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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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赦免的命令下達、人們開始哆哆嗦嗦地往回走的時候,艾薇卻並沒有跟上他們。她一個人蹲在路邊上,遠遠地看著那輛她從未見過的巨大的馬車。

    沒多久之前,她親眼看著那個女孩子,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走上了那輛車子,被那個王庭法師親自扶上去了。

    在很多年以前,也有一輛同樣華麗的、比鎮長家的那輛都要華麗一千倍的車子,被同樣高大的迅獸拉著,載著同一個人來到這裏,那個時候,也有一個人,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被王庭法師牽著手,慢慢走上了那輛車子。

    ——一模一樣的事情還有,那個站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的人,永遠都不是她。

    就好像不管她怎麽努力,不管她怎麽做,父母親永遠都隻能看到瑞文,不管什麽時候,他們家裏好像就隻有瑞文這一個很厲害的孩子,出去參加鎮子上的宴會,或者是叔叔嬸嬸們過來探望,在父母甚至是鎮子上其他人的眼睛裏,這個家裏,從來就沒有一個叫艾薇的小女兒。

    明明她那麽想變得和瑞文一樣厲害,明明她那麽想讓父母親也看到自己,明明她都已經那麽努力了,明明她那麽用功地想偷偷學習魔法了,明明她都已經……已經……

    她已經把瑞文從懸崖上推下去了,她已經把那個很厲害的瑞文,推下去了啊!!

    她明明什麽都做了啊!

    ——可是還是沒有人看得到她,在所有人的眼裏,她隻是個可憐的、失去了那個厲害的哥哥的妹妹而已。

    即便瑞文死去了這麽多年,他卻依然還活在這裏,活在母親的每一滴眼淚和父親的每一次歎氣裏,活在人們同情的目光之中,在國王的使者宣布的文書裏麵。她其實經常會看到瑞文,站在屋子裏,站在海邊,站在每一個他曾經喜歡過的地方,用他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對著她無聲無息地笑,看著這個可憐又愚蠢的妹妹徒勞地掙紮著想獲得他輕輕鬆鬆就能擁有的一切。

    即使到現在,即使是這一刻,她依然能恍恍惚惚地看到,和米勒以前在這裏的時候一樣,在歡騰的人群期待的目光裏,瑞文從那輛馬車上慢慢地走了出來,用那張已經破損腐爛的臉站在車門的地方,側頭看著她,發出了一個令她整個心髒都開始抽痛的笑容。

    愧疚麽?或許第一次趁著瑞文不注意把他推下去的時候是有的,不過第二次拿刀刺過去的時候,那種東西就已經無關緊要了。

    瑞文走到了她麵前,比起之前,腹部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艾薇模模糊糊想起來,是了這是她剛剛刺的口子。她低下頭去看,那傷口看上去卻並不新鮮,蜈蚣與蛆蟲在傷口裏竄來竄去,攪得內髒翻滾不停,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我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死者。”瑞文伸出已經半腐敗的手,溫柔地摸著她的頭,然後笑眯眯地對她說,“你再也殺不死我了,我永遠都會存在。這個世界也都會記得我,因為我是死神大人最後一個願意帶走的靈魂,所以你,永遠都不可能取代我。”

    艾薇放聲尖叫了起來。

    “又。”米勒站在馬車邊緣上,用很鄭重的聲音重複了這一個單詞。雖然他聲音不算大,不過周圍人顯然都聽見了。

    人群在這個變故之後開始向這個方向湧了過來。德西婭艱難地向著反方向退了一步,人群立刻補上了她讓開的空檔。即便她才是被刺傷的那一個,不過現在這個狀態,顯然她並沒有什麽緊要,起碼和那位“瑞文”的死因相比,她這點傷不會被任何人在意。

    德西婭又努力了一下,再退了一步,轉過頭卻正好能看見米勒的臉。米勒站在車子邊緣上,當然沒有看著德西婭,而是稍微仰著頭地遠遠看著艾薇。他的表情幾乎可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以說是憤怒的,然而因為距離很近,德西婭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並不是這麽說的——如同一隻躲在草叢裏的獅子看到小鹿走到自己麵前,如同一位坐在樹上等待許久的獵人看著狐狸陷入下方的沼澤。

    然而也並不全然是這樣,德西婭清楚地察覺到了一種很難描述的情緒在裏麵,說不上來的令人覺得不舒服——混合著悲傷,憐憫,還有報複的快感,還有些別的什麽。

    “這本來不應該是一個人類看向他的同類的眼神。”德西婭很詭異地想起來不知道哪本書上寫過的這麽一句話。

    周圍的鎮民喧鬧的聲音大了起來,德西婭收回看向米勒的視線,垂著頭捂著腰部的傷口,費了點力氣才終於退到了人群之外。

    這一定是最扯淡的被人刺.殺的理由——對方已經徹底瘋掉了,認錯了人。冰冷的水淋在傷口上,德西婭齜牙咧嘴地抽了口氣,傷口其實不算多深,仔細量的話也隻有半個巴掌那麽長、小拇指一半寬度那麽深,雖然冷水澆上去的時候如同灼燒一樣地疼,然而從傷口上衝下來的涼水卻並沒有帶上血的顏色。

    德西婭愣了一下,費了點力氣把身體扭過去,正對著盆子,就著還不太穩定的水麵照了照腰部的傷口。傷口很猙獰地裂開著,露出裏麵血管的斷麵,因為她很瘦,最深的地方能看到肌肉的紋理,奇怪的是,即使傷口是這幅模樣,卻並沒有血流出來。

    德西婭伸手去碰了碰傷口,疼痛感誠實地蔓延了開來,傷口內部的組織依然是鮮活的,隻是沒有流血,也同樣沒有愈合的跡象。雖然說,在死神離去之後,這個世界發生什麽都不算奇怪,畢竟當你見過骷髏在灰燼中張口說話之後,隻是一個傷口不愈合又算什麽大事呢?可是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假如不受重傷的話,生活本來應該和以前沒什麽區別的——畢竟大多數時候,死神本來也不會幹涉活著的人。

    除非……死神真的特別眷顧過了自己?德西婭困惑地放下了衣擺,遮住了腰上的傷口,第一次開始懷疑,那個無厘頭的、關於她應該去找回死神預言其實可能並不是對未來某個陰差陽錯的窺探,而是對某種早就已經寫好的使命的昭示。

    這是第一次、自己受傷之後沒有流血麽?德西婭躺到自己狹窄的小床上,閉上眼睛,窗台上橙黃色半透明的蠟燭散發出令人舒適的香氣,那是一個已經燃燒了好幾年的蠟燭,德西婭模模糊糊地記得,在她搬到這個屋子裏的時候,這個蠟燭就已經在這裏了。前一位屋主人對她說過,這是用夜梟——那是自然之神瓦利最喜愛的子民——的羽毛所提煉的油脂做成的,可以持續燃燒幾百年的時間。

    書裏說,自然之神瓦利,是死神的孿生弟弟。死神與自然之神之間的關係如此親密,以至於他們甚至共享了一部分神力。也正因為如此,死神離去之後,自然之神的子民們並沒有因此受到影響,他們依然享有著死亡的權力。這是極大的恩賜,德西婭經常這樣想著,即使誰都不會死,也不會是誰都願意忍受饑餓的。倘若自然之神的子民也同樣失去了死亡的權力,他們一定會被生吃入腹來滿足那些並不會隨著死亡的離開而消退的食欲。

    那是恩賜。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因此感念自然之神的,也有不少學者都那樣說,死神這一次之所以如此脆弱,大抵也是因為胞弟自然之神不願意陪她留下來而過於傷心了。

    那根蠟燭似乎就這麽一直點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這個蠟燭的香氣已經成為了一個類似“家”一樣的讓人安心的存在。德西婭吐了口氣,裹緊已經因為多次洗滌而變硬的棉被,試圖回憶自己之前受傷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結果一直到徹底睡著,她也沒能想起來自己上一次受傷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字數少了點……後麵不太好斷章,就隻能從這兒斷了_(:3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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