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是顧銳進父親名下的一家餐廳，在本城也算是頗有名氣，剛開業的時候城裏有錢有勢的人家都來捧過場。這餐廳本就開在寸金寸土的地方，裝潢自然也是一流水準，算是一般人望而卻步的場所。

    程澤鄴隻在顧銳進過生日的時候應邀來過，這家餐廳向來是要提前好幾天預約才有位子的，裏麵菜色價格也是貴的離譜，偏偏有些所謂的有錢人就吃這麽一套，越是貴越要來，越是難訂到位置就越要一擲千金隻為求一頓飯。

    程澤鄴對於吃飯的要求不高，他雖然挺挑食的，但在外麵吃飯向來是什麽都咽得下。

    可能他對於美食的敏感度太低，醉佳人的菜肴嚐過的人都是讚不絕口，他倒是沒什麽特殊的感覺，也就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

    要說稍微有點喜歡的，大概是鯽魚湯。

    程澤鄴喜歡鯽魚湯，但是卻不怎麽愛吃魚。

    以前和溫渡同居的時候，溫渡有時候熬了湯，每次都是他把魚肉吃掉，讓程澤鄴喝湯。

    可是溫渡一個人全部吃完又有些太勉強了，所以基本上每次燉了魚湯溫渡就連飯都不吃了，光吃魚肉。

    程澤鄴發現之後笑過他，說又不是什麽多金貴的東西，吃不下倒掉就是了，於是後來溫渡就正常吃飯了，但是有次程澤鄴卻撞見他在廚房裏偷偷吃剩下來的魚肉，才曉得原來他是陽奉陰違。

    溫渡本來胃就不怎麽好，這樣子積食更是會叫胃不舒服了，程澤鄴見過他犯胃病的樣子，怕是難受的不行，便說以後不要弄魚湯了。

    溫渡隻是說不要緊的，自己不會再那樣做了，程澤鄴哪裏會信他，開玩笑說：“要不然咱們養隻貓，把魚肉都給它吃。”

    溫渡聽了這話先是笑了，說貓也吃不下這麽多吧，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養貓的話是很好，很可愛……不過，我們平時都不在家，好像不適合養寵物。”

    本來程澤鄴隻是隨口一提根本沒有養貓的念頭，聽得溫渡有了些認真的意思，便說：“嗯，我也不怎麽喜歡養寵物。”

    他其實不是不喜歡養寵物，隻是覺得養了寵物以後，會給他一種好像他的家裏真的圓滿了一樣的錯覺。

    後來溫渡再做鯽魚湯，程澤鄴就跟著他一起吃魚肉了，鯽魚多刺，程澤鄴又懶得慢慢剔，每次都是溫渡處理好給他剔幹淨的肉。

    溫渡也會有工作忙的時候沒時間做飯，所以程澤鄴才請了做飯的阿姨，不過隻要有機會他還是會親自下廚。

    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給程澤鄴做飯的時候，他誇了一句好香吧。

    程澤鄴那時候說，感覺這才是真正有溫度的一頓飯。

    他這句話一語雙關，直說得溫渡滿臉通紅，過了一會兒他才小聲道：“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常常給你做。”

    說來也好笑，程澤鄴的第一頓家常便飯，卻是溫渡給他做的。

    放學之後程澤鄴和顧銳進來到了醉佳人，門口的小姑娘看見小少爺笑的和朵鮮花似的，估計是顧銳進他父親吩咐過了，馬上就有人領著他們兩個人到了包廂裏去。

    醉佳人的每個包廂價位不一，程澤鄴他們進的包廂正是最貴的那一間，整個餐廳獨一間。想來也不是天天都有暴發戶來這裏燒錢，這間包廂倒是長期空著。

    程澤鄴本來一進去就想直奔主題，教顧銳進學習的，結果顧大少爺愣是顧左右而言他，東扯西扯，就是不想看書。

    程澤鄴終於忍不住，說：“你要是在這裏幾個小時連作業都完不成，回去也不好交代吧。”

    這話一說顧銳進終於消停了，歎了口氣，說：“真羨慕你。”

    程澤鄴沒問他羨慕什麽，直接把習題冊子從書包裏拿出來，道：“今年要做第一二節的內容，你先做，不會的問我。”

    “你不做啊？”

    “我上課的時候做完了。”要不是怕老師又給他冠個神童的名號，程澤鄴還真想一口氣把這本冊子全寫完了。

    “哇，那……那直接給我參考參考唄？”顧銳進眼珠子骨碌一轉，嘿嘿地笑了一下。

    參考參考向來是抄襲的代名詞，程澤鄴沒理他，直接把本子移到自己的身邊，說：“給你半個小時，做吧。”

    顧銳進那叫一哭天喊地，嗯嗯嘰嘰了好一會兒才開始動筆，沒寫幾個字他就停下了：“喂，程澤鄴。你說我們用功學習有什麽用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那個大表哥從小就不及格，高中都沒畢業，送出國去學了幾年金融管理，今年回來就到他家的公司上班了，也沒見他有什麽不好啊。我是覺得挺沒意思的，那些沒錢的人好好學習改變命運，那咱們呢，咱們的命運不就那樣了嗎？”

    程澤鄴沉默了一下，說：“你如果覺得沒必要，就別做了。”

    顧銳進以為他不高興了，忙道：“我開玩笑的，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但是程澤鄴不是在和他開玩笑，他很認真地說：“你可以不做，反正你家裏情況，供你幾十輩子都夠了。”

    “這取決於你想變成什麽樣，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樣的，因為不一樣，所以每個人做的決定也不一樣，正如你和我，也是不一樣的。”

    顧銳進聽到這話有些懵了，程澤鄴還從來沒跟他講過這種話。

    程澤鄴其實也隻是一時感慨而已，他的人生重新來過了，可是別人沒有。

    他周圍的人對未來充滿了疑惑和迷茫，因為那是未知的東西，但是他不一樣，他都知道。

    就比如顧銳進，他從小學混到初中，再混到高中，高考之前總算覺悟了，可惜覺悟的有點晚，所以最後也就勉強讀了個三本，最後還是他爹大手一揮把他送出國了。

    如果讓顧銳進重新回到現在，他一定會痛改前非，好好學習吧。

    時光回溯，可能是所有人都渴望得到的。

    之前程澤鄴覺得重生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現在……

    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

    程澤鄴突然有種衝動，他想要改變一些東西。

    顧銳進見程澤鄴不說話了，也就發懵著接著做題了，磕磕絆絆做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讓他填滿了。

    程澤鄴掃了一眼，慘不忍睹。

    他不知道為什麽顧銳進連小學的英語都能學成這個鬼樣子，連最簡單的study都能拚錯。

    看來他也確實沒把學習放在心上。

    程澤鄴還記得，上一世顧銳進剛被他爸送去楓葉國的時候，哭得那叫一個死去活來，說他連買個麵包都不會講，去了那裏肯定要被活活餓死。

    結果幾年後一回來，顧銳進不僅學會了法語，英語也是流利的很。當時他還在程澤鄴麵前吹噓了好久呢。

    所以程澤鄴初步判斷，顧銳進現在學不好，應該和他的智商是沒有問題的。

    程澤鄴拿了自己的習題本給顧銳進看：“對著改改，不明白的問我。”

    回去的時候，顧銳進家的司機本來是要先送程澤鄴回家，但是程澤鄴說了另外一個地址。

    顧銳進沒聽到那個地方，不過那條街道還是知道的，是一個蔬菜批發市場旁邊，所以當即就訝異道：“你到那裏去幹嘛？咱們班不可能有人住在那吧！”

    程澤鄴嗯了一聲，說：“找個人。”

    “喂，都晚上了，你一個人去那裏，不太好吧？”顧銳進說，“要不明天再去吧？到時候我還能和你一起。”

    其實程澤鄴也不是很急，他隻是想確認一下，那個人是不是在那裏。

    但是其他的時間他都有司機接送，要想支開司機自己活動還是很有難度的。司機不可能在沒有得到指令的情況下讓程澤鄴獨自回家。

    想了想程澤鄴說：“不用，你要是不放心，讓司機把車停在門口，我馬上就出來。”

    這個地址還是程澤鄴有次無意中看到的，是溫渡寫的一封信掉落在書桌底下，他撿起來的時候瞥了一眼。

    那個時候已經很少有人會親筆寫信了，程澤鄴也就稍微有些好奇，才發現原來是好幾年前寫的，寄信的地址填的是溫渡的本科大學，收信的地址倒是本城的，似乎是他家裏。

    溫渡對他家裏的事情幾乎是隻字不提，主要是程澤鄴也沒有問過，隻知道溫渡每個星期都會回家一趟，有時候工作忙，也至少會一個月回去兩次。

    所以程澤鄴猜測，溫渡的家離公司還是頗遠的，不然溫渡也就直接住在家裏了。

    又或者，他不願意待在家裏。

    這條街前麵就是蔬果批發市場，這時候雖然已經是晚上八點了，但是擺攤的小商小販還有很多，燈光也亮得很，有些人家就趁著這時候淘些便宜但不新鮮的蔬果回去。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汽車停在了程澤鄴要去的地方的巷口，再往裏麵就進不去了。

    巷子裏邊有好幾棟樓房，都是緊挨著的，穿過羊腸小巷，就是程澤鄴要找的地方。

    顧銳進見程澤鄴就這麽下車了，也顧不得許多，沒理會司機的勸阻，直接也跟著下車了。

    小巷子裏的燈光明顯比之前批發市場裏的要弱了許多，程澤鄴自然不覺得有什麽怕的，顧銳進倒像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左看看右瞅瞅，生怕從什麽地方突然蹦出來一個蒙麵大漢把他給綁架了。顧家少爺的命還是很值錢的。

    程澤鄴循著記憶找到那個門牌號，那是一棟有些舊的樓房，有四層高，從外邊看牆體挺髒的，幾戶的窗戶也有些破破爛爛的，也不知道是沒有人住還是懶得去換玻璃。總之看起來不是什麽好地方。

    “這什麽鬼地方？”顧銳進忍不住出聲，“你找的人真在這裏？”

    程澤鄴剛想叫顧銳進回避一下，結果就聽見一聲尖利的聲音劃過空氣：“憑什麽！我不答應！”

    這棟樓房的隔音效果看來不好，程澤鄴看了一眼，隻有二樓和三樓的是有燈亮著的，所以聲音至少也得是從二樓的窗戶那裏傳過來的。

    程澤鄴向來對女人的尖叫聲沒什麽好感，他素來討厭那樣歇斯底裏的場麵。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往樓道裏麵走。

    顧銳進看他還要上樓，連忙一把攔住他：“你幹嘛啊！這裏麵有什麽都還不知道呢！”

    “你電影看多了吧。”程澤鄴瞥了他一眼，“怕就別跟著我。”

    顧銳進糾結的那一陣子程澤鄴已經進了樓道，樓道進去是一小塊停車的地方，停了一輛摩托車，兩輛自行車。

    程澤鄴接著上樓梯，越上去，聽見的聲音就越清晰，似乎是一對夫妻吵架。

    男方的聲音似乎要弱一些，一直都是平常的音量說話，語氣裏透露出無奈和愧疚，女方似乎是情緒崩潰了，帶著哭腔在罵人，控訴著男方的過錯。

    程澤鄴對這種爭吵向來避之不及。

    他看了一眼一樓住的兩戶人家，房門緊閉，門口堆了幾雙女童穿的鞋子，大概也不是他要找的人家。

    就在他要走到二樓的時候，顧銳進跟了上來，拉著他，說：“哇，你還想幹嘛，上麵不知道住的什麽人呢，萬一是人販子……”

    程澤鄴想了想也是，他不怕，顧少爺總歸還是怕的，於是騙他說：“那你在這裏等我，要是過了五分鍾我還沒下來，你就報警。你帶了手機的吧。”

    顧銳進點點頭，他都差點忘了還有報警這個法寶了，他小時候被人拐賣未遂，當時可把顧家上下急的不行，此後顧銳進的電話被重點標記過，隻要一打過去，警局的人肯定第一時間趕過來。

    擺脫了顧銳進，程澤鄴就繼續爬樓了，他到了二樓，才發現其中一家房門是大開著的，還能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那裏，正好是吵架的那戶人家。

    他抬眼往房間裏麵一望，隻看見男人垂著頭坐在沙發上麵，女人的身影看不見，但是聲音大得很：“你別想從我這裏再拿走任何東西！說好了你淨身出戶，兒子自然也是我的！你反正和那個女人好的很，再生一個就是了，我看你巴不得吧？”

    程澤鄴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女人說話的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

    這時候，卻從房間裏傳出來一個微弱的，帶著哽咽的無助聲音：“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架了……”

    程澤鄴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是他。

    他整個人一時定在了原地，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

    若是他麵對父母爭執，甚至像昨天那天的暴力，他都不會有任何動容。

    因為程澤鄴不在乎那一點稀薄的親情。

    可是那個人不一樣，他應該是很在乎的。

    顧銳進看見程澤鄴下來的時候鬆了一口氣，他還特意記了個時，眼看著快四分多鍾了程澤鄴還不下來還真打算報警了呢。

    “找到了？”

    “嗯。”程澤鄴點點頭，“快回去吧。”

    一向粗神經的顧銳進這時候都察覺到程澤鄴的心情並不是很好這一點了，也就沒像之前那樣打破砂鍋問到底，默默地跟著程澤鄴走了。

    顧銳進家的司機之前就通知了保鏢，要不是顧銳進打了電話說沒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這時候估計就全衝進居民樓了，司機看見他們兩個回來了，才擦了把冷汗，也不能指責顧銳進，隻好說少爺以後別這麽嚇人了。

    顧銳進擺擺手，示意才多大點事，至於嚇成那樣嗎，也不知道剛剛在樓梯口躊躇不敢上樓的那個慫蛋是誰。

    程澤鄴回家之後就敏銳地察覺到家裏的氣氛不太對勁，在門口踱步的阿霞見到他如獲至寶似的，連忙衝裏屋大喊道：“小少爺回來啦！”

    程澤鄴出門的時候沒帶手機，想來是家裏出了急事，又聯係不上自己，阿霞才會急的在門口等他。

    他正想開口詢問，管家已經出來了，他的腳步十分急促：“少爺，快去醫院！我讓小李送你！”

    程澤鄴眉頭微蹙，他很少去醫院，自己本身也沒進去過幾次，幾乎每次都是去看那個女人。

    “母親怎麽了？”他直接問道。

    “少爺你別管了，先去！”

    這時候司機小李已經把車開出來了，程澤鄴也就不再多問，直接上了車。

    醫院的氣氛總是讓人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對程澤鄴來說。

    到了醫院門口，小李就直接拉著程澤鄴坐電梯，往頂樓的特級病房跑，程澤鄴早輕車熟路了，根本不用小李帶路就知道往哪裏走。

    病房的門是緊閉的，小李似乎也不敢貿然敲門，猶豫了一陣，正想敲門的時候，卻聽到裏麵有重物掉落砸在地上的聲音。

    小李怕有什麽意外，連忙直接把門推開了。

    程澤鄴看見那個男人，坐在病床前，雙手交叉放在床沿上，整個頭都埋在手掌裏。

    一聽見有人推門的聲音，男人猛地抬頭，一雙眼睛赤紅地像來自地獄的惡魔：“滾！”

    程澤鄴看見地板上滾落著一個茶杯，因為材質的問題並沒有碎裂，還在地板上微微搖晃著，裏麵的茶水已經泄了一地。程澤鄴認出來那是男人常喝的茶葉。

    小李一時都嚇愣了，他沒等做出什麽反應，男人已經眼疾手快地拾起地上的茶杯直接用力砸了過來。

    可能是情緒不穩定的問題，男人沒砸到任何人，茶杯重重砸在了程澤鄴身後的牆上，終於禁不住重擊砰地一聲炸裂開了。

    有少許碎片濺到了程澤鄴的身上，不知為何，程澤鄴直覺，男人一定是瞄準了自己的位置砸的。

    程澤鄴麵無表情地和男人直視著，仿佛一點不在意他那樣吃人一般的目光一樣，沒等男人發出第二聲暴嗬，程澤鄴先伸手關上了房門。

    小李嚇了一跳，現在才想起來問程澤鄴：“少爺被傷到了沒有？”

    “我沒事。”程澤鄴搖搖頭，終於有機會問出他一回家就想問的問題：“母親怎麽了？”

    “夫人她……她之前被送來醫院的時候，醫生就說她精神狀態不太好，護士給夫人做檢查的時候，夫人又……發了一次病……”

    “夫人把自己給弄傷了。後來先生就、就寸步不離的守著夫人。”小李的話說的有些結結巴巴的，“後來下午的時候……下午的時候先生公司有急事離開了，結果不知怎麽的……夫人、夫人她找到了一個醫院廢棄的小平台，從上麵……從上麵跳下去了……”

    程澤鄴聽了這麽一通才明白過來，女人再次自殺了。

    結合剛剛他父親的表現來看，這一次，她成功了。

    “夫人她渾身都是血，醫生還沒趕過來就已經快不行了，但她……她一直在喊少爺您的名字，所以先生就叫人趕緊把您接過來……”

    小李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還是晚了一步……”

    程澤鄴沉默著，沒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小李還怕他想不開，給管家打過電話之後一直守著程澤鄴。

    他哪裏知道，程澤鄴是他們所有人裏麵最看得開的一個。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便也沒什麽情緒了。

    隻是他有些遺憾，本來他以為，真的能改變什麽的。

    結果她還是死了。

    大概她實在不想留在世上了吧。

    程澤鄴慢慢地想：為什麽，最後的時候她要叫他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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