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衣帶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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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確定了楊慶並不是想要整個廣西後,廣西谘議局的鄉賢們,毫不猶豫地把靖江王塞進馬車獻給楊慶……

    反正還有他兒子呢!

    楊慶愛怎麽玩弄他隨便,哪怕玩死也不要緊,有他兒子備用,說到底靖江王隻是廣西維持割據的一個法理依據而已,但究竟誰是靖江王並不重要。朱亨嘉的兒子可以,朱亨嘉的兄弟也可以,甚至靖江藩的每一個宗室男性都可以,需要的話把靖江王兒子送給楊慶也不是不可以。

    話說後麵還有兩千多備用的呢!

    這種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可憐的朱亨嘉還能怎樣?在谘議局的鄉賢們回去後,緊接著就到王府逼他了,他還想掙紮一下,結果守衛他王府的侍衛們一起跪到他門前請他以大局為重,這些混蛋跪的時候手中可是拄著火槍的。最後他兩眼淚汪汪地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結果,說到底他和桂王一樣沒什麽實權,廣西的財政完全控製在谘議局的鄉賢手中,一開始那些外省官員在時候,靖江王還能說話管用,但後者被本地官員排擠得差不多以後,他也就完全變成傀儡擺設了。

    至於那些雇傭軍就不用說了,當然誰發錢就聽誰的。

    而這些鄉賢以桂林周邊為主。

    本來廣西核心也就是這一塊,桂林,柳州,平樂,就連南寧都屬於相對偏遠,所以他們同樣對拋棄潯梧二州不是很在意。

    後者倒黴就倒黴吧!

    這種事情隻要不是他們自己倒黴就行了。

    鄉賢嘛!

    難道還真指望他們有多團結?

    隻要不是自己倒黴,需要把靖江王獻給楊慶,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把大王打包,需要犧牲部分鄉賢利益,那麽他們也會毫不猶豫。

    哪怕他們知道楊慶是鈍刀子割肉。

    但是……

    隻要還沒割到自己身上就行。

    而且把潯州扔給楊慶,也就意味著把大藤峽這個泥坑扔給他,如果明軍能夠陷在這片崇山峻嶺,那麽還能給廣西士紳爭取更多時間,哪怕隻是苟延殘喘的時間。明朝的大藤峽並不僅僅是指大藤峽,實際上桂平以北整個這片崇山峻嶺統稱大藤峽,一直得到荔浦南邊,這片瑤民的聚居區已經折騰了大明朝快三百年,就連王守仁都沒解決,廣西士紳很樂意看明軍掉進這片綠色泥潭。過去這裏是以狼防瑤來壓製,明軍接管後那些狼兵肯定撤走,他們本來就是桂西土司以外派方式提供給朝廷的,而桂西土司和士紳已經結成同盟,他們支持後者控製桂柳等地。

    然後作為他們的屏障。

    畢竟土司們對楊慶同樣也充滿了警惕,這個權臣已經開始在雲貴進行改土歸流,雖然進行得速度緩慢卻一直沒停下,依靠著那些民兵化的舊衛所軍戶,一邊揮舞封爵移居平原的肉骨頭,一邊槍炮瞄準,的確成功解決一個個土司。這樣他早晚也得對廣西下手,這一點包括岑家在內這些土司們都清楚得很,但他們也都知道土司肯定得排在士紳的後麵,士紳不倒下是輪不到土司的。

    雙方是唇亡齒寒。

    就這樣廣西的局勢迅速穩定,就在狼兵撤離潯梧二州,然後明軍緊跟著接收的時候,靖江王也乘船開始了他前往中都的旅程。

    他大兒子以世子身份留守桂林。

    他大兒子比他名氣大得多。

    靖江王世子是朱若極,也就是清初和八大山人齊名的石濤,在現代一幅畫值幾千萬甚至上億的。

    “宗室中倒是頗多擅書畫者!”

    楊慶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名字。

    “畢竟以之前的製度他們也沒別的事情可幹。

    說起來這宗室確實對楚公有不滿的,但絕大多數真要說到恨您則未必了,朝廷過去對宗室看似優待實則視若賊寇。就是對賊寇的防範都沒有對宗室的防範更嚴密,說是藩王郡王天潢貴胄,但實際上不過是以城為牢的囚徒。說是一個個富可敵國田產多得嚇人,但楚公可以去問問福王他那幾百萬畝良田,一年究竟能給他多少收入?他那是封地,又不是真正就歸他所有了,而是這片地的稅收權就劃給他了,他隻有收稅的權力。

    但您別忘了,那稅是朝廷代收!

    是朝廷給他收,然後收了再交給他!

    他自己沒權力收。

    朝廷自己的稅都不知道有多少消失在過去的稅收體係中,更何況是給這些藩王代收的,福王那兩百萬畝封地一年理論上隻給他四萬多兩,但事實上就沒給足過。”

    黎玉田笑著說。

    “他們不是還有俸祿嗎?”

    楊慶說道。

    “的確,他們都有俸祿,可朝廷連前線將士的軍餉都發不出了,您覺得會給他們發足額的嗎?福王,蜀王這些家族之首的確有錢,但您覺得都繁衍幾千口了,那些奉國中尉們真就有錢嗎?他們的俸祿都是打折的,當年還用寶鈔時候,甚至隻有兩成是銀子,八成都是寶鈔,寶鈔後來是什麽樣子就不用說了。所以除了那些藩王郡王之類,那些最底層的宗室對您未必沒有感激之心,您並沒有讓他們損失什麽,他們很多人過去的日子甚至還不如現在,而您卻給他們解開了身上的枷鎖。

    您說他們是當豬養。

    可就算能衣食無憂,身上套著枷鎖的日子他們也未必喜歡啊。”

    黎玉田說道。

    “那為何宗室成眾矢之的,官民皆指其拖垮國家?”

    楊慶問道。

    “就像您說的,有些事情總得需要一些人來背鍋,大明之前的糜爛總得有個解釋,說因為士紳不交稅?過去誰敢說?誰說都是自尋死路!整個官場,所有士紳,全都靠這個維持好日子,敢說這個那是與天下為敵!說土地兼並?打擊土地兼並的海瑞剛當上巡撫就被轟下去,這還是神宗皇帝給他優待,要不然早被人給弄進大牢裏去了。張居正倒是鐵腕手段略微治理一下,僅僅是略微,剛死就差點被滅門!說商稅收得太少?揚州鹽商一年獲利千萬,交稅幾十萬,是少,可那個鹽商身後不是一堆實權官?張居正的繼任張四維的弟弟張四教就是揚州鹽商。

    敢收商稅的魏忠賢是什麽結果?

    真正原因不能說也沒人敢說,正好宗室這種最沒實力,也的確是有責任的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說他們吃垮國家就可以給國家的糜爛做出皆大歡喜的解釋,至於根源是不是真就是宗室,這個誰還會關心呢?”

    黎玉田說道。

    “你這樣一說我再看孝陵就覺得太祖在天之靈和藹得多了!”

    楊慶說道。

    然後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那麽靖江王來以後,就給他在南都找個房子,然後讓他安安心心住下好了,廣西那邊繼續讓他兒子留守著,什麽時候布局完成,讓他自己上書移藩就行。”

    楊慶緊接著說道。

    靖江王的命運就這樣確定。

    先來南京當寓公,當得差不多了就讓他自己要求移藩,他兒子不同意就是不忠不孝,就是謀反,然後朝廷的大軍就可以直搗桂林。反正隻要潯梧二州土改完成,尤其是把大藤峽這些瑤民解決了,有四個府的民兵為基礎,桂林,柳州,平樂這三個府也就是探囊取物了。拿下這三府再繼續進行土改,這三府土改完成,至少可以有幾十萬民兵可用,那些土司同樣也就是囊中物了,說到底他們手中也就那點牌能打。

    “那麽現在就看桂王了!”

    楊慶看著地圖說道。

    廣州。

    “大王,以老朽之見,不妨就去這南都走一趟,既然靖江王都已經前去了,大王不去終歸是不妥!”

    香山籍崇禎朝大學士何吾騶捋著胡子微笑說道。

    他身旁幾個鄉賢紛紛點頭。

    他們的節操肯定不會比廣西那些鄉賢更高,既然廣西的鄉賢會把靖江王打包送給楊慶,他們當然也能把桂王打包送出。反正桂王也一樣是有兒子的,有備用的就沒必要激怒楊慶搞得大家最後都不愉快,萬一明軍再封鎖虎門,那每天損失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象岡公,若楊慶扣押大王呢?”

    陳邦彥說道。

    “大王去則大義在我,不去則大義在彼!”

    何吾騶說道。

    桂王看著他一臉無語。

    那大義有個屁用,你們把我送給楊慶的確換了暫時的苟安,可我要被找個小院子圈起來了。那時候你們還一樣逍遙快活,我就得天天在那裏當事實上的囚徒了。

    這還得是楊慶心情好。

    他要是心情不好,哪天給我灌杯毒酒估計你們也不會為我報仇。

    “象岡公,想來您和諸位鄉賢不會不明白楊慶的用意,他不過是自度無力一舉吞並兩廣,故退而采取蠶食之計。他威逼一次,但所求都不多都在我們接受範圍內,我們不願意開戰就隻好接受,過些時候他就再逼一次還是如此,我們再接受,這樣一步步他就將我們的實力削弱。看看他在廣西所做的,第一次僅僅拿下南寧和廉州二府,利用靖江王的畏懼之心迫使其接受,如今不過一年多而已他就已經玩了第二次。

    靖江王就這樣一塊塊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封地。

    那麽下一次呢?

    楊慶是要柳州還是平樂?

    我們不能也這樣一塊塊地任其蠶食下去,上次他就已經逼我們交出了水師,且交出了香港島,結果讓南洋水師堵在了家門口。這一次他又附帶要雷州,他已經從靖江王手中得到了潯州,這擺明了就是要向我們桂藩擴張搞他那一套,我們與其這樣退縮下去,還不如對他強硬一次,以此聲援陛下。

    楊慶不會真打我們的。

    他隻是嚇唬我們,他的目的還是蠶食,真要與我們打起來,無論李自成還是張獻忠,甚至多爾袞都有可能趁虛而入,尤其此時他正與陛下僵持之際。”

    另一個廣東籍舊臣陳子壯說道。

    他和陳邦彥,張家玉合起來原本曆史上被稱為嶺南三忠,尤其是他在抗清失敗後死得最慘烈。

    他是被鋸死的。

    “若他真動手呢?”

    何吾騶一掃剛才的裝模作樣,帶著一絲冷笑問道。

    “若他真動手,我等就算為陛下還都盡一份力了,廣東兩衛五萬精銳豈無一戰之力?縱然不能北上南都為陛下效力,亦可使楊慶知天下終有忠義之士,我等皆先帝舊臣,又豈能坐視先帝之江山落入奸臣之手!”

    陳子壯說道。

    “一戰之力?那新安之戰結果如何?南洋水師就在虎門,香港之陸戰隊隨時可再登陸新安,更別說如今第十八軍已占領潯州,隨時可沿西江而下直犯肇慶,加上韶關前的,三路合擊廣州,老朽不知你那一戰之力從何而來?恐怕最後一樣要落得金聲桓的下場,那楊慶就算有不軌之心,但此時還是大明之臣,奉天子而召藩王大義在握,拒之即為不臣,老朽還不想頂著個叛臣之名身死人手!”

    何吾騶說道。

    “若坐視楊慶謀逆,則我等何以麵對先帝?”

    陳邦彥說道。

    “那楊慶可謀逆否?”

    何吾騶說道。

    “他若已謀逆還祭什麽仁祖?”

    陳子壯怒道。

    “那一切皆汝之猜測,難道你陳秋濤說他謀逆他就謀逆了?”

    何吾騶說道。

    “大王,虎門送來一人自稱光三公所遣來求見大王!”

    一個侍衛突然進來說道。

    一幫人立刻停止爭論,丁魁楚是桂藩在皇帝那裏的代表,他派人突然前來那肯定有重要事情。

    “帶他進來!”

    桂王說道。

    緊接著一個二十多歲年輕人被帶進來。

    “浙江生員姚啟聖見過大王!”

    他向桂王行禮說道。

    “免禮,姚茂才遠來辛苦,光三公有何事?”

    桂王說道。

    “聖旨到,請桂王接旨!”

    姚啟聖忽然換上一臉嚴肅說道。

    大廳內一幫人全愣了,包括桂王在內,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他撕開自己的腰帶,然後從夾層裏麵拿出一個油布包,緊接著鄭重其事地打開,把裏麵一張的確是聖旨慣用的織錦黃綾掏了出來……

    “桂王,請接密旨!”

    姚啟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