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長月微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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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罷,李未陽原本和謝顏一起等著樂嵐回來,可左等右等總也見不到人,他等得急了,便往寢殿的方向找了過去。
卻不料正撞見這劍拔弩張的一幕。
丹渚轉過身來,冷冽的氣息幾乎在一瞬間盡數收斂而去,眉目間又恢複成一派祥和,他斂了斂衣袖,彬彬有禮道:“李公子。”
李未陽看向站在丹渚身後的樂嵐,她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瞟向了別處,模樣看起來不大愉悅。
他道:“我有些事情要同郡主商議,天師在此,不知有何要事?”
“無甚要事。”丹渚狀若無意地動了動眸子,道:“公子既有話與郡主相商,貧道便先告辭。”
李未陽說了聲“真人慢走”,回頭去看樂嵐,隻見她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裏,似乎沒吃到什麽虧。
他上前問道:“剛剛那人有沒有為難你?”
樂嵐道:“沒有。”
他又問:“他在這裏攔住了你?”
她想了一想,丹渚的模樣不像是事先便埋伏好的,方才的相遇純屬巧合,便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有意針對便好。
他稍稍放下了心,笑道:“你在信上火急火燎地要我快些回來,說有急事要同我商量,是什麽急事啊?”
樂嵐抬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沒什麽。”
這態度不對勁啊。
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旋即想到她與天命司素來不大對頭,方才和丹渚打了個照麵,難免心情低沉,便想逗她一逗,故作神秘道:“你猜我過來時見到了誰?”
樂嵐把目光轉到廊外的竹子上,沒搭理他。
一時冷場,李未陽隻能自問自答,說道:“是宋三公子。他與蕭銳一起,正在向連懿公主請教如何博得美人芳心,公主問,若是他的意中人和他的儒經手抄孤本同時掉進了湖裏,他會先撈哪一個,你猜那呆子是怎麽答的?”
……
他大笑道:“他說他要先向聖賢請罪,再去翻翻書,看看聖賢書裏是怎麽說的,這呆子哈哈哈……”
樂嵐忽然開口了:“把你腰上的東西還給我。”
李未陽笑聲一頓,“什麽?”
他的腰上隻掛了一枚佩飾,是那日斧師山上樂嵐給他的護身符,小小的玉虎玲瓏可愛,他回去讓人編了絛子,在上麵綴了流蘇,每日隨身帶著,愛不釋手。
他取下玉虎,在手中把玩片刻,說:“你要這個?”
樂嵐朝他一伸手,意思不言而喻。
他帶著玉虎後退一步,道:“這可不行,送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她道:“你還不還?”
李未陽不依不饒:“不還。”
“確定不還?”
“當真不還。”
樂嵐劈手就過來奪,他腳步向後一撤,把玉虎高舉過頭頂,仗著自己身高,她夠不著。
正洋洋得意著,樂嵐照他腿上踢了一腳,沒使多大的力度,但足以讓李未陽吃痛彎腰,她伸手去撈自己的護身符,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撒手。”
“不撒。”
“你撒不撒?”
“就是不撒。”
“你信不信……”她正要威脅,抬頭卻撞進了他的眼裏,仿佛撞進了一池的瀲灩湖光,李未陽輕笑道:“你生什麽氣呢?”
她一時失了言。
他把她上下觀摩了片刻,見樂嵐的耳珠漸漸紅了,他握著她的手,卻仿佛握了一塊炭,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
幾乎是畏罪一般地鬆開了手,他向後退了一步,咳嗽一聲,遮掩道:“我見你信上言辭懇切,一定是有什麽急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回來那兩天有些急事需要處理,一時沒顧得上問你,是我的失誤。”
一麵說,一麵不著痕跡地把那小玉虎又戴回了自己腰上。
樂嵐把手收在身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往哪放,目光在四下胡亂瞟了一會,才找著了自己的舌頭。
“也沒什麽要緊的事,我們家新來了一個人,和斧師山有些關聯,興許你會想見見他。”
李未陽恍然“噢”了一聲,笑道:“等回去吧,回去我一定登門拜訪。”
氣氛莫名尷尬著,附近傳來幾句叫喊聲,是連笙挨完了訓,過來找她了。
所幸謝顏並未問起她換個衣服怎麽換了一個多時辰,冷夫人也沒問起她這好半天都跑哪去了,逗留到了日暮,各家打道回府。
重鈞正在後院削木箭。
侍衛本是個清閑的活計,何況他隻是頂了一個侍衛的名頭,實際上是個白吃白喝的閑人。
幾棟舊樓開始動工修葺,院裏積攢了許多結實耐用的上等木料,他閑來無事,便做了許多刀弓箭簇之類的兵器。
用木頭做出來的武器,其實用程度可想而知,府裏又沒有什麽正在學藝的小孩子,可以用這些木質武器演武練功,他做的這些東西,純屬糟蹋木材。
但考慮到此人身份的特殊性,讓他安安靜靜坐著浪費資源,也好過出門惹是生非,樂嵐便默許了他的這一行為。
她到了後院,重鈞正埋首在木匠活裏,樂嵐在旁邊坐下,忽然問:“你覺得,我的脾氣很差麽?”
重鈞被她這一句話問得猝不及防,手下刀鋒一滑,險些削掉了半截手掌,差點釀成人間慘禍。
“你怎麽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沒什麽,就是問問。”樂嵐道,“你覺得我的脾氣好還是不好?”
“挺好的啊。”重鈞吹了吹箭杆上的木屑,上下端詳了一眼,開始修理箭鋒。
樂嵐默了一默,卻問:“這是你的真心話麽?”
他手一抖,刻刀差點從指頭上切過去,暗罵了聲娘,心有餘悸地把刀放在了一邊,悶聲道:“是我的真心話。”
她聽罷,久久不再言語了,支著頭對滿天夕陽發呆,重鈞看了她一眼,簡直懷疑樂嵐被人掉了包。
“那啥,你要看就回去看,別坐在這裏。”
樂嵐莫名其妙道:“這裏是我家,我為什麽不能坐?”
重鈞語塞了片刻,意識過來,似乎確實是這個道理。
他提著箭壺站起身來,道:“這邊蚊子多,你要坐的話就自個喂蚊子去吧。”
說罷徑直走了。
樂嵐:“……”
一個比一個沒意思。
回去後,她輾轉反側了半夜,人生在世十七年,頭一回失了眠。左右睡不著覺,她幹脆起了身。
星月皎潔,明河在天。
她坐在房頂上,對著滿天繁星,深深地悵惘了。
在耳畔徘徊不去的,是白日裏的那一聲:
“我哪兒敢啊。”
為什麽不敢呢?
樂嵐從小養成的習慣,出了問題就從自己身上找原因,把自己從元神到皮肉由內而外檢查了一遍,卻沒能找到答案。
她不凶,脾氣也不壞,更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那為什麽不敢呢?
她悵惘著,卻見月光下,後院的簷角上忽然掠過了一個人影,看其身形,依稀像是重鈞。
樂嵐坐在房頂上,高高的屋脊將她的身影遮去了大半,故而重鈞未能發現,他四下環顧了一眼,沒有發現異狀,便展身向府外去了。
他這麽晚出去幹什麽?
想及重鈞近來隔三差五的憑空消失,樂嵐瞬間斷定:
這小子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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