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訓歸來的部隊到達團部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了，為了避免出現安全問題，官兵們就暫時住在了團部的集訓宿舍，準備等次日再返回各自的連隊。

    短短一周之內，轉戰幾千公裏，兩次跨越南北，官兵們的身心都充滿了疲憊，入駐宿舍後就直接倒頭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部隊飯前集合，趙紅旗陪同一名陌生的上校正團職軍官出現在了隊伍前麵。

    “全體都有！我為大家介紹一下我們團的新任團長！”

    趙紅旗指了指那名上校，然後帶頭拍響了巴掌，同時喊道“大家歡迎！”

    上校壓了壓雙手，神情嚴肅的走到了隊伍前麵，說道“同誌們好！我是五團現任團長周震！

    首先，我代表團黨委和全團官兵歡迎同誌們回來！

    其次，接上級命令全軍進入二級戰備！

    最後，部隊於淩晨六點進入戰備，該怎麽做你們都清楚，我就不再這裏進行重複了。”

    簡單扼要的見麵過程之後，周震衝官兵們敬了一個軍禮就返回了辦公樓。

    趙紅旗悄悄地深呼吸幾口氣，對官兵們繼續說道“咱們外出集訓的這段時間，部隊出現了一些人事變動，等你們回了連隊就都清楚了。

    現在，由於時間緊迫，部隊馬上開飯，然後返回各自的連隊。都清楚嗎？”

    “清楚！”

    “開飯！”

    官兵們像平時一樣排隊衝進食堂，臉上卻全都充滿了茫然的神色。

    “這是、什麽意思？”

    “團長都換了，還有什麽不能換的啊？”

    “這半年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

    ……。

    食堂裏回響著一陣陣嘈雜的議論聲，在場的軍官們一個都沒有跳出來，顯然他們也沒有得到人事調動的相關通知。

    張浩機械般的往嘴裏塞著饅頭，眉頭卻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突然說道“老王，你說、大腦門和小鬼他們怎麽樣了？”

    王華清搖頭歎息，回答道“不好說……。”

    張浩還想繼續追問下去，卻看到一營的鳥人們陸續朝外麵走去，不禁疑惑道“那些家夥都吃飽了？”

    “沒有！”鑄哥歎了口氣，端起餐盤走向了垃圾桶。

    “他們這是想要早點返回連隊！”嶽副連也跟著站了起來，臨走還看了張浩一眼，那眼神充滿了嫌棄的目光。

    你個死胖子，趕緊跟上隊伍啊！

    於是，官兵們草草的吃完了早飯，就乘坐車隊的大巴車趕回了各自的連隊。

    團部辦公樓前的停車場上已經停滿了各種軍用車輛，其中包含了迷彩小王八、212吉普、勇士、依維柯通信指揮車等等。

    偵察連的鳥人們開著侉子在溜車，不過看他們一副全副武裝的樣子就知道什麽叫做二級戰備了。

    團部的大門口已經豎起了鋼筋鋼管焊製的拒馬樁，哨兵們也全都下發了實彈，令人震驚的是在哨樓裏還放了兩具120毫米反坦克火箭筒。

    張浩坐在車上路過門口的時候，僅僅是匆匆一瞥，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戰爭似乎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城市裏的人們依舊在像往常一樣忙碌著，似乎並沒有發覺到任何異常，看著那些在街頭忙碌的身影，許多官兵都暗自攥緊了拳頭。

    行至中途，開車的班長突然調頭繞路而走，坐在前麵的官兵發現情況不對之後，就疑惑的問道“為什麽調頭？”

    “前麵有遊行的隊伍，堵住路了！”

    官兵們不禁皺眉，繼續問道“什麽時候開始的？這些遊行的隊伍就沒人管嗎？”

    “前幾天就有隊伍遊行了，不過沒有今天這麽多人，警察倒是一直在跟著遊行的隊伍。

    這些遊行的人裏麵保不準有什麽三教九流的渣滓，幹了不少打砸搶燒的事兒，這幾天那些開日本車的全都倒黴了。”

    那名班長似乎經曆過遊行的事情了，苦笑了兩聲，很快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路上。

    車到十一連所在的營區門口，站在哨位上的是兩名新兵蛋子，竟然把車給攔了下來。

    王華清不禁捂臉，感到一陣羞愧，東大門畢竟是他的地盤，現在搞得連自家的車都不認識了。

    嶽副連笑了笑，說道“咱們就在這兒下車吧！”

    很快，四個人陸續下車，出現在了東大門哨兵的麵前。

    王華清黑著臉說道“你是怎麽執勤的？現在的哨長是誰？”

    哨兵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嶽副連的身上停了一會兒，才回答道“我們哨長是劉紅軍班長，怎麽了？”

    “噗嗤——！”張浩和鑄哥同時笑了起來，老王裝十三失敗了。

    張浩上前幾步，指著王華清問道“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

    “你既然不認識我們，為什麽放我們走到這麽近的距離啊？就不怕我們衝闖哨位啊？”

    他這一問，讓哨兵當場就愣住了。

    還不等哨兵回話，嶽副連就拍了拍他們倆的肩膀，說道“別鬧了，趕緊回連隊報道！”

    然後，他對哨兵說道“通知值班室，就說我嶽金龍回來了！”

    “嶽金龍？”哨兵皺著眉頭嘀咕了兩句，緊接著眼睛一瞪，衝他們敬了個軍禮，喊道“副連長好！”

    “這小子，還有救！”張浩壞笑兩聲，和兩個老王勾肩搭背的就朝連隊走去。

    他們剛走到連隊門口，樓道裏就響起了熟悉的哨音“嘟嘟嘟嘟——緊急集合！”

    聽到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四個人趕緊站在了樓梯拐角，生怕被下樓的官兵們給踩死。

    “咦！副連長！”

    “小胖兒，你們怎麽回來了？”

    “啊！王班副，鑄哥？”

    連隊的官兵們看到它們以後，紛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卻連招呼都來不及打一聲，就急急忙忙的跑了下去。

    鑄哥疑惑的問道“咋辦？”

    “上樓！”嶽副連帶頭朝連樓上走去，在二樓值班室門口碰上了指導員。

    “哎——！你們幾個回來了啊？”王亞倫的聲音中充滿了驚訝，卻還是一口東北大碴子的味道。

    嶽副連回答道“指導員，我們回來了！”

    王亞倫點了點頭，說道“正好，連隊剛接到緊急任務，你們幾個趕緊收拾一下到樓下集合。”

    “是！”

    雙方很快就分開了，張浩疑惑的說道“怎麽沒看見連長啊？”

    “可能在辦公室呢吧？”

    嶽副連催促道“你們動作快點，趕緊下樓集合。”

    很快，他們就跑到了樓下，嶽副連接管了部隊的指揮權，就等著連長和指導員下來了。

    令人意外的是，和王亞倫一起下樓的是一名個子不高還戴著眼鏡的上尉。

    “剛接到上級通知，我部奉命保護日本駐華大使的安全，現在要立刻出發，前往目標所在的位置。”

    張浩當場就傻眼了！

    可是，更令他感到震驚的是，連隊的鳥人們似乎根本就無動於衷！

    “向右轉！”

    “跑步走！”

    營區門口停著兩輛大巴車，連隊留下了兩班哨兵，其他在家人員全部蹬車前往目標所在位置。

    張浩坐在靠車窗的位置，老侯主動找到了他，一坐下就抓住了他的手。

    “小胖兒，終於回來了！”

    “班長，究竟發生了什麽？”

    老侯的臉上充滿了落寞的神色，眼中閃過一陣猶豫的目光，最終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現在還不是說話的時候，等任務結束以後再說吧。”

    “班長，我信你，但是你先告訴我，腦門和鬼哥怎麽樣了？”

    “還好！”老侯點了點頭，用力攥了兩下他的手，然後就閉上了嘴巴。

    車廂裏很安靜，隱約可以聽到二排的位置有嘀嘀咕咕的聲音，大致上也能夠猜到是什麽情況。

    他們在前往目標位置的途中，遭遇了兩次遊行示威的隊伍，全都是在警察的幫助下才順利通過了道路。

    “萬裏長城十億兵，國恥豈待兒孫平……！”

    “誓死捍衛釣魚島，神聖領土不可侵犯！”

    “保衛釣魚島，核滅東洋狗！”

    “小日本子，老子艸你全家十八輩祖宗！”

    ……。

    街道上的場麵讓人一陣熱血沸騰，車上的官兵們卻隻能漲紅著臉暗自攥緊了拳頭！

    “班長，你有什麽想法嗎？”

    “有想法又能怎麽樣？”老侯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他似乎還是像以前一樣，始終都會保持理智的心態。

    張浩不禁感歎道“班長，你那樣太累，有時候衝動一點挺好！”

    “衝動的代價有可能會是生命！”

    車輛很快就把他們送到了目標地點，還不等下車，官兵們就看到了外麵維持秩序的武警。

    雞蛋、礦泉水瓶、報紙、磚頭……漫天亂飛，砸在武警的盾牌上發出“砰砰”的響聲。

    偶爾有漏網之魚砸在官兵們的頭上，輕者搖晃幾下腦袋，重者血流滿麵，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抄家夥！下車！”

    他們的裝備和武警的一樣，都是盾牌和一根警棍，隻不過應急分隊多攜帶了一批特殊彈藥和兩支榴彈槍。

    “防暴隊形，列陣！”

    “殺！”

    張浩幾乎是像機器人一樣，腦袋裏一片空白，全憑身體的肌肉反應做出各種行動。

    他的左手舉著一塊盾牌，和身邊的戰友們組成了盾牆，然後右手敲打著盾牌朝遊行的隊伍緩緩走了過去。

    “我們無心傷人！請把道路讓開！謝謝你們的合作！”

    王亞倫舉著個喇叭站在隊伍後麵呼喊著，那股子東北大碴子的味道總是讓人忍俊不禁。

    “砰！砰！砰！”回應他們的是生雞蛋和礦泉水瓶！

    破碎的雞蛋砸在喇叭上，不一會兒那喇叭就掉在了地上；裝滿了水的礦泉水瓶子砸在頭上，頓時讓人感到一陣眩暈。

    我們究竟在幹什麽？

    張浩很想大聲喝問，卻根本發不出一絲聲音！

    部隊一路橫推，很快就和武警部隊匯合到了一起，隱約聽到武警指揮員的聲音“首長在裏麵等你們……。”

    “我們馬上過去！”

    王亞倫和那個小眼鏡急匆匆的跑進了部隊身後的建築裏，在場的官兵們很快就猜到了裏麵住的是什麽人。

    “班長，咱們是不是在保護小鬼子？”

    “是！”

    “那咱們算不算是漢奸？”

    老侯猛然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是！”

    “啪！”一個雞蛋鑽過盾牆的縫隙，落在了張浩的眉骨上，蛋清和蛋黃立刻糊了他一臉。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一個裝滿了水的瓶子彈到了他的頭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感到腦袋一陣發懵，用力搖晃了幾下，見到老侯在不停的蠕動嘴巴，卻聽不到一絲聲音。

    “班長，我難受！”他忍不住說出了心裏話，眼淚隨即順著鼻梁滑落下來。

    “小胖兒，腦袋沒事兒吧？”他終於聽見了老侯的聲音，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班長，咱們究竟在幹嘛呀！”

    武警部隊，一名士官突然喊了一聲，淚眼汪汪的看著自家的班排長。

    那名排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就突然抬手扇了自己兩巴掌，然後眼淚悄無聲息的就滑落了下來。

    “小夥子，辛苦你們了！”一名中年阿姨走到隊伍前麵，伸手把官兵們頭上的爛菜葉和蛋殼給扔到了一邊。

    那親切的笑容和關懷的眼神，讓官兵們的心裏就像是插了無數把刀子一樣！

    “兵哥哥，你們為什麽攔著我們啊？”

    有名年輕的女孩也在清理官兵們身上的垃圾，臉上卻充滿了疑惑的神色，那清澈的目光掃過官兵們就像是在審判一樣。

    “解放軍叔叔，咱們一起打壞蛋！”

    有孩子揮舞著國旗走到他們的麵前，稚嫩的童音和衝滿陽光的笑臉就像是鐵錘一樣砸碎了他們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們究竟在幹什麽？

    張浩站在盾牌後麵，無數次的拷問自己的內心，可是卻得不到任何結果！

    “堅守陣地，等待遊行隊伍離開！”

    上級的命令來了，他們還需要在這裏繼續守下去，而他們的身後保護的卻是敵人！

    官兵們的心漸漸的變得麻木了，他們看著一波一波的隊伍趕到這裏，又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臉上漸漸沒有了任何表情！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問他們為什麽？為什麽要站在這裏？為什麽要執行任務？為什麽要保護敵人！

    許多官兵的眼淚都流幹了，不僅黏住了雙眼，也澆滅了內心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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