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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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好衣襟後,邱博古轉身去了露台,對著遠處紅楓綠葉交疊的須泥山。

    阿悌轉身去燃起了自帶的鎏金飛鴻小銀爐,守了半天,溫杯又洗茶,沏了一壺他家少爺最愛的峨眉芽輕手輕腳送過去。

    “少爺,”他放下茶盤嘟囔道:“好不容易才等到徐莫文,都怪那個凶姑娘亂攪合。”

    “沒關係,我們還有時間。”遠處的山間悠然飛過一群白鷺,邱博古浮雲般的目光跟隨著晃動的白點。

    “少爺,”阿悌撓撓頭,對自己今日扮演的‘幫凶’角色有點疑惑,“這個徐公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假冒朝廷命官的詐騙犯,會不會是弄錯了?”

    “阿悌,壞人不會在臉上寫著‘惡’字,是不是他正是我們要查清楚的事。”邱博古拿起茶盅輕聞茶香,眉頭舒展如雨後晴天。

    阿悌沒有再多嘴。不久前,有人專程去告訴他家少爺:上屆春闈科考之際,居然有人膽敢冒充朝廷命官,在外行騙謀利。

    因為這個消息的來源,隻是某位青樓客的酒後失言,而且此人目前下落不明,他家少爺便決定親自來安遠一探究竟。

    雖然線索有限,他們花費多日,還是等到了來賣字畫的徐莫文。按照他家少爺的計劃,先由他扮成多金又無腦的紈絝公子,引誘徐莫文上鉤。隻不過……想起那個攪局的‘正義凶姑娘’,阿悌歎了口氣。

    ·

    向春一口氣跑出街市,麵對著完全陌生的環境時,才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熱汗,感覺到嘴裏有什麽刺拉拉的東西,吐出來以後才發現:居然是兩根金燦燦的金線。

    三隻丸子換了兩根金線,老天也不算虧待她。

    向春沿著街市往回走,順便找找哪裏有當鋪?在靠近‘久住探榜狀’的時候,她不由警惕起來,發現完全沒有邱博古和阿悌的蹤影後,才匆匆地走了過去。

    糖人老頭用完了麥芽糖,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去,看見她歡喜地招呼道:“丫頭快來,我給你留著糖人呢!”

    老頭隻顧著忙也沒看見向春和邱博古的雞飛狗跳,從小木櫃裏麵拿了一大一小兩個糖人給她。

    “嫦娥和兔子!”向春高高興興地和老頭道了別。

    她拿著糖人一路找當鋪,終於在街角看到了一家‘廖記解鋪’。

    鋪子裏齊胸高的櫃台後麵坐著一個山羊胡的老頭,尖削的臉上都是幹巴巴的褶子,用詢問的眼神盯著她。

    向春掏出一根金線放在櫃台上,認真看著老頭的表情,“這個,值多少錢?”

    老頭向前探出身體,瞪大眼睛看了看,又用兩根手指拈起金線摸了摸,慢吞吞地說:“這是金姑子用手反複撚出來金線,做成衣裳不得了,這麽一根賣不出價錢。”

    “能賣多少錢?”

    “五十個銅板。”

    “好歹是金的,才五十個?”

    “已經不少了,你到別家去問問……”

    “好吧,兩根都給你。”

    走出當鋪時,向春懷裏多了一小串麻繩穿著的銅錢。她不停用手摸著肚子前麵硬硬的一圈,一百文!

    已經有好久沒見過這麽多錢了。

    離開了安遠城後,向春舉著糖人跋涉在須泥山上。長路漫漫,她餓得前胸貼後背時開始舔那隻玉兔小糖人。

    舔完以後,就看見了等在村邊大青石頭上的順順好好。

    “大順,小好!”向春揮了揮亮晶晶的嫦娥。順順好好從石頭上跳了下來大叫:“姐!”順順沒站穩,摔了個屁蹲,沒事人一樣爬起來繼續跑。

    “疼不疼啊?”跑到跟前時,向春問他。

    “不疼,我的屁屁刀槍不入!”大順急吼吼伸手往上夠,“姐,把糖人給我……”

    向春把嫦娥給他,摸摸他的腦袋說:“這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回隻有一個,你和小好一塊吃。”

    “哦,”糖人比大順的臉盤子還要大,他拿著嫦娥和小好一起商量:這半是你的,下麵是我的……”兩根小舌頭,一路走一路舔。

    夜幕降臨。牆上掛的鬆脂燈忽明忽滅,雖然不用花錢,但是味道大黑煙濃。

    順順好好在炕上頭碰頭地睡著了,向春抱膝坐在炕沿上想心事:她去向能仁家幫廚要早出晚歸,雖然二嬸早就說過可以幫忙照看雙胞胎,但是中午那頓總不能一直白吃白喝。

    一百文就在她手邊。向春解開麻繩,數了五十枚出來,剩下的重新係好。

    五十文給二嬸,還留五十文應急。

    可是家裏連門鎖都沒有,這筆錢應該藏在哪裏呢?老鼠會叼遇水會鏽,向春琢磨了半天,終於還是決定,隨身帶著最安全。

    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喝完稀粥後去了向二嬸家。向春謝過二嬸還了衣裳,留下了五十文後又踏上了去安遠城的山路。

    因為起得早走得快,向春到的時候,住在向家的舉人公子們還沒有出門,整個院子裏都是文縐縐的說話聲。

    向春在水井邊上洗碗,聽見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特別清晰悅耳,而且每當他說話的時候,其他的人就會馬上安靜下來。

    經過昨天的事後,向春已經明白了向能仁對汪素蘭說的那番話中的意思:這些租客中有一位旬公子,他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夏卿野,奉皇命微服私訪,探尋蘭芝棟梁之才。

    向春飛快地用絲瓜絡洗好碗,放進籮筐裏送去灶間。走到半路時,從垂花門裏麵傳來一陣笑聲,身穿長衫頭戴紫紗方巾的舉人公子們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向春站在原地,看著一群高矮胖瘦的人嘰嘰喳喳地朝門口去了。

    她發現所謂的舉人公子,並不真的都是‘公子’,裏麵有一多半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大叔,跟她想象中很不一樣。

    在一群綠葉大叔的襯托下,被簇擁著的旬公子顯得異常俊朗,溫潤的氣質,像生長於蘭澤中的芳草般渾然天成。

    旬棠在不經意中,看見一個麵生的姑娘正默默地看著他。她像一株清晨的蘭草,懷裏抱著滴答落水的竹籮,挽起的袖管外露著一截乳酪般細白的手腕,活潑潑的眼神就像會說話。

    旬棠對向春有禮地笑了笑,和大家一起離開了。

    向春因那笑容微微發愣,這個萬眾矚目的夏公子為人很和善,一點架子都沒有。這才是大家風範,比傲慢無知的邱博古不知道好了多少!”

    收拾完灶間,向春跟著陳媽去買菜。

    出了大門,陳媽邊走邊回頭說:“春子,我和夫人商量過了,以後買菜的差事就交給你來辦。”

    向春拎著竹篾大籃子跟在後麵,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很高興。買菜不是件難事,還能漏下油水,陳媽竟然願意放手。

    “恩,我知道了。”向春心裏美美的。

    出了工字巷就是集市。走著走著向春抬頭一看,前麵又到了‘久住探榜狀’。她腳下一滯,連忙問道:“陳媽,我們要去哪兒買菜呀?”

    陳媽指著遠處說:“這附近賣菜的都聚在七步巷裏,再走一段就到了。”

    向春的心跳得有點亂,這個意思是說:以後每天她都要從‘探榜狀’門口走兩趟?

    這個發現讓她不安,雖然向春覺得自己沒有錯,但咬壞了人家那麽貴的衣服……萬一邱博古存心計較,讓她賠錢或者當丫鬟,那可就麻煩了。

    每天兩趟……向春忍不住四處張望起來,肯定還有別的路走吧?

    時間尚早,集市上人不多。

    快到‘探榜狀’的時候,向春叫聲‘陳媽’,趕上去跟她並著肩走,順手舉起竹篾籃子擋住了臉。

    探榜狀的二樓上,阿悌提著一個鏤雕澤鹿的銀薰球,站在半開的雕花木窗前。微苦清涼的甘鬆香慢慢飄散在空氣裏,他家少爺不喜歡香丸外層焚燒時的煙火氣,所以要散一散再放進屋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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