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一章 掏糞工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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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這麽說了,那軍隊的將領和士兵們哪還不明白該怎麽做……

    “這才是他的目的!”

    張國維看著外麵的街道歎息道。

    外麵已經是一片紅色,近衛軍的現役士兵,皇莊的退役老兵,那些預備役的民兵,全都是紅色的軍服,在舊的青色退卻後,紅色開始席卷這座城市……

    “廢黜昏君!”

    “公主繼位,我們要女皇!”

    ……

    他們的喊聲響徹天空。

    而隨著紅色的洪流向前,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那些普通市民也開始喊出了要女皇的口號,然後一支支同樣自發組成的遊行隊伍,也在這座城市的各條街道出現。甚至就連學校的學生都加入,整個城市正在逐漸變成一片沸騰,所有人都在向著禦街向著承天門匯聚,去向監國的坤興長公主表達他們的心願,希望公主能夠取代她那個昏庸無道的兄長,成為大明帝國的女皇。

    女皇完美解決所有問題。

    在經曆了這段時間的混亂和茫然之後,人們突然間發現,他們根本不需要為未來而擔憂……

    以前是公主統治國家。

    那麽以後還繼續由公主來統治國家就行。

    多麽簡單的事情,大家本來就這樣過了五年,而且眼看就進入第六年了,甚至第一批完全在公主關懷下的少年都成長起來,開始走向各個崗位成為國家的棟梁。那麽以後繼續這樣就行,繼續在公主的統治下,讓目前的幸福生活繼續下去。

    為什麽非得要一個男皇帝呢?

    為什麽不能由女皇統治呢?

    話說當初就不應該給李自成那一千五百萬,就不應該再管皇帝,甚至每年那一百萬石糧食都不應該給,早一點讓公主登基成為女皇,哪還有後來的破事,而且得少花多少銀子。不就是女主嘛!有什麽大不了的,隻要目前的好日子能繼續誰在乎什麽女主,當年唐朝那些世家豪門都能接受武則天,為何大明的百姓不能接受公主?武則天可不姓李,公主好歹還是先帝的女兒,好歹也是先帝血脈,這江山也還是姓朱的,豈不比當年的武則天更合適!

    這樣說起來這些年純屬腦子進水了瞎胡搞啊!

    全都是浪費啊!

    浪費金錢,浪費人力,浪費感情!

    總之什麽迎駕,什麽龍興天子全都是扯淡的,本來公主在南都統治國家就好好的,為什麽非腦抽一樣去把她哥哥迎回來?一千五百萬啊,結果就弄回一個添堵的,這段時間多少人為此憂心,害怕皇帝回來會毀了目前的好日子,這完全就是自討苦吃,花錢給自己找罪受!

    “他布局了五年啊!”

    呂大器感慨道。

    “他從當初推公主監國,就在為這一天布局了,為了這一天他忍了五年啊!真是太狡猾了,可是我依然不明白,他為何非要把陛下弄回來?他本來可以不用這麽做,他直接授意手下這麽做,一樣可以把公主推上女皇的寶座,可他為何非要花一千五百萬把陛下迎回來,難道他就是為了把陛下迎回來送上審判席?”

    他緊接著說道。

    然而張國維沒有回答他,而是轉過身拍了拍他肩膀。

    “我們都老了,已經跟不上這些後輩的想法了!”

    張國維說道。

    說完他轉身就要離開。

    “那就這麽算了?”

    呂大器愕然說道。

    “不然怎樣?公主終究也是先帝之後,這大明皇帝依然姓朱,女人就女人吧!就算是以後不姓朱,也不是咱們能看到的了,咱們能作為明臣而始終也算足矣,再說難道如今這地步了,你我還能阻擋這大勢?你此刻出去對著他們說一句,公主是女人不能繼承皇位,看看他們會不會把你踩死!”

    張國維說道。

    “公主乃婦人,牝雞司晨豈可乎!”

    外麵一個不知道從那裏跑來的腐儒擋在人群前高喊著。

    正在走著的那些近衛軍略微一停頓互相看了看,但後麵的人實在是太多,而且排的也過於密集,那些因為喊聲根本沒聽見的士兵們向前推搡擁擠著,前麵的近衛軍士兵根本就收不住腳步隻好繼續向前。原本是想從他身旁繞過的,但因為兩名士兵在擁擠中分開的寬度不夠,直接就把他帶倒在路上,而後麵的雖然看見了但卻在推搡中根本來不及反應,直接一腳從他身上踩過。至於再後麵的甚至根本就沒看見,正在高喊著群情激昂的士兵們誰關心腳下啊,然後就那麽一個個從他身上踏了過去。

    至於他的慘叫……

    那個根本就沒人聽到。

    他就像落在發洪水的長江裏一塊小石頭般無聲地消失在紅色洪流中。

    居高臨下的呂大器等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然後袁繼鹹也轉過身拍了拍他肩膀說道:“我們都老了,已經沒有力氣和他鬥下去了,公主畢竟也是先帝血脈,我們作為先帝舊臣能撐到現在也算對得起先帝了!”

    說完他也走了。

    呂大器苦笑了一下,最終也默默轉身離開。

    實際上他們這些人和李自成一樣都被楊慶硬生生耗死了,這裏麵就呂大器最年輕,但也已經五十多,而且身體一向不好,原本曆史上他在這一年病死貴州。而張國維也五十六,袁繼鹹五十八,顧錫疇過六十,薑日廣六十七,如果說最初他們都還算正當一個高級官員的盛年,現在真得都已經垂垂老矣。他們真力不從心了,他們跟楊慶這個小年輕耗不起,這個混蛋別說他們,就他目前狀態估計都能把他們的孫子耗死,這種本質的差距無法彌補。這次迎駕算是他們最後的努力了,如今雖然落得這個結果,但至少他們算是問心無愧了,皇帝自己作死,這個就不能怨他們了。

    他們已經對得起死去的崇禎。

    這些原本曆史上,這時候已經幾乎全死在抗清過程中的老人,就這樣黯然地開始了退場。

    而就在此時……

    霍邱行宮。

    寢宮院內兩軍對峙。

    “逮捕朕?”

    朱慈烺一臉懵逼地說。

    “是的,陛下!”

    他對麵的男子說道。

    “你是幹什麽的?”

    朱慈烺看著他身上,然後很突然地說道。

    “回陛下,我是殺豬賣肉的屠戶!”

    那人回答。

    “那麽你們是幹什麽的!”

    朱慈烺指著他身後那些武裝平民語氣陡然升高地說道。

    雖然都套著胸甲,但這些人裏麵穿的還是本來的衣服,因為倉促根本沒時間給他們準備統一的製服,都是自己身上的衣服套胸甲,比如那屠戶身上還都是油汙,袖子被豬油滲透得一片亮光。其他人也是如此,其中一個甚至依舊在散發糞臭,他們一個個都帶著各自職業的印記,亂哄哄地站在那裏,拿著武器昂然地看著他們麵前原本應該隻能仰視的皇帝……

    “我是貨郎!”

    “我是碼頭苦力!”

    ……

    然後他們紛紛坦然地回答。

    朱慈烺臉上的表情瞬間很精彩。

    “朕乃天子,朕乃大明皇帝,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你們逮捕朕?你們一群草民要逮捕朕?你們有何資格逮捕朕,朕是你們的皇帝,你們都是朕的子民,你們得跪在朕的腳下!逮捕朕?你們這是大逆不道,上天會懲罰你們,朕是天子,朕是天子,朕是你們的皇帝!”

    他緊接著發瘋一樣咆哮著。

    “陛下,你犯了叛國罪,我們以天下萬民的名義,以國家的名義,以法律的名義逮捕您!”

    他對麵一名帶隊的四民代表說道。

    “哈哈,真是笑話!天下人?朕乃天下之主!國家?朕既國家!法律?朕口稱天憲!你們,不過是一群刁民,一群反賊!你們和李自成一樣都是反賊,你們根本沒資格在朕麵前說什麽法律,你們是反賊,你們都是反賊!竇名望,你是護駕的,為何讓這些反賊進宮,朕命令你,立刻給朕拿下這些反賊,砍了他們的腦袋!”

    朱慈烺吼道。

    竇名望用憐憫的目光看了看已經明顯精神崩潰的皇帝。

    “陛下,他們是代表四民大會來逮捕您的,臣雖然有護駕之責,但隻是保護您不遭敵人傷害,四民大會不是敵人,大明士兵的槍口不會對準自己人的。您作為叛國罪嫌疑人,四民大會逮捕您去接受審判,這是符合法律的,我們無權阻攔他們,我希望您立刻命令禦營放下武器。他們不是大明的軍隊,也不是大明屬籍,隻是陛下私人的家奴,若他們敢於攻擊大明人民,那麽作為大明軍隊我們就必須予以消滅了。”

    他說道。

    他身後無數燧發槍舉起,密密麻麻的槍口對準了倭奴。

    後者驚慌地看著丁魁楚。

    丁魁楚幾個也傻眼了,他們這段時間因為封鎖,對外麵根本就一無所知,因為明軍控製行宮,他們被圈在寢宮的一個小院子裏,就是想跑都沒地方跑,竇名望帶著逮捕皇帝的武裝平民上門,他們除了麵對就沒有別的選擇了。

    “竇名望,爾等敢弑君?”

    錢謙益色厲內荏地喝道。

    “錢尚書,你也在叛國名單,還有你們都在叛國罪名單,陛下的罪名是否成立還需審判,但你們的叛國罪不需要審判,已經是證據確鑿。竇將軍,作為人臣你們的確不好逮捕皇帝陛下,但作為大明軍隊將領,你有義務為國家逮捕犯有叛國罪的官員和平民。那麽現在你還等什麽,難道錢謙益不是叛國罪的官員,丁魁楚等人不是叛國罪的平民?”

    那四民代表對竇名望說道。

    “逮捕他們!”

    竇名望向後麵一招手說道。

    丁魁楚急忙喊了一聲,他麵前的倭奴立刻舉槍,下一刻前麵驟然一聲炮響,一枚實心彈瞬間打在這些倭奴中間,然後帶著飛濺的血肉彈起,一下子從他身邊飛過。

    丁魁楚嚇傻了。

    “逮捕他們!”

    竇名望重複了一句。

    他身後明軍士兵立刻向前。

    “攔住他們,朕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膽量弑君!”

    朱慈烺咆哮著。

    他這時候精神狀態的確有點不穩定了,明顯有點發瘋的節奏,估計也是被這在他看來簡直匪夷所思的一幕給氣得,如果真是楊慶派人來灌他毒酒,說不定他還不至於如此失態,可這算什麽?一群賣肉的屠戶,小販和碼頭苦力,一群卑微的草民,一群根本就如腳下塵土的草民,就跑來逮捕他這個皇帝,這簡直就是荒謬,他可是皇帝他可是天子!

    那些倭奴麵麵相覷。

    不過他們手中槍並沒放下,然後眼看著那些明軍士兵走向自己。

    但也沒開槍。

    “保護陛下!”

    突然間毛奇齡大喊一聲。

    然後他舉起槍對準竇名望扣動了扳機,竇名望下意識地一側身,子彈從他不遠處呼嘯而過,但那些倭奴依舊沒有開槍……

    他們又不是傻子。

    他們不但沒有如毛奇齡所願開槍引發混戰,流彈打死朱慈烺,給楊慶栽一個弑君的惡名,反而在這聲槍響後,紛紛收起槍畢恭畢敬地站到一旁。

    “繳械!”

    竇名望喝道。

    雖然聽不懂,但倭奴們還是迅速明白他的意思,紛紛丟下了他們手中的槍。

    那些明軍士兵迅速越過他們,然後毫不客氣地把丁魁楚按倒,兩名武裝平民上前用手銬銬住,包括毛奇齡和錢謙益,還有齊王同樣也被他們這樣拿下。而朱慈烺憤怒地看著這一幕但卻再也沒有說話,他終於開始清醒了,丁魁楚等人徹底放棄了掙紮,麵如死灰地任憑那些人把自己銬起來拖走,倒是毛奇齡邊被拖走邊掙紮著朝他高喊……

    “陛下,您是天子,記住,您是天子!”

    他喊道。

    “廢話真多!”

    竇名望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拳。

    這家夥剛剛差點被擊中,正是挾怨報複的時候,常年征戰的他手勁比較大,一下子打得毛奇齡慘叫著噴出兩顆牙。

    “天子?早不是了!”

    竇名望活動著手腕冷笑道。

    而這時候兩個民武裝平民上前,也給朱慈烺戴上了手銬,其中一個邊給他戴手銬邊說道:“陛下,剛才沒來得及跟您說明白,小的是掏糞的,身上臭,您這尊貴的身體擔待些。”

    四周立刻一片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