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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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思清身姿修纖,隨著樂曲的旋律翩然起舞,足尖輕盈旋轉,裙擺隨著她的動作騰轉舒展開來,坐在上座的大皇子眼前一亮,麵露喜色地向前傾了傾身子,一反之前的的興趣缺缺。
周裴見狀暗自握緊了拳頭,十指深深摳著掌心,心口堵得發慌。這件廣袖羽霓裙是他送給沈思清的及笄禮,撚入了天蠶冰絲的蜀錦和外罩的飛雲紗皆是千金難得,更別有用心的是,裙擺的緙絲花紋鋪展開來是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
為了這件裙子,周裴花掉了全部的積蓄不算,還和母親預支了一年的份例,不是不心疼銀子,可看到沈思清收到禮物時的笑臉,卻又覺得值得。現下,沈思清竟穿著這件裙子來博寵,周裴隻覺得自己被狠狠摑了一巴掌,憤恨的同時,是洶湧而來的羞辱和踐踏。
“好!甚妙!”
恍惚間,耳邊的一聲低低的讚歎將周裴的神識拉扯了回來,他才驀然發現沈思清已經一舞結束,盈盈福身退了下去,大皇子目送著她下去換裝,靠回椅背上低聲讚歎著,還不忘詢問周裴:“早聽聞景國公世子家的大小姐是文采了得,本王還以為是個刻板無趣的,沒想到竟是這般的妙人!周裴,聽說你和沈四走得挺近,怎的也不知情?”
周裴聞言險些噴出一口心頭血,咬牙沉了沉心緒,方才壓低聲音回道:“我和沈家老四也隻是泛泛之交而已,況且我也眼拙得很,當真沒看出來沈大小姐還有如此才技。”
何止是眼拙,簡直是瞎了眼才對。
大皇子卻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自諷,聞言笑著輕嘖了兩聲,眼角眉梢皆是濃濃的興趣。
周裴垂首斂眸,掩下眼裏的陰鷙。
皇後體弱,深居簡出,宮務一直由沈貴妃掌管,今日是她主辦的宴會,又是替親生兒子大皇子選妃,故而才有機會坐在元德帝的身側。
沈貴妃看了看翩然遠去的沈思清,又看了看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的親兒子,嘴邊噙上了笑意,稍稍側過身湊近元德帝低聲笑道:“陛下,看來遠兒對沈家大姑娘中意得很呢!臣妾祖籍安城,與景國公雖非同宗,卻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若這兩個孩子有緣,倒也真是件美談。”
元德帝順著沈貴妃的視線看了眼容光煥發的大皇子,臉上也露出了笑意,“你的眼光向來不錯,隻是正妃事關重大,仍需謹慎為上。”
沈貴妃神色微頓,隨之心中湧上一陣大喜。事關重大?若大皇子一朝被立為太子,那麽他的正妃就是太子妃,是未來的中宮皇後,自然事關重大。
如此解讀元德帝的這句話後,沈貴妃勉力壓下心中的狂喜,連聲應下,再看折返回來重新入座的沈思清和諸位候選世家女時不免又嚴苛了兩分。
宮中的這場賞花宴元德帝留到了最後,給大皇子做全了臉麵,世家女們出宮不久,皇上看重大皇子,親自為其選妃的消息就傳將了出去。翌日,禦書房的桌案上又多了幾份請立太子的折子。
“以父皇的心思,是不會選沈思清為大哥的皇子妃的。”午膳後,兩人照例在禦書院的蓮池邊散步消食,此時荷葉的嫩芽初露,生機乍現,景致別有一番滋味。主要是身邊有這人陪著,就算眼前是一片深秋的頹敗荷塘,他恐怕也會覺得別有意境吧。
奈何沈成嵐天生缺乏情調,看到眼前的小荷尖尖角,滿心盤算的卻是何時才會開花何時才能采蓮蓬挖蓮藕,一種荷花百樣吃,城南滿香樓的荷花宴可是京中一絕。隻是聽到齊修衍的話,好心情打了折扣,撇了撇嘴角,道:“放心吧,我那個大姐和大伯母可不是省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油的燈,現下大皇子屬意沈思清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幾乎全城皆知,騎虎難下,為著沈思清的未來打算,大皇子這處高枝,她們定是要想方設法攀住的。我隻是好奇,大皇子中意沈思清的事是誰傳揚出去的?不會是你吧?”
齊修衍淺笑道:“我倒是這麽想的,奈何被人搶了先。”
沈成嵐好奇心大起,問道:“哦?是誰?”
齊修衍也不吊她胃口,解惑道:“這幾日沒來書院之人。”
周裴?
沈成嵐有些意外,“他能有這心眼兒?”
齊修衍忍不住輕笑出聲,“他的確是沒有這個城府,背後出手的其實是他大哥周簡。”
“周大哥?”沈成嵐更驚訝了兩分,“周大哥與我三哥私交不錯,因而我曾見過他兩次,看著是個很端方持重的人啊......”
齊修衍眼角抽了抽,“所以我說你看人的眼光向來不準。”
沈成嵐:“......”雖然不服氣,但好像真的如此,竟無法反駁。
“你也不用擔心,周簡這人城府雖深沉,卻是個講道義誠信之人。”齊修衍話音頓了頓,補充道:“前提是不涉及到他家裏人,尤其是周裴。”
喲嗬,還是個護犢子的。
想到自己給周裴眼睛裏扔的沙子心尖上戳的尖刺,沈成嵐皺了皺臉,歎氣道:“一早給周裴挖坑的,好像是我......”
齊修衍被她的包子臉逗笑,抬手用折扇敲了敲她的頭頂,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有你三哥在,自然會替你擺平周簡。”
“我三哥這麽厲害?”上一世因為種種緣由,她與三哥來往得並不多,更別提了解了,隻是最後遭逢變故時聽聞三叔三哥在外替自己一家奔走周旋,才懊悔沒有好好珍惜這份親情,這一世她不過是主動了一點,三哥就熱情回應,讓沈成嵐愈發堅定了鞏固親情的決心。
齊修衍點頭道:“論起護短,你三哥可是個中翹楚。”
想到自一同進宮後至今,三哥的種種維護,沈成嵐甚為讚同地點了點頭,滿心滿眼的歡喜,又想象了一番周裴現下該有的喪氣和憋悶,覺得痛快的同時,不免替三哥有些擔憂,畢竟周大哥是自家三哥的好友,若因為沈思清生了隔閡疏遠,實在是不值得。
齊修衍見她高興了一半就斂了笑容,心知她在顧慮什麽,便道::“若是擔心周簡會與你三哥之間因為沈思清產生芥蒂,你大可放心,據我所知,那日周裴從宮中回府後不久,周簡就約你三哥出來喝酒了。”
“你是說,我三哥一早就知道周大哥要這麽做?”沈成嵐知道三哥也對長房頗有微詞,可按照周簡的做法,若指婚聖旨宣下,沈思清沒有被選為大皇子妃,那麽,臉麵受損的不僅僅是沈思清,整個景國公府都要跟著一起被嘲笑,屆時,三房的三姐姐恐怕也要被牽連。
“我猜想,你三哥不僅事先知情,很有可能,他也給了周簡一些建議。”齊修衍想到上一世這位沈三公子的手段,不由得喟歎道:“你這個三哥,無論是眼光還是手段,都很了得,隻是可惜了,心無經世治國之誌。”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齊修衍誇讚三哥了,沈成嵐與有榮焉的同時,也對三哥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或許,除了祖母,三哥也會成為扭轉景國公府這一世命運的助力。
罷了,世上哪來那麽多的兩全之法,名聲受損與長房這顆毒瘤相比,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兩害相較取其輕。再者,名聲這種東西,最是牆頭草,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是史書,那也是滲透著上位者意誌的史書,何況是市井中的一時言論。
齊修衍見她眉宇間的執拗漸漸散開,心裏也跟著鬆了口氣。沈成嵐自幼跟著沈老國公習武學兵,後在軍中曆練多年,或許見慣了沙場上的血腥殘酷,卻遠不知朝堂上沒有血刃的攻訐殺伐遠比戰場上的更為陰險殘忍。上一世,他總不想讓她見識到這些下作的手段,怕她會因此看不起自己,最後這種想法讓他追悔莫及,悔恨終生,以致於他常常忍不住地想著,當初若早些讓她看清這些不堪,是不是就能多些防備,說不定就能避開那場生死暗算,而他們也不會陰陽兩隔......
“殿下?殿下!你沒事吧?”
齊修衍在一串焦急聲中回過神,入目就是沈成嵐一臉擔憂的鮮活麵孔,心神震了震,仿佛從夢魘中醒了過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一時想事情忘了神而已。”
見他臉色緩和了下來,雙目恢複清明,沈成嵐也跟著鬆了口氣,不忘念叨道:“過慮傷神,你也不要逼著自己想太多,若是有什麽事盡可跟我說說,就算我幫不上忙,你說出來心裏也能輕快些。”
齊修衍觀察到沈成嵐的耳尖泛紅,心中歡喜雀躍得不行,當即開口應下,又道:“日後可以與你三哥多走近些,有些事交給他定比旁人可靠。必要之時,你的身份也可以與他坦白。”
坦白的自然是她與親二哥調換身份之事。
沈成嵐現下已經不驚訝於齊修衍對自家三哥的信任了,因為她自己也覺得三哥越發可靠。隻是,想到上次跪祠堂時三哥抽她後腦勺的舉動,心裏不禁暗苦,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是冒名頂替的,不知道後腦勺要被抽多少下才能安撫得了三哥......
沈成嵐這邊下定了決心,要大義凜然地獻出自己的後腦上來平息三哥的怒火,市井中卻因為新出爐的一則傳言激起了千層浪。
原來,景國公府的沈大小姐在宮中賞花宴上穿著的那件舞衣是成國公府的周二少爺所贈,且兩人自小相識,青梅竹馬,或早生情愫。這不,沈大小姐前腳剛在賞花宴上豔驚四座得了大皇子的青眼,後腳周二少就病倒了。
傳言一出,驚起種種猜測,有罵沈大小姐見異思遷朝秦暮楚攀附權貴愛慕虛榮的,有罵景國公府家教失德的,還有罵周裴一廂情願剃頭擔子一頭熱的,等等等等,更有人以大皇子、沈大小姐和周二少爺為原型的寫作話本,愛恨糾葛的情節曲折離奇,沈成嵐讓牧遙偷偷買了兩本回來,一邊看一邊嘖嘖歎服寫話本之人的想象力。
倉山有耳?
沈成嵐翻到扉頁看了看,出聲道:“這化名還挺奇怪的。”
牧遙回道:“嗯,名字怪是怪了些,但他的話本卻是賣得最好的,好多書肆一上架就被搶光了!”
這麽兩本風月話本可就要五百文,足夠在滿香樓點一桌中等酒菜。嘖嘖,什麽時候京城百姓的生活如此富足了?
景國公府給子弟們的份例並不多,沈成嵐又素來是個錢眼子,除了吃,甚少舍得花銀子,得來的封賞也大都貼補到了軍中將士身上,是以對這種玩樂上的花費頗為小氣。
“這倒是個賺錢的好買賣。”沈成嵐習慣性地摩挲著下巴,思忖著是不是跟外院江管事碰個頭,讓他也找人來編些話本賣賣,王府名下也有書肆來著。
齊修衍寫好今天書院布置的功課,聞聲撂下筆搖頭輕笑,起身道:“時候差不多了,咱們這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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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嵐聞聲大喜,忙不迭扔下了手裏的話本。
今日他們要去城郊的廣源寺走一趟,查看寺中竹管引水的實效。
“京郊寧遠縣近十年來頻發疫病,且多在當下的春夏時節,我派人排查過,之前也借由去廣源寺的機會親自去看過幾次,覺得問題的症結應當是飲用水不潔導致,後來將廣源寺後山的山泉水引入縣內後,情況果然得以改善。”透過車窗,齊修衍給沈成嵐指了指不遠處的崔巍青山,道:“我早前向父皇呈了折子,也得到了朱批,隻是撥付的銀錢有限,隻有三千兩銀子,從青山山腳到寧遠縣內,引水水道少說也要二十裏,鋪設青石渠所費頗高,我與弘一大師仔細商量,最後便想到了用竹管暫代。這次去,一來看看用竹管替代的成效,二來合算一下成本,若可行,便要開始著手采辦竹管等一應用料了,到時候還得請三叔幫忙。”
沈成嵐早有打算替三叔爭取一番,沒想到不等她開口,齊修衍就主動提了出來,讓她心中甚是熨帖感動,又聽他在私下裏直呼三叔,又有些羞赧,紅著耳尖應了一聲,懇切地替三叔打包票,定然會把差事辦得妥妥的。
舉賢不避親,齊修衍上輩子踐行得徹底,這輩子更不打算改變。儲君之爭已經悄然拉開序幕,沈老國公一心想延續家規不牽涉其中,卻不知現下的局勢已與過去不同,軍中勢力已經被拉攏進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對峙之中,景國公府想要獨善其身,奈何蕭牆之內有長房這枚不安分的棋子在,注定了難以如願。希望這一世,沈老國公能及早認清這個事實。
“現下外麵流言滿天飛,祖父祖母卻沒有絲毫動靜,不知道是何打算。對了,賜婚的旨意快要下來了吧?”沈成嵐蹙了蹙眉,問道。
齊修衍點頭道:“也就這兩天了,據說沈貴妃原本很是中意沈思清,可她與周裴的流言一出來,沈貴妃就改變了心意,在工部尚書陳大人家的嫡孫女陳婉和忠靖侯的三小姐梁詩詩之間猶豫不定。”
一個是手握實權的閣臣,一個是在京軍擔任實職的武侯,無論選擇哪一個,都是得力的姻親。
論起家世,沈思清看似可與以上二人比肩,卻經不起仔細推敲。雖然是景國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父親又是世子,可現任的景國公夫人可是廖氏,二房三房同樣是嫡出,尤其是二房,與沈大爺在五城兵馬司掛著的指揮副使的虛職不同,沈二爺這個兵部職方司郎中可是實職,而且頗受皇上器重。另外,沈思清的外祖永昌侯府因罪被奪爵流放,不僅失去了助力,還有可能會成為拖累。
加之她與周裴之間的流言蜚語,本就帶著挑剔眼光的沈貴妃自然將她身上的不足無限放大,棄之也在意料之中。
沈思清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太想表現了,故而選了那件廣袖羽霓裙,豈料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隻是苦了祖母,不知要被大伯母如何煩擾。
齊修衍知道她擔心家裏,出聲寬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稍後見了你三哥,聽他說說家裏的情形。”
沈成嵐精神一振,“你請了三哥過來?”
齊修衍頷首笑道:“是你三哥先遞了帖子進來,說是咱們出府的話,讓你暫時先不要回家,約在外麵說話,我便讓他也過來廣源寺,正好順便一起看看竹管引水的情況。”
還真是想得夠周到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又到了每周三爆肝更新的日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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