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一個身份如此之低的人，還是個女性嘲諷，洛奇臉色頓時漲得通紅，差點磕巴了起來：“你……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麽？！”

    “我想我是知道的。”德西婭稍微偏了偏頭，看上去甚至是仔細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才認真地回答道，“王庭法師，米勒·卡拉斯，還有國王使臣，洛奇·戴爾，假如我沒記錯的話，是這個名字？”

    要不是德西婭之前那句話嘲諷的意思太明顯，洛奇差點都要相信她是真的因為愚蠢而沒有聽懂言外之意了：“你！你！！拿出你的尊重來！我最後警告你一次，假如你再如此無禮……”

    “嗯？你就怎麽樣？”德西婭修長而蒼白的手指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因為無意識的用力而把桌布抓得稍微皺起來。即便是打斷洛奇的時候，德西婭也並沒有提高聲音，但是當她難得抬頭看著洛奇的眼睛說話的時候，洛奇居然下意識地就停住了，“假如我再如此‘無禮’的話，你打算怎麽樣？再一次扔到水裏去，還是說熔化的鐵水比較好呢？把通過威脅、折磨這種手段才好不容易找到的預言中的人？”

    聽出了這是某種顯而易見威脅，洛奇的聲音瞬間就尖了好幾度：“你應該以預言之子的身份而感到榮幸！誰給了你勇氣憑借著這個身份威脅我們？！預言之子可不是非你不可！米勒大人！這個鎮子裏麵還有其他合適的人選，我們現在就另外找一個，把這個冒犯您的家夥扔進監獄！”

    洛奇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去看米勒，然而米勒垂著頭，似乎並沒有在聽他們的對話，當然沒有插手的打算。

    “更換預言之子。”德西婭稍微動了動眉毛，輕聲重複了一遍，然後重新低下頭，“原來你真的覺得，我立刻就能夠走到黑暗山脈裏麵啊？穿過整個北陸和黑暗山脈外圍的森林，進入黑暗山脈。”

    洛奇有一個瞬間覺得自己居然沒能聽懂對方在說什麽。

    德西婭轉過頭，不再看著洛奇，轉而看向了窗外，那裏有一排一排的士兵，推搡著甚至沒有來得及卸掉腳上拴著的鐵球的人群，慢慢吞吞地向著鎮子中央走，即便隻是這麽粗粗地看過去，那些人群裏麵也有相當不少的沒有成年的少女，畏畏縮縮地躲在父母親的身後。

    ——確實呢，假如一定要更換預言之子的話，人選多得是。

    “不提進入黑暗山脈，單單是穿過北陸與國境線，再越過現在早就已經荒蕪的光明半島，就幾乎不可能，不是麽？”德西婭轉頭看了米勒一眼，米勒正看著她，帶著某種置身事外的冷淡，“幾乎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會這麽想，我也這麽覺得，這件事情，就算預言真的如此，可是預言並沒有加上時間限製不是麽？你猜猜看，我這一路上需要花多少年，幾十還是幾百年，來變得強大到能走到黑暗山脈深處？”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回接話的是米勒，不過從他臉上的笑容看，他明顯已經知道了德西婭要說什麽。

    德西婭依然低著頭，聲音很輕地說了下去：“在這麽漫長的歲月裏麵，人們一定會反複地、不斷地懷疑預言的正確性，直到死神歸來之日。他們會不斷質疑預言師的預言的準確性，甚至是把所有痛苦和怨恨都遷怒給他……然而假如，我是說假如，大家都知道了預言之子曾經被更換過，我想，‘一定是因為有人把真正的預言之子換走了，我們才會繼續受苦，’這個想法一定比‘一定是大預言師做出了錯誤的預言’更加容易極其憤怒吧。大人，你們猜猜看，那些迫不及待地把你們派到這裏來的人，會不會，也這麽想呢？”

    要是她說出這段話的時候，稍微抬起頭，勾起嘴角稍微笑一笑，那麽以她現在這幅臉色發青的模樣，一定能把洛奇那家夥的膽子嚇破了。可惜了，這小家夥似乎根本不會笑。米勒滿懷惡意地看著後知後覺、前額滿是冷汗的洛奇，再看看德西婭，然後開了口：“德西婭，你原來對這些事情很了解麽？”

    德西婭順手理了一下濕漉漉的頭發，把掉到眼睛前麵的重新別到耳後：“大概是不了解的，不過但凡有點腦子，不難想到。”

    這一回即使洛奇明確地聽出來自己被罵了，不過他沒再敢說什麽。他很是有些惶恐地看著米勒，一直看到米勒稍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不會往心裏去，洛奇這才覺得渾身一輕，安靜地站到了一邊。

    “假如你足夠聰明。”米勒並不在意洛奇還在場，稍微露出點笑容衝著德西婭說道，“就應該討好他。”

    他事實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並沒把話說全，在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段話其實很好笑。討好國王的使者，在出發之前爭取更多物質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接下來的路也能稍微輕鬆一點。這些事情，要說德西婭沒想到，米勒其實自己都不信。

    “那看來我並不夠聰明。”德西婭倒是沒有反駁，可有可無地這麽回答了。

    “回到之前的話題，你沒有魔法力，所以我不能——不是不想，是沒有辦法——教你魔法。”米勒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的爭執，很自然地回到了之前的話，他看了一眼德西婭身上劍士的衣服，心裏大概有了個主意，“我想，這大概也是命運的指引。諸神在上，為了多一點成功率也好，我會找個劍士來教你一點基礎，因為陛下希望您盡早啟程，所以更多的隻能辛苦你自己努力了。”

    德西婭放下擺在桌麵上的左手，看了米勒一眼：“這樣的話，我可以要幾本相關的書麽？”

    “可以。”米勒頓了一下，稍微用手指碰了碰下顎，“你有讀書的習慣？對於普通人而言，這可不是個常見的習慣。”

    沒人接他的話，米勒毫不在意地又補了一句：“事實上，就算在王都的貴族們當中，這也不是很常見的習慣……我更加傾向於稱之為美德，德西婭小姐。”

    米勒說話的時候似乎並不要別人來接話或者讚同，所以他隻是自顧自再再沉默了一會兒，就繼續說了下去：“現在挑選合適的劍士也需要一點時間，德西婭小姐先回去吧，晚上這個時間再過來，也讓您稍微休息一下。”

    德西婭順從地點點頭，看米勒似乎也沒有想再說話的意思，索性省略了告辭的步驟，起身向外走去。旁邊的洛奇大概是想對這失禮的行為說些什麽，然而剛剛開口發出一個輔音，他就再度想起先前的事情，舌頭仿佛自己僵住了，說不出話來。洛奇下意識地看向了米勒，米勒半靠在軟墊上，單手支著頭，看著門口的方向，臉上有著某種很微妙的神情——

    似乎在等待什麽的表情。

    外麵還是白天，光線很亮。自從光明之神巴德爾和黑暗之神霍格爾離開之後，這個世界的白天與黑夜就開始有些混亂了，有時候白天異常炎熱，有時候卻又非常寒冷。而現在，顯然是後者。

    白天已經如此寒冷，那等天黑了還沒能回到家裏的話，大概會被凍僵的吧？

    德西婭這麽想著，快步走出了馬車。

    她其實注意到了身後有人衝過來的腳步聲，但是她沒有回頭。這是一個沒有死亡的時代，她又向來一個人呆在村子邊上，就算有人跑過來了，又能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一直到那個人的腳步聲距離她不到半步遠了，德西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事情似乎不對勁。她下意識地向著反方向躲了過去，然而後腰的地方傳來的疼痛感告訴她，她並沒有完全躲過去，起碼有半把刀刺在她的腰上。

    德西婭一把抓住了握著刀柄的手，用力拉著不讓它繼續刺進去，一邊抬起頭，看到一雙因為充血而發紅的眼睛。

    “艾薇……”德西婭終於稍微和對方拉開了距離。艾薇還想再向前把刀向下壓，德西婭忍無可忍地抬起右腳，一腳把艾薇踢遠了好幾步。艾薇並沒有鬆手，刀子就被突然拔了出去，腰上傷口的疼痛感驟然之間強烈了很多。

    披頭散發的瘦弱姑娘稍微退了幾步，被周圍一哄而上的士兵們抓住了手腳，到底是沒能再衝上來。可是即便被抓住了，她也用力地抬起頭來，她的眼裏有著一種奇特的光，死死地盯著德西婭，然而德西婭卻不能從她的眼中看不到自己——

    她在看著其他什麽人。德西婭很確定這一點，艾薇並沒有在看著自己，而是在看著別的什麽人。

    “你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回來！”艾薇的聲音沙啞而且難聽，如同指甲在某種金屬表麵上刮出一道幹燥的痕跡，“為什麽還要回來！”

    德西婭愣了一下，然後從她口中聽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名字。

    “我殺了你！哈哈哈哈哈哈！我又殺掉你了！瑞文！”

    在她身後，米勒猛地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作者有話要說：

    艾薇·克爾頓

    envy cal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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