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 夢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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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天府向來富庶,城內的路麵都是磚石鋪砌,最寬的路麵足足有七十五尺,窄一些的也有三四十餘,都修葺得十分平整。又因此地家家戶戶都愛在屋前瓦後種些花草植被,整個平天府主城那是青瓦間綠樹、地錦附白牆,瞧著十分有趣。可惜正逢初冬,饒是時刻都有專人打掃,路麵上還是散落了不少枯枝殘葉,被風一吹便飛的漫天都是。給本就因為天氣漸涼而冷清了不少的平天府又多添了幾分蕭瑟之感。

    沐家大宅正門口,因著今天要送走一位貴客,平日裏有諸多不和的沐家人今天十分難得地、和和氣氣地聚在了一塊。

    與貴客同行的,還有瘸腿的小公子沐無咎。

    此時領頭的沐老爺正和那位貴客交談,另一邊沐夫人和大公子沐傳新則和沐無咎說完了話,沐傳新親自將腿腳不便的沐無咎扶上了馬車。

    看著沐無咎坐好後,沐傳新才鬆口氣轉身下了馬車,回到母親身邊站著。而那位貴客見沐無咎準備好了,拱拱手與沐老爺告別,便也上了馬車。

    沐傳新看著夕陽下慢慢走遠的馬車,對身邊的母親輕聲笑道:“放著大白天不走,非要太陽落山了才走,這仙家可真夠怪的。”

    沐夫人隻嚴厲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和一旁的沐老爺說點什麽,就自顧自地轉身進了大門,身後的幾個小輩與下人連忙和沐老爺告一聲罪,便急急地跟上了。

    見狀沐傳新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一抬眼看見遠處馬車的車簾被人掀起一角,是沐無咎探出半個腦袋來回望著這邊,沐傳新便向他揮了揮手。

    沐傳新心情不錯,這些年他看出了沐無咎確實天資過人,大力栽培之餘,也對沐無咎十分親近。雖說沐無咎有仙緣這一點實在出乎意料,不過除了最早算計過沐無咎一次,他自認對沐無咎真真說得上是十分好了,想來沐無咎將來若是出息了,也不會忘本。

    馬車裏,沐無咎見到沐傳新向他揮手,慢慢放下了車簾。

    他還以為那隻不過是個夢,沒想到才沒過多久,竟真的有自稱同門師兄的人找上了門來,而且還真的帶著他離開了沐家。

    坐在他對麵的卜若堂一臉興味地看著他,問:“怎地?舍不得家?”

    沐家那位所謂的貴客——卜若堂,麵上看著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卜若堂一身月白色並紫色鑲邊的長衫,配著同樣是暗紫色的半袖外袍和腰帶,頭戴玉冠,長得也是星目劍眉一表人才,氣質很是出眾,看上去像是個富貴家的貴公子,不過實際上,他是元嶽劍宗派來接沐無咎回山門的掌門大弟子。

    卜若堂是個很風趣的人,和少年老成的沐無咎隻花了很少的時間便打成一片。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是“整個宗門年輕一輩裏最厲害的大師兄。”沐無咎便喊他作“大師兄”。沐無咎被卜若堂的師傅羅湛真人收為弟子沒多久,卜若堂就找上門來了。還打著“考察新師弟家鄉”的名義逗留玩耍,硬是花了幾天時間把偌大一個平天府裏裏外外轉了個遍,直到師門發信來催,才磨磨蹭蹭帶著沐無咎上路。

    “大師兄又在笑話無咎了。”明知卜若堂是在逗自己,沐無咎還是覺得心裏有點堵得慌,他倒不是舍不得,原本他就一心想著要脫離沐家,隻是沒有想到自己的種種計劃還沒派上用場,他就真的離開了,而離開以後要如何,他卻從來沒有想過。

    “哎呀,你可別哭啊。”卜若堂把手裏的扇子扇得呼呼響,搖頭晃腦地作出苦惱的模樣,“大師兄我可不會哄人。”

    “那大師兄可得好好練練了,哄不了我可不算什麽,將來若是哄不了心儀的姑娘可就麻煩了。”看他嘻嘻哈哈地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沐無咎忍不住跟著笑笑,心裏卻是別樣的輕鬆。

    卜若堂伸手用扇柄敲了沐無咎的額頭,假裝嚴厲道:“這才幾天就學會了打滑頭?”

    沐無咎抬手揉揉額頭,隻對著他笑。

    卜若堂便掀起簾子,看看天邊的晚霞,嘴裏哼著新學的小曲。

    倒不是他想晚上趕路,而是實在是不敢聲張此事。

    各大宗門的勢力範圍不一,手下所管轄的凡人城市也不同。一般而言,一個宗門所管轄的範圍內,凡有仙緣的、天資出色的孩子,都會被接入本門收為弟子。而到其他宗門的地盤裏收徒,說難聽點,算得上是搶人了,還是低調些的好。

    元嶽劍宗數百年前是一大派,現如今也早已式微,手下的地盤丟了大半,能收進門內的新鮮血液也越來越少。看看坐在車內不言語的沐無咎,卜若堂感到心情甚好。雖然不知道本門的傳信紙鶴怎麽會飛到其他宗門的勢力範圍內,但是總歸是件好事,沐無咎有百年難得一見的上好資質,得到了這樣的人才,對宗門隻有好處。至於他腿上的傷,卜若堂不通醫理,不過卻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要知道一門上下皆劍修,最擅長的除了打架鬥毆,還有受傷和治傷,再不濟,不是還可托人幫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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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南。

    林楓仍處在幻境中。

    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輕輕觸摸琴弦,不敢觸動一點聲響,半晌林楓收回手,抬頭看著微笑著望向他的父親。

    林楓沒有記錯的話,這是九歲那年生辰,父親送給自己的禮物。

    自己從小喜愛樂理,但是家中長輩一直支持以學業為重,並沒有讓他學習樂器。直到那年,九歲生辰的時候,父親才準許自己開始學習古琴。

    林楓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不清醒了,他注意到外麵的天色越來越暗,門外也漸漸有了小廝和婢女走動的身影。父親又說過幾句話以後就起身離開,臨走前囑咐自己準時參加今天的家宴。

    不斷在心裏一遍遍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卻又忍不住告訴自己——沒關係的,就算是假的也沒有關係,不要去想就好了。

    這個夢境越來越真實,一點點把自己當初發現的不合理之處漸漸彌補了去。

    有什麽東西不對勁。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恍恍惚惚地由著下人侍候著換了身衣服,然後林楓動身準備去參加家宴,去晚了恐怕會讓幾位疼愛自己的老人著急呢,他想著。當林楓走到小院門口時,看到那扇和記憶中一般無二的拱門,他愣住了——在這個夢境的最初,那裏是一麵牆。

    能離開這裏嗎?

    林楓試探性地邁步,並沒有受到什麽阻攔,於是他不再猶豫,一路腳步輕快地去到了設宴處。

    接下來的事就像流水一般自然順暢,與各位親人見禮,大家向自己道賀,每個人臉上都在歡笑,林楓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滿足。和善的親人,溫暖的夜燈,美味的食物,幾個小廝按吩咐點燃了煙火,一時間絢麗的色彩蔓延開,火樹銀花,美不勝收。

    看著漂亮的煙火炸開,空氣中有淡淡的硫磺味。

    這不對。

    記憶中,並沒有來得及點燃煙火。

    那天,一位親人帶來香甜的果酒為大家助興。可是甜膩的汁液下肚帶來的卻是一陣劇痛,然後數位黑衣人忽然出現。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明晃晃的刀光、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各種驚恐的聲音。

    腹中劇烈的疼痛讓他倒在地上,身體冰涼僵硬,再無法動彈。而他的血肉至親們,倒在血泊中。

    接著滔天的火光中黑衣人離去,強烈的求生意識讓林楓撐著一口氣,咬牙忍痛爬出了死人堆……

    對了,那天真正發生的事,不是歡聲笑語,也不是絢麗的煙火,而是無盡的黑暗和絕望。

    看著自己前麵的桌麵上,碗筷和吃食俱在,唯獨沒有那杯致命的毒酒。

    周圍人的話語聲仿佛越來越遠,林楓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也漸漸涼了下來。他的親人們已經不在了,他的家已經沒有了。

    他忽然記起了自己是想參加升仙大會,想學了本事後能報仇雪恨。

    我可以留在這裏嗎?

    這個問題冒出來的那一瞬,林楓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紮了一刀,生生地疼。

    真正的親人早就死在了仇人的刀下,屍首被一把火焚盡,連個牌位也無。

    血海深仇在前,他卻想著沉溺在這自欺欺人的夢境裏?

    如何心安?

    仿佛受到指引一般,林楓伸出手,指節輕輕地叩著桌麵,不疾不徐地,一下,又一下。

    被他叩擊的地方,木質的桌麵上出現了玻璃般的裂痕,隨著他的動作漸漸擴大。

    終於,在手指敲到第四下的時候,裂縫成了破碎的起點,並迅速蔓延開,周圍的一切都隨之成了碎片,林楓留戀的看著碎片裏那片火光、那些熟悉的笑臉消失。

    幻境終於褪去,林楓孤零零地立在長廊裏。已是深夜,四周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響,月光傾瀉一地。他徒然覺得冷的徹骨。

    愣愣站立片刻,林楓抬手揉了揉臉,才發現自己臉上已是一片濕涼。

    他胡亂的抹了把臉,順著長廊慢慢地向前走,但是沒走幾步,就再也忍不住,暮然蹲下身子,抱住膝蓋無聲地哭了起來。

    隻剩下自己一個了呢。

    前路不知如何方向,卻早已沒有了歸途。這天下,再也沒有一個叫做“家”的地方可供他棲身。

    “阿楓!是阿楓嗎?!”突如其來的呼喊聲讓林楓一愣,他抬起頭,糊著眼淚的眼看著那兩個人影跑了過來。

    原來是唐釋和石頭等了半天沒等到,就出來找他了。問過了看守出口的老頭林楓沒有離開,唐釋和石頭就把整個用於測試的大院裏找了幾遍,連庭院中的假山山洞都看過了,隻差沒掘地三尺,就是找不見人。

    最後,還是石頭不死心,堅持要再來長廊這邊看看,結果一來就看到了林楓正蹲在地上哭。

    石頭伸手去拉林楓,剛一碰到林楓的手就被那冰一樣的溫度嚇到,拉高了聲音咋舌道:“怎麽這麽冷?你可有哪裏不舒服?”唐釋聽他這一嗓子嚎叫,也不由得皺著眉頭,抓起林楓另一隻手給他把起了脈,林楓脈象上倒是沒有什麽問題,應該隻是著涼了,唐釋心下便打算等會向侍者討些熱水和吃食給林楓。

    當溫暖的手觸到自己時,林楓感到身體僵住了幾秒,就好像不能適應這樣的溫暖一樣,待反應過來後,他控製不住地一猛子朝唐釋他們撲了過去,抱著兩人的脖子嚎啕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心情好加更一章_(-w-`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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