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奧蒂斯道。

    下士茫然轉頭, 不明所以，“元帥？”

    奧蒂斯讓下士稍安勿躁, 並叫來少尉，吩咐道：“你們按照計劃繼續往前走，注意周圍變異蟲的蹤跡。”

    少尉點頭, 又問：“那元帥您呢？”

    奧蒂斯瞅著滿臉迷茫的小寵物, 黑著臉道：“我要帶它出去一趟, 很快回來。”

    少尉不再多問, 迅速離開。

    小寵物坐在原地，似是意識到了什麽。

    它輕輕拽了拽奧蒂斯的褲腳, 眼底滿是愧疚。

    奧蒂斯心裏的氣頓時消失殆盡。

    他歎了一口氣, 總覺得自己像個總是擔憂崽崽的老父親, 無奈道：“我不放心你自己去。”

    站在一旁的下士：“……”

    心情複雜。

    他和這變異獸的待遇真是千差地別。

    此刻的奧蒂斯, 褪去了對外該有的冷冽氣勢，他滿臉無奈的樣子讓季無修忍不住一怔……

    說起來這件事本來就和奧蒂斯無關的。

    是他自己想要去救那頭老虎。

    可奧蒂斯卻……

    季無修既感動又愧疚。

    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努力回報他。

    奧蒂斯揉了揉小寵物的頭，似是才想起下士的存在, 道：“你就不要去了，跟著軍隊走。”

    下士愣住，“元……元帥？”

    奧蒂斯隻通過精神力，就可以察覺出眼前的士兵受了傷, 篤定道：“你需要休息。”

    更何況帶著他, 很礙事。

    下士滿臉感動, “元帥, 我真的沒關係的。”

    趙斌在旁邊站了許久, 終於忍不住出聲勸道：“您還是好好休息吧。”

    眼看著下士還想要說點什麽，奧蒂斯卻直接強勢道：“就這樣吧，誰都不要再爭論了。”

    下士縱然心有不甘，卻還是點點頭，不再說話。

    服從軍令早已刻入他的骨子裏。

    很快，軍隊繼續前進。

    而奧蒂斯則帶著季無修跟著趙斌離開。

    這條街道空無一人，街麵淩亂而濺射著些許血跡，昭示著在這之前，曾有過一場戰鬥出現過。

    趙斌遵循著記憶往前走，尋找著交易會的位置。

    眼看距離交易會越來越近。

    他忍不住開始緊張起來。

    滿腦子都在想著那頭老虎。

    不知道那頭老虎是否還在那裏。

    又是否還活著。

    奧蒂斯跟在趙斌身後，漫不經心打量著周圍，似是提防著突然跳出的變異蟲。

    季無修同樣左顧右盼，滿臉好奇。

    “到了，就是這裏。”趙斌突然停下來，指了指這略顯老舊的建築物。

    季無修上下打量了一番，總覺得有點不妙。

    這地方似乎是被變異蟲光臨過，周圍的牆壁破壞的七七八八，可以隱約看見內部空間。

    趙斌麵色有些難看，顯然也和季無修想到一塊去了。

    “進去看看。”奧蒂斯率先走進去，神色沉靜。

    季無修緊跟其後，走了幾步又忍不住扭頭，看著緊張到不敢進來的趙斌，催促般叫喚了幾聲。

    趙斌如夢方醒般，趕緊走了進來。

    奧蒂斯用異能將坍塌下來的石頭挪開，神情冷肅的往前走。

    周圍散落著些許殘肢斷臂，但並沒有看見其他的部位，比如頭和軀幹。

    季無修覺得毛骨悚然。

    一個可怕的猜想冒出來。

    該不會是被變異蟲給吃掉了吧？

    再繼續往前走，總算看見了變異蟲的屍體，身形龐大而猙獰，光是看著就觸目驚心，尤其是它的獠牙，顯得格外可怖。

    季無修繞過這頭變異蟲的屍體，繼續往裏探索。

    在穿過一條走廊後，眼前豁然開朗。

    顯然這是交易會存放各種物品的地方，

    趙斌急忙忙往記憶中的地方跑去，環顧四周的困獸籠，卻發現大多數的籠子裏的變異獸已經死亡。

    隻有一個變異獸正殘喘延息著。

    但顯然也快不行了。

    它瘦的隻剩下了一層皮，清晰可見肋骨，仿佛隻要輕輕用力就可以折斷。

    看的觸目驚心。

    它餓到連頭都抬不起來，瞪大著眼看著季無修。

    一雙本該清澈的獸瞳，如今卻渾濁而黯淡。

    布滿了死氣。

    季無修看的心口發涼，本能的衝過去將籠子打開。

    變異獸努力抬起頭，試圖想要爬出來。

    但它實在是太虛弱了。

    連爬都很費勁。

    它的眸光卻直勾勾看著外麵，充滿了渴望。

    哪怕是死，它也不想死在籠子裏。

    它再次用爪尖勾住地麵，艱難開始爬行起來。

    很快，地麵出現了幾道血跡。

    它的指甲早已在長期饑餓中斷裂。

    它仍舊毫無察覺般，執著的往前爬。

    季無修看的於心不忍，趕緊用異能將變異獸弄出來，再輕輕放到地上。

    變異獸躺在地上，漸漸空洞的眼睛望著季無修，費力吼了一聲。

    ——謝謝。

    季無修心情格外壓抑。

    他不忍心看著這頭變異獸死亡。

    在這麽多天裏，它被關在籠子裏餓了許久，那種等待死亡的感覺又該有多煎熬。

    “係統，你有沒有辦法救它？”

    係統沉默了幾秒：【抱歉宿主，太遲了，它已經死了。】

    季無修茫然了幾秒，這才發現它早已斷了氣。

    一顆心驟然空洞起來。

    怎麽會這樣……

    而趙斌的心也莫名沉重起來。

    許久後，他茫然環顧四周，卻怎麽也找不到老虎的蹤跡。

    它……是不是也死了？

    麵對宿主十分強烈的自責情緒，係統幹巴巴安撫道：【它其實隻剩下一口氣了，但想要渴望自由的念頭太過強烈，這才讓它到現在都還沒有死去，宿主，你已經盡力了。】

    季無修抿了抿嘴，不說話。

    奧蒂斯眉頭緊皺，看著小寵物充滿難過意味的背影，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小寵物，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小寵物身體一頓，仍固執低著頭。

    奧蒂斯似是歎了一口氣，再次安慰道：“別難過了。”

    季無修依然低著頭，滿心自責。

    不。

    明明都是我的錯。

    如果我能早點來就好了。

    它就不會死了。

    我明明可以救它的。

    明明……可以的。

    奧蒂斯伸手將小寵物的頭抬起來。

    卻看見它淚流滿麵。

    奧蒂斯從它的眼裏看到了自責與傷心。

    它似是害怕被人發現在哭，拚命掙紮著腦袋。

    但眼淚總是不停地往下掉，將眼圈打濕，看起來更加可憐兮兮的。

    奧蒂斯驟然難過起來。

    他從不會安慰任何人，更不喜歡有人在自己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

    這會讓他感覺極為不耐煩。

    可麵對這頭脆弱的變異獸時……

    他隻覺得手無足措。

    別說是不耐煩，他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拚命搜刮著各種安慰的詞語，想要安撫這頭變異獸。

    奧蒂斯笨拙的安慰著：“別哭了……”

    素來冷硬的臉隻剩下滿滿的心疼，奧蒂斯不停的拍打著小寵物的後背，動作輕柔，“乖，別哭了……”

    別哭了。

    小寵物在一聲聲的安慰下，終於憋不住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般，撲進奧蒂斯懷中，將所有的難過與自責發泄了出來。

    聲嘶力竭的哭聲裏滿是悲傷，一下下割著奧蒂斯的心，他緊緊抱住脆弱的小寵物，努力發誓：“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情況發誓了，我向你保證。”

    他想不到其他的安慰辦法。

    隻希望能夠用這樣的辦法，讓小寵物不再悲傷，哪怕掏空他所有的錢都行。

    無怨無悔。

    季無修依然還在哭著。

    自責不已。

    都怪自己不好。

    能力不足卻保護不了變異獸。

    那頭變異獸那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卻隻能被關在籠子裏等死。

    自責和痛苦淹沒了季無修所有的理智。

    隻想拚命嚎啕大哭著。

    趙斌在旁邊看著，忍不住被這絕望的哭聲感染。

    他抿了抿嘴，眼底發紅。

    就在這時，角落坍塌的地方裏似是傳來細微的響動。

    趙斌愣了愣，鬼使神差走了過去，“誰在裏麵？”

    裏麵細微的響動聲更加劇烈起來。

    趙斌趕緊找來工具，開始將坍塌的東西搬離開，總算挖到了最裏麵，裏麵漆黑一片，看不太清是什麽，隻能隱約看見兩個綠油油的眸子在閃爍著。

    趙斌加快挖掘的速度，看到了似是被壓彎的捕獸籠。

    他頓時意識到，這裏麵可能還有活著的變異獸。

    將雜亂的石頭趕緊挪開。

    趙斌總算看見了籠子裏的變異獸。

    那一瞬間他的手開始抖起來，眼也不眨的望著籠子裏的變異獸，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頭變異獸在看到趙斌後，似是也愣住了。

    趙斌抖著手，趕緊打開籠子，卻因為緊張差點失敗好幾次。

    等到將籠子打開後，趙斌沙啞著嗓音喊道：“我來救你了。”

    那頭變異獸微微低著頭，從壓彎扭曲的籠子裏爬出來。

    趙斌還未說話，那頭變異獸卻倏地抬起頭，雙眸溢滿仇恨與憤怒，它怒吼一聲衝了上去……

    趙斌本可以躲開，卻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滿腦子回蕩著它那雙毫不掩飾的仇恨目光。

    它恨我？

    它原來在恨我。

    一陣劇痛襲來，趙斌回過神，發現自己的胳膊已經被它狠狠咬住，鮮血緩緩流下來，他沒有掙紮，滿心隻有痛苦，窒息般的感覺如同潮水淹沒了他的心髒。

    窒息而絕望。

    它恨我？

    趙斌痛苦的想著。

    老虎拚命咬著，像是恨不得將眼前這個人類生吞入肚。

    為什麽會是你來救我？

    為什麽會是你？

    你明明已經走了。

    為什麽還要回來？

    它拚命撕咬著，眼底的仇恨越發濃烈。

    它不恨這個人類當初不救自己。

    卻恨他現在來救自己。

    趙斌被撕咬的眼前一陣陣發暈，卻並不想掙紮，他望著這頭老虎的眼睛，蠕動著嘴唇，終於將纏繞在他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對不起……”

    是我沒有相信你。

    害得你受了那麽多苦。

    現在卻來假惺惺救你。

    你一定很恨我，想要殺了我。

    對嗎？

    趙斌忍不住笑起來，笑的滿臉是淚，笑的心口陣陣撕裂起來。

    他覺得自己卑劣到不堪入目。

    笑過後，他的表情漸漸悲傷起來，再次重複道：“對不起……”

    如果能夠讓你覺得解恨。

    那麽就咬吧。

    他絕不會反抗。

    老虎依然拚命咬著，恨意濃烈。

    趙斌望著老虎，這才發現許久不見的它，身上又增添了傷痕，顯然都是人類造成的。

    他想起那天。

    這頭老虎拚命勾著他的衣角，露出哀求的目光。

    可那時候他卻懷疑這頭變異獸。

    眼睜睜將它推入了更深的深淵。

    所以它才恨自己啊。

    趙斌抖著手，輕輕摸了摸它。

    對不起。

    我應該早點救你的。

    拚命撕咬的老虎身體瞬間僵硬。

    它抬起眼，注視著眼裏溢滿悲傷的人類。

    許久……

    許久。

    久到它可以聽到這個人類逐漸變弱的心跳聲。

    它開始疑惑起來。

    為什麽這個人類沒有反抗？

    為什麽不攻擊自己。

    趙斌望著老虎呆愣楞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老虎愣住了。

    這個人類的笑，不像其他人類的笑，會讓自己感到害怕。

    它隻覺得滿心的委屈驟然迸發。

    連心都忍不住難過起來。

    它眼底漸漸浮現出霧水。

    鬆開咬著人類的嘴，衝著他拚命咆哮起來。

    為什麽不早點來救我？

    為什麽？

    它猛地撲倒趙斌，齜牙咧嘴繼續咆哮著。

    凶狠又殘暴。

    可趙斌卻看見它的眼，那裏沒有恨意。

    有的隻是……委屈。

    他怔怔的伸出雙手，抱住這頭骨瘦嶙峋的老虎，抖著聲音道：“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拋棄你了。”

    麵對人類的擁抱，老虎的咆哮聲漸弱，溫暖的體溫讓它忍不住貪戀起來，它定定看著這個人類。

    許久。

    然後將頭輕輕放在了人類的胸前，聽著他劇烈的心跳聲。

    它緩緩閉上了眼睛。

    好累啊。

    好想睡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