舍不得我的另有其人，沒想到卻是沈小姐？”

    鄭子遇垂手，將她的拳握進掌心。

    “再會。”

    他薄唇輕啟，吐出兩字，拉著沈安安就往另一側的通道走。把章潔丟在原地，一點臉麵都不給。

    章潔未料到他會這樣不留餘地，一時麵紅耳赤，氣得手腳痙攣。

    身後，剛去買了兩杯熱飲的冷靜過來，看到她站在這裏，不無好奇。

    “章姐？”

    章潔緩緩吐出一口氣來，臉上平息，才轉身過來。

    “你怎麽站在這裏？”

    章潔唇瓣微動，拉出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敷衍過去，昂首越過冷靜。

    冷靜莫名其妙，可人在屋簷下，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她要跟章潔過去，好奇的又轉首往剛才章潔瞧的地方看過去，隻看到人頭孱動，恍惚間似乎看到了鄭子遇的背影。待要仔細辨認，又沒了影子。

    或者，章潔剛才也以為是鄭子遇來送她了？

    冷靜若有所思的跟上章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