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全民公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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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之一幫人立刻回去串聯。

    四民大會理論上並沒有類似主席之類的負責人職位,隻有一個監國任命的總理大臣來為代表們服務,目前的總理大臣就是楊慶。

    但他隻是一個服務者。

    他無權管代表。

    他隻是受監國委托,在四民大會為代表們跑腿服務的。

    四民代表內部都是以某個受尊重有足夠威望的人為核心,結成一個個小團體,這是必然的結果,那麽多天南地北的人湊在一起,肯定少不了拉幫結派。然後這些小團體根據利益組成大的派係,在四民大會或鬥爭或合作,基本上就類似黨派,隻不過沒有正式的組織而已,不過這一天已經快到來了。他們這幫人任期結束後肯定會有人繼續留在南京,作為幕後勢力的代表,對下一屆四民代表進行指導或者幹脆說誘導,以延續其所代表的勢力對四民大會的影響。

    這就是標準的黨派了。

    而常設委員會的總計兩百九十九名代表,事實上目前根據利益已經分成了三個派係。

    保守派。

    也就是江浙士紳守舊派。

    不僅僅是那些江浙士子代表,也包括其他各省支持一些守舊製度的士子代表,甚至被他們收買的其他三民代表。

    這並不奇怪。

    四民大會製度運行到現在,士紳們早就找到了對付的辦法,雖然暫時不能實現他們追求的以土地來定資格選舉,但收買那些四民代表卻是很容易做到的。哪怕有針對性的法律也沒用,就像商人代表,某個士紳想收買他隻要高價買他的貨就行了,同樣對一個農民代表,隻要低價賣給他家土地就行。

    這些手段都會玩。

    這種情況下四民代表被他們收買一點也不奇怪。

    事實上四民代表早已經不是最初那種純粹以出身決定投誰票了,那時候就有支持士子代表的,這時候這種問題隻會更嚴重。這些代表被利益集團收買是必然的結果,楊慶不可能改變這一點,再完善的製度也沒什麽卵用。美國一大堆出身底層的總統一樣也是為財團服務的,甚至隻為財團服務,倒是一個億萬富翁出身的還多少考慮一下底層利益,美國人都解決不了的楊慶也解決不了。

    時間越久這個問題越嚴重。

    時間越久滲透越嚴重。

    最初的代表隻會根據自己出身為自己所屬階層代言,因為他們根本沒時間懂別的,三年後他們就知道為身後的金主代言了。一項製度無法抗拒時候,總會有人找出適應它並對付它的手段,以某個浪潮當年席卷世界之凶猛,不也沒擋住原本的敵人們適應滲透改變並蛀蝕毀掉它嗎?楊慶的四民大會無非一個倉促而就,拔苗助長般硬生生造出來的製度,既不完善也不科學,在這方麵表現隻會更差,抵抗力更弱。

    不過這並不能改變它的進步性。

    畢竟它還是有底線的。

    比如那些士紳想改成兩廣的鄉賢一樣土地定資格選舉,那就算被他們收買的四民代表,也不會答應這樣的要求。

    至少暫時不會。

    好吧,對這個問題楊慶其實心裏也沒底。

    開明派。

    也就是以蘇鬆等地代表為核心的與楊慶合作改革派,就像清末那些改良派一樣,但此時他們本身的實力並不足以壓倒保守派,好在有那些衛所改成的皇莊代表的支持,基本上可以維持勢均力敵。

    後者可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畢竟各地代表的選拔是以縣和衛為基礎,而大明目前足有一百多個衛級的民兵單位。

    他們是最支持楊慶的。

    他們也是楊慶在四民大會最重要的力量,而且最不容易收買,畢竟他們背後是皇莊,他們的生老病死都得在皇莊這個集體中。

    中立派。

    也就是王夫之這一幫。

    他們代表著湖廣和雲貴這三個相對來講,在朝廷實力最弱的省份的利益,不過並不是這三省的代表都是這一派的。實際上三派不能說是以地域劃分,更多是政治觀念,也就是繼續以土地為核心當地主,還是當新興工商業資本家,比如前兩派的核心都是南直隸和浙江人。這個問題在湖廣雲貴同樣存在,但相對於政治觀念分歧嚴重的江浙,這三個在朝廷相對弱勢的省四民代表團結性還是略高一些。

    畢竟他們的核心目的還是改變朝廷這種江浙為核心的政治格局。

    途徑就是支持楊慶。

    楊慶的改革有利於削減江浙在朝廷的主導權,為這些省份爭取到更多的官職,所以他們支持楊慶,希望目前以楊慶為主導的格局延續,新式科舉的分省出卷製度有利於他們。

    而皇帝會毀掉這一切。

    所以在對待皇帝上,那些支持楊慶的還沒動手,他們反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王夫之迅速就串聯起了五十多名常設代表,然後登上一輛輛馬車,沿著新修的公路向西而去。這時候丁啟相二人已經展覽到池州了,估計他們會在蕪湖與之相遇……

    “楚公,他們已經啟程了!”

    徐平對楊慶說道。

    正在暖棚裏種菜的楚公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擺弄他那幾棵反季節的西紅柿。

    話說這可是監國交待的重任。

    隨著離女皇寶座越來越近,公主殿下已經越來越難伺候了,不但要吃反季節蔬菜,要吃熱帶的水果,而且對巧克力需求量越來越大。正在以不準上床威脅他立刻派艦隊遠征南美去找可可種子,甚至還要他派艦隊去新西蘭抓恐鳥……

    她覺得那麽大的鳥一定很好吃。

    她倒是和原本曆史上的歐洲殖民者很有共同語言,幸虧楊慶告訴她的不是象鳥,可憐的象鳥從去年開始就再也沒有人看到過了。

    他這間暖棚是用木頭框架,然後鑲嵌玻璃製成,效果還是不錯,隻不過撐不住冰雹而已,好在冰雹不會在冬天出現,到夏天那些平板玻璃會拆下的。這東西目前依舊價值不菲,因為技術的限製,平板玻璃隻能使用鑄造法,實際上除了那些真正的豪門顯貴,或者皇宮這樣的,還很少有人舍得往窗子上裝,玻璃的主要用途還是鏡子和各種工藝品。

    尤其是彩色玻璃失蠟鑄造品。

    因為目前玻璃工業需要的純堿依然隻能使用草木灰製取,更高端的路布蘭法隻是剛剛試驗……

    這種食鹽製堿法需要大量硫酸。

    而硫酸的鉛室法同樣也僅僅是剛開始試驗……

    這是楊慶的最重要科研項目。

    倒不是說為了造玻璃,畢竟目前的玻璃貴點一樣賺大錢,老百姓用不起沒什麽大不了,大明更習慣使用瓷器,玻璃工業也用不了多少,而是棉紡工業越來越受純堿的限製了,這是必須大量使用純堿的。為此他甚至已經開始從倭國及越南進口草木灰,雖然江浙不缺這個,甚至可以說家家戶戶都能產,但架不住越來越多的紡織廠消耗啊!原本曆史上路布蘭製堿法也就是被這個狀況逼出來的,為了能夠有充足的純堿,法國人甚至跑到美洲進口草木灰。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路易十六開出一萬兩千裏弗爾的懸賞。

    最終結果就是路布蘭。

    雖然他還沒來得及從路易十六手中領到這筆獎金,後者就被押上了斷頭台。

    楊慶也是被逼的。

    雖然他可以說坐擁江南巨大的草木灰產地,但百分之二十的含堿量再加上生產過程中的損失,仍舊讓那些製堿的作坊產量越來越供不上紡織廠的消耗量。

    工業的瘋狂發展,正逼著他也逼著整個大明上下,全都在技術革新的道路上向前。

    而技術革新又推動工業發展。

    一個良性的循環已經形成,就連第一批專利都已經出現,整個大明最時髦的就是開礦,開工廠,搞貿易再加上搞技術革新。雖然真正的海外貿易核心仍舊是過去那些,但大明本身就是一個巨大市場,一個超過一億人口的巨大市場。這個市場的內部循環就足以支撐大明工業的狂飆,不說別的,就是那些原本穿不上衣服,但現在因為生活好轉有錢買衣服的貧民一人買塊布,都足夠讓所有紡織廠維持很長時間的高速發展。

    就是那些因為窮,用不起鐵製農具的農民,一家買一套鐵器,也足以讓鋼鐵業完成那臨門一腳。

    一戶十斤鐵還得十萬噸呢!

    工業geming後的英國,一年鋼鐵產量也無非就是這些。

    大明自己就足夠支撐一場工業geming,這個市場太龐大了,遠不是歐洲那些國家能比,當然,前提是能吃飽飯,有最基本的消費能力,過去的赤貧狀態是不行的。而楊慶這些年的改革目前來講就是最大限度解決了吃飯,並讓老百姓手中多多少少有了點餘錢,哪怕這些餘錢很多是他印的鈔票。

    但基本的消費能力具備了。

    鈔票有沒什麽大不了。

    自由兌換金屬貨幣本位,隻要能夠維持下去,紙幣的價值和金屬貨幣並無區別,現在連長崎的倭國商人都收龍元紙幣。

    更別說還有朝鮮,倭國這些周圍已經被打開門的市場。

    他用六年的時間,硬生生通過各種手段,從高端的金融,到低端的抄家,從開掛到老老實實種地,從資本主義到社會主義,總之可以說是不擇手段,終於才把大明推到了真正工業geming的臨門一腳,甚至很多人都已經看到了門裏的風光……

    然後皇帝回來了!

    你回來幹什麽呀?

    誰歡迎你啊!

    新興的工商業資本家不歡迎你!

    那些新興的工商業資本家們根本沒空跟皇帝扯淡,大家賺錢賺得氣都顧不上喘,你跑來搞什麽事情?你安安靜靜去死不行嗎?非要跑回來詐屍嚇唬人!我們都是分分鍾幾百幾千的銀子,哪有興趣跟你胡鬧?你這純屬搞事情啊!

    話說一路之上想弄死皇帝的那些人後麵有沒有這些人的影子,這個就真得很難說了。

    他們買國債是一回事。

    國債又不是不還,那國債是朝廷發的,是楊慶發的,最後楊慶肯定會兌現的,不過是一種長期投資而已。

    但皇帝真回來是另一回事。

    他們就是弄死皇帝,楊慶也一樣是會兌現他們手中的國債,這一點還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買國債並不影響他們半路把皇帝炸死,這完全就是兩碼事。

    軍隊不歡迎皇帝。

    軍隊上下隻認楊慶,楊慶給了他們目前的一切,朱家天子時候他們是窮軍戶,現在他們是最容易找媳婦的職業,他們天然地排斥朱家皇帝,後者給他們留下的傷害太深。直到現在也才過去不過六年,六年前是什麽樣子他們記憶猶新,他們可不想再回到過去那種飯都吃不飽的狀態,他們現在可是鯨肉罐頭管飽……

    偶爾也能吃別的肉。

    畢竟荒廢的河南很適宜放牧,而地瓜秧喂豬也不錯。

    他們現在最期待的就是皇帝暴斃的消息,甚至不惜自己去想辦法讓皇帝暴斃。

    平民同樣不歡迎皇帝。

    他們有什麽理由歡迎朱家天子?

    朱家天子在他們記憶中有的隻是苛捐雜稅,饑寒交迫,盜匪橫行,貪官汙吏土豪劣紳無惡不作,這樣的皇帝有什麽值得歡迎?

    老百姓又不是犯賤!

    說到底真正歡迎朱慈烺的,隻不過是一小撮野心家,還有同樣人口占比極小的大地主,就連小地主都未必歡迎他,畢竟小地主就意味著少不了麵對苛捐雜稅,小地主想在科舉上出頭明顯現在五科更容易。而這些歡迎他的野心家和大地主,能給他提供的幫助根本不足以讓他成功,更何況這些人做牆頭草也一向是很及時,就像衍聖公的臨陣脫逃一樣。

    可憐的皇帝終究還是太天真。

    他以為他是王者歸來,他以為阻擋他的隻有一個逆臣,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帝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拋棄,甚至成為這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的眼中釘。

    楊慶親自對付他?

    不需要,有的是人迫不及待地衝在前麵,他擋了太多人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