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盧廷的耳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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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襲麵,從宋王府出來,王嚴心中卻一點也不輕鬆。

    王衝說的話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

    王嚴不得不承認,在三子王衝這件事情上,自己恐怕是錯怪他了。“江山易改,本性難易”,王嚴一直以為這個逆子故態萌發,到處在給自己招惹是非。

    但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王衝提醒,王嚴恐怕還不知道,宋王已經因為自己和姚廣異的事情產生了不滿。

    王嚴是個純粹的軍人,但這並不是說他什麽都不懂。做人臣的最忌諱的就是“為上者諱”,為“為上者忌”。

    宋、王兩家幾代的交情,如果因為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而灰飛煙滅,那真的就是罪過大了。

    不過,盡管如此,王嚴還是很難完全相信王衝說的話。

    “怎麽可能?姚廣異在設計陷害我?”

    王嚴抬頭望著天空,心中唏噓不已。王衝說姚廣異在陷害自己,但王嚴還是不太相信。

    他和姚廣異最多隻是普普通通的見次麵,喝一次酒,席上什麽都沒有聊。姚廣異又怎麽可能陷害他?

    難道說喝次酒,見次麵就是陷害?

    ——那這也未免太容易,太荒謬了吧?

    王嚴搖搖頭,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思忖的時候,突然一陣“蹄噠噠!”的馬蹄聲遠遠的從大街上傳來。

    王嚴心中一動,抬起頭,立即見到一匹如龍黑馬正朝這裏疾馳而來。

    “前麵可是王嚴王將軍?”

    馬背上,一名背後插旗的黑髥將軍,遠遠厲喝道。

    “正是!什麽事?”

    王嚴目光一凝,神色威嚴。

    “兵部有令,著將軍即刻返回駐地!”

    黑髥將軍麵沉如水,手腕一抖手,射出一隻紅色的箭令。隨後二話不說,調轉馬頭,轉身疾馳而去,蹄噠噠迅速的消失在風中。

    王嚴把那紅色的箭令抄在手中,當看到箭令上加急的“火”字,瞬間變了臉色。

    軍令如山倒,兵部調令上的這個“火”字,意思是十萬火急。也就是說他在接到箭令的刹那,就必須馬不停蹄,即刻的趕往駐地。

    “第三件事情!”

    王嚴看著手中的箭令,心中泛起萬丈波瀾。

    他才剛剛見過宋王,連宋王府的台階都還沒有跨過,就真的接到了兵部的調令。時間和王衝說的絲毫不差。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王嚴實在不明白王衝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王嚴心中的疑惑現在是越來越多,越來越重。姚廣異,王衝……這裏麵有太多太多的謎團。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件事情了……”

    王嚴心中暗暗道,想起王衝說起的那件“後撤五十裏”的事。胡人入侵的事情在他的駐地,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了。

    王嚴也不明白,三子王衝為什麽要那麽鄭重的要求自己遇到胡人入侵的時候,後撤五十裏。

    這件事情怎麽都讓人感覺莫名其妙。如果是以前,王嚴絕對不會當回事。但是現在,王嚴就不得不仔細思考了。

    “不管怎麽樣,等到了邊陲,一切就自然水落石出了!”

    將箭令收入懷中,王嚴走下宋王府的台階,沒有返回王家府邸,而是直接往駐地的方向而去。

    ……

    “鄭元叛變了!”

    幾乎是在王嚴離開的同時,宋王府內,宋王臉色一沉,說出來另一翻截然不同的話來。有一句話他沒有據實跟王嚴說,宋王府裏其實根本沒有王嚴的那封書信。

    但那封書信確實送到了宋王府無疑。

    “又是一個變節投靠齊王的!”

    老總管的臉色也不太好。王嚴的書信到達宋王府之後,是被宋王帳下一個叫鄭元的幕僚帶走的。這段時間,已經有太多背叛宋王,投靠齊王的了。

    毫無疑問,鄭元也是其中的一個。

    “混帳東西!我待他們不薄,他們卻這樣對我!”

    宋王捏緊拳頭,臉色憤怒不已。他絕不是生性多疑的人,但是現在,齊王到處勸說他身邊的人。

    他身邊的人見勢不對,紛紛倒戈。以前很多他非常信任的人,都投靠到了齊王那邊。形勢如此,由不得宋王不懷疑。

    “可惜了王嚴了,王家對我忠心耿耿。現在看起來,在這件事情上,我是錯怪他了。”

    宋王心中慚愧道。

    “殿下不必自責。姚廣異是齊王的心腹。王嚴在這個時候和他在廣鶴樓密會,是誰都會生疑,也怪不得殿下。不過,王家是不是清白的,現在說這句話還太早。王、姚兩家的小孩雖然在酒樓衝突,但是難道就不能是在施展苦肉計,欲蓋彌彰嗎!——殿下該不會忘了當年周暢舊事吧?”

    老總管開口道,毫不動容。

    “嗡!”

    聽到這句話,宋王瞬間變了臉色。周暢之事是當年先帝時的舊事,因為這件事,朝廷裏不知道貶了多少官員,就連宋王的父親,當年的老宋王都受到牽連,在天牢裏蹲了三個月,差點出不來。

    宋王府一脈,當年因為這件事情差點被奪爵!

    因此,宋王印象很深!

    “你是說……”

    宋王臉色動了動,原來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沉思不語。

    “老奴什麽都沒有說。殿下宅心仁厚,王家如果忠心不二,那自然是好事。但是殿下卻不能不防。畢竟,人心隔肚皮。若是王家在這件事情裏確實被冤枉了,到時候殿下要怎麽樣補償他們都可以。但現在,還不宜妄斷結論。”

    老總管淡淡道。

    宋王宅心仁厚,但是做為宋王府的老管家,服侍過幾位殿下,他見識過太多朝堂上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了。

    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做為宋王府的老管家,他永遠隻忠於宋王的利益。

    “嗬嗬,要想知道真相,這還不容易?”

    宋王沉默片刻,突然笑了起來。

    “殿下是說盧大學士?”

    老總管似乎早已猜到。

    “嗯。盧大學士不是和鮑宣一起去了廣鶴樓嗎?這件事找他問問,再清楚不過了。”

    宋王鄭重的點了點頭,臉上現出尊敬的神色。他已經得到消息,盧廷已經在外麵等著。

    “參見宋王殿下。”

    片刻之後,一道人影走了進來。盧廷一身白色文士長袍,對著大殿上方的宋王,深深一禮。

    “盧學士,聽說你也去了廣鶴樓?”

    宋王道。在朝堂裏有一個人他絕不會懷疑,那就是盧廷。這不僅僅是因為盧廷性情秉正,絕不會背叛他。

    而且還因為盧廷曾經救過他的命。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宋王,也還遠沒有現在的身份地位。因為一件事情,他被懷疑要謀逆造反,牽扯進了叛黨之中。

    當時,九公正好被派往邊陲,對付突厥汗國。此時戰事正酣,根本鞭長莫及。而整個朝廷上下,人人自危,根本沒有人為他說話。

    此時隻有剛剛升任大學士的盧廷一人,冒著觸怒新皇,和被汙為亂黨的危險,據理直諫。

    甚至一路追逐新皇到後宮,以額觸柱,差點撞死在後宮之中。

    正是因為盧廷的死諫,引起新皇重視,重新審理,宋王才洗脫了嫌疑,救回了一命。

    這件事情因為發生在後宮,所以知道的人不多。而盧廷也從來宣揚,更沒有在宋王麵前提起過。宋王還是從新皇那裏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從此以後,對於盧廷,宋王都極為敬重。也非常樂意聽取他的意見!

    “嗯。鮑宣邀我去的。不止是去了,而且還在那裏遇到一件挺有趣的事情。這件事,即便殿下不問,我也是要說的。”

    盧廷一臉微笑道。

    “哦?快跟本王說說。”

    宋王眼中光芒一閃,突然也來了興趣。

    他深知盧廷的性格,能從這位清譽大學士嘴裏說出來的趣情,絕對不一般!

    “殿下應該知道王家兄妹和姚家公子姚公在廣鶴樓發生衝突的事了吧?”

    盧廷笑道。

    “嗯,知道,但並不是很清楚。莫非盧學士說的事情和他們有關。”

    宋王好奇道。

    他本意是找盧廷來問姚廣異和王嚴的事情,但這個時候聽盧廷說兩家小孩之間的事情,反倒一時忘了這件事。

    盧廷也不隱瞞,就把在廣鶴樓外打聽到的兩兄妹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特別是王衝和鮑宣之間的對話,說的特別的詳細。

    至於宋王關心的王嚴的部分,反倒是被盧廷一筆帶過了。

    宋王開始還隻是饒有興趣,當做逸聞趣事一般來聽。但是後來,卻完全被吸引了。

    “這麽說鮑宣也已經背叛到齊王那裏了。”

    宋王的臉色又難看不少。本意是問王嚴的事情,沒想到,卻無意又發現了一個叛變的鮑宣,對於宋王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打擊。

    “嗬嗬,殿下如果是煩心鮑宣事情,其實大可不必。這段時間叛變殿下的,鮑宣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後一個,殿下又何必為了這種事情心煩。”

    盧廷淡淡笑道,倒並不像宋王那麽心煩:

    “樹倒猢猻散,要走的,終究留不住。留下的,終究不會走。”

    “那些投靠齊王的,如果還留在這裏,終究是個禍害,還不如讓他們離開。就像那王家三公子王衝說的,‘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比賽還沒結束,宋王何必氣餒?這也是我這次回來,想要特別對宋王殿下說的。”

    “殿下身邊這麽多的部屬,以我看來,論眼界、見識,反倒不如那個十五歲的王衝了。”

    聽到盧廷的話,宋王不由笑了起來。就連旁邊臉色緊崩的老總管,臉色也好看了一些,對於那個沒怎麽打過交道的少年有了一些好感。

    “‘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嗬,說得好!說得好!盧學士說的對,何止是鮑宣這些人不如那個王家三子,就連本王也遠遠不如。王嚴生了個好兒子啊!”

    宋王笑了起來,對於王家那個素未謀麵,但卻妙語連珠的十五歲的少年突然有了許多的好感。在他現在這種處境,幾乎於“眾叛親離”,卻能多一個看起來少不更事的小孩那裏聽到這樣支持的話,再沒有比這更讓人欣慰的了。

    一旁,看到宋王露出笑顏,盧廷心中也鬆了口氣。

    他服侍宋王多年,太清楚他現在的處境有多麽艱難。內心中,非常希望他能邁過這一關。

    “嗬嗬,說起那個王家三子?盧大人似乎對他青睞有加啊?”

    宋王看著盧廷,突然笑道。

    “正是!”

    盧廷也不避諱,當著宋王的麵,坦然承認:

    “那王衝小小年紀,有如此眼界、見識,著實是不簡單。假以時日,必然前途不可限量,或為朝廷肱股大臣也不一定。宋王和王家素來交未,王家出了麒麟子,宋王未來必定又多一大助力。這難道不是可喜可賀嗎?”

    “盧大人對那王家兄妹評價居然這麽高?”

    宋王雙眉一揚,真的意外了。

    “殿下,那王衝如果僅僅隻是識破鮑宣的偽裝,那也僅僅隻是有幾分黠智。這種人雖然稀少,但京城裏也是一抓一大把。而且,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想必殿下心中對鮑宣也應該早已起疑吧?”

    盧廷道。

    “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宋王皺起了眉頭,大為不解。

    “雖然看起來,那王家兄妹因為馬周的事,壞了姚廣異和王嚴的會麵。但我總感覺,這件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麽簡單。”

    盧廷遲疑了很久,才開口說道。

    “什麽?!”

    宋王悚然一驚。就連旁邊氣息如淵的老總管也臥眉般蒼眉一揚,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盧廷雖然沒有明說,但就連他也知道,如果這對兄妹是故意去廣鶴樓破壞的,那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盧廷對這兩兄妹的評價那就一點都不高了。不但不高,反而低了。

    “盧學士,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宋王坐直了身軀,一臉正色道。盧廷說起這件事,他一直是當做小孩子之間的事情,但是這個時候,感覺卻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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